吾羲剛回到不善淵時，水臨淵正坐在棧道邊上,，秋風中他散發(fā)跣足,，也不見瑟縮之意,，懶洋洋恣意坐在那里，手里端了一碟點心遞過來：“和光新做的點心,，你嘗嘗,。”

　　吾羲便盤腿坐在他旁邊,，端過點心自己吃了起來,。

　　“你的馬怎么樣了？”

　　吾羲嘴里點心糊成一團,，含糊道：“生了匹小黑馬,，只有額心一點白，四蹄也是白的,，可漂亮了,！”

　　水臨淵笑了笑：“你怎么就喜歡馬呢？”

　　吾羲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爹娘喜歡馬,，所以我自小也喜歡馬。我娘說,，馬是最懂人心的,。人心真不真,，假不假，馬的眼睛一看就知道,?！?p>　　水臨淵打量著吾羲，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坦然談及故去父母了,?！皩τ谝粋€行走江湖的男人來說，馬是最好的伴當,。尤其在外奔波的人,，馬和騎主會建立最身后的信任和默契。所以有些江湖俠客,，他們甚至可以隨時換女人,，卻不愿意隨時換馬?！?p>　　吾羲將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認真的看著水臨淵：“師父，我長大了,，也想做我爹那樣的俠客,，騎馬浪蕩江湖，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挺好的,。”水臨淵點頭：“你爹十九歲獨闖江湖,，你如今才十一歲,，尚有八年時間可以打磨?！?p>　　吾羲道：“我明明是十歲,，怎么到你那里，就長了一歲,？”

　　水臨淵恍然,，翻了個白眼：“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記岔了,。”

　　吾羲道：“我如今已經(jīng)通過了初階考核,，還得了‘善’,，你如今可以教我功夫了吧？”

　　水臨淵道：“武學跟其他學問都是一樣的，尤其是招式變化都是可以自學的,，不一定非要有人教才能學的會,。你能把道法學的那么好，自然也可自己學好功夫,?！?p>　　吾羲一聽水臨淵又是推脫，頓時有些不滿：“當初說學武得通過初階考核,。好，我就學道法,，可你又不仔細教我,，我自己賭氣去學了。如今考核也過了,，你卻又說功夫自己可以學,。你一再的拖延敷衍我，怎么有你這樣的人,？”

　　水臨淵頭大起來,，他最是受不了咋咋呼呼的小孩子了?！拔椰F(xiàn)在就是要教你如何學武,，這些話，我只對你說一次,，你愛聽不聽,、愛信不信！”

　　吾羲愣了下,，安靜下來：“我聽,。”

　　水臨淵繼續(xù)道：“武功分內(nèi)外,，于外是身體及武器的招式之變化,，于內(nèi)是氣力的強弱之存續(xù)。招式變化都是形于外的,，只要使出來,，都是能被看見的，因此招式變化都是可以觀察學習到的,，光眼看,、記憶，這還不夠,，最重要的是刻苦練習,，才能化為己用、熟練收放。所以外招,，你需得記住三多：多看,、多記、多練,。外招你大可以跟別人學,，也可以往尋知樓里尋武術書籍學習，種類繁多,、浩瀚無窮,，但想要成為高手，非得學習內(nèi)功不可,。

　　“內(nèi)功是最強勁也最難修的,，需要通達人體所有經(jīng)脈，存蓄真氣,，并且達到自如讓真氣在各經(jīng)脈中流竄收發(fā),，方能配合形外的招式，才能達到力扛千鈞的效果,。若內(nèi)功大成,，無招勝有招，便是連招式都不用要了,?！?p>　　吾羲道：“你說的招式，我懂,，我也學會一些三腳貓的把式呢,。你說的內(nèi)功，我爹也只教過一點,，但也只是說如果被點了穴,，如何用血脈之力沖開穴位。以防萬一,，脫身之用,。”

　　水臨淵這才明白,，當初被點了穴,，為何好好掛在樹上的孩子，說不見就不見了,。抬起手,，遞給吾羲看，然后單掌朝水面一送,，水面立即暴起一丈遠的兩道水幕,，那兩道水幕相聚不過尺余寬,，然后是嘩啦啦一片落水聲。

　　桃桃聽見外面嘩嘩響,，探出粉嘟嘟的腦袋：“發(fā)生什么事了,？”

　　水臨淵道：“我們在玩水，你也下來一起玩唄,！”桃桃那邊立即就咚咚跑過來,，坐在邊上。

　　水臨淵又朝吾羲道：“方才那一掌,，有排山倒海之勢,，便是出掌裹挾內(nèi)力的緣故?！?p>　　吾羲也學著打出兩掌,，水波蕩漾卻一絲變化也無：“以前我見爹總是能隔空遠擊、就是踢人一腳也能踹很遠,，想來都是內(nèi)力的緣故，可是爹也不教我,。他很少當著我的面與人廝戰(zhàn),，我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是自己偷學的呢，我爹不管我但是也不教我,，整天只愛講一些大道理,，爹要是好好教我功夫……”會怎樣呢？娘不會被俘,，然后爹娘就不會死,？怎么可能呢？爹那么厲害的人都死得那樣慘,，何況他,？

　　水臨淵沉默了片刻，道：“內(nèi)功修習也并不容易,。修習內(nèi)功必須心智澄澈毫無雜念,，還要懂得人體各大經(jīng)脈，這樣才能將真氣引導向準確的經(jīng)脈中,，否則真氣走岔,，輕則傷身，重則走火入魔,。所以,，內(nèi)功也不是能隨隨便便教的。也就是你如今熟知人體經(jīng)緯脈絡,，我才敢教你如何學內(nèi)功,?！?p>　　“內(nèi)功怎么學？”

　　“首先是沖脈,，萬事開頭難,，內(nèi)功修行的第一步——沖脈最是艱難，很多修習內(nèi)功的人都在這第一步半途而廢,。沖脈就是將身體的經(jīng)脈上的各個穴位全部打通,，如此真氣才可以在經(jīng)脈中流行。人體經(jīng)脈都是互為表里：肺經(jīng)與大腸經(jīng)互為表里,，胃經(jīng)與脾經(jīng)互為表里,，心經(jīng)與小腸經(jīng)互為表里，膀胱經(jīng)與腎經(jīng)互為表里,，心包經(jīng)與三焦經(jīng)互為表里,，膽經(jīng)與肝經(jīng)互為表里。又有穴位八百余處,，尤其是肝膽經(jīng)的任脈穴二十四名,、督脈穴二十八名，這五十二名穴位是內(nèi)功緊要處,。沖脈便是將肝膽二經(jīng)上的五十二名穴位,，一一沖破，方能暢通任,、督二脈,。”

　　吾羲聽水臨淵左一句互為表里,、右一句互為表里,，正暈乎時，聽到最后一句,，精神起來：“沖脈就是打開任督二脈,，是吧？”

　　水臨淵道：“可以這么說,，但是如果你想要修煉最高深的武功,，就要需要將十二經(jīng)脈、八百名穴都全部打通,。你開了肘穴,，便可以運氣到肘，開了掌穴,，便能運氣到拳頭,，乃至武器，而高手,，則是能將內(nèi)力發(fā)于指間,，便可以以指凝氣發(fā)力,，如此便是無須任何兵刃，卻能指尖發(fā)力如御干戈,?！?p>　　吾羲愣了愣：“那我要怎么沖脈？”

　　“沖脈,，需得靜心沉氣,、心無旁騖，將全部心神凝聚穴位一點,，竭力突破,，待該穴暢通無阻時，便有微薄的真氣流轉其中,，此時就可以引導這點真氣去往下一個穴位突破,，如此類推，直至任督經(jīng)脈上的穴位全部突破,，就算是沖脈成功,，這時丹田氣海已成，真氣縈繞,，人便會覺得通體舒泰,，周身輕盈。到這一步,，就可以更進一步通理其他經(jīng)脈、名穴,，往高手之流躋身了,。”

　　“這么說,，還是內(nèi)功修習更重要,？”

　　水臨淵道：“內(nèi)功修習艱難，非到高手之流,，難見成效,。外招勤加磨煉，易出成效,，初期不妨內(nèi)外同修,，漸漸轉向內(nèi)修?！?p>　　吾羲點點頭,，眼里異常興奮：“你頭一次跟我講這么多具體的東西?！?p>　　“那你就好好記著,，今晚我和你說的這些話,，可是你要以后學很多年的！”

　　吾羲有些懊惱：“早知道改拿紙筆記下來,，時間久了忘了可怎么辦,？”

　　水臨淵一指桃桃：“不記得了就問她，這丫頭記性好的出奇,，過目不忘,，過耳能誦?！?p>　　桃桃點點頭：“師兄,，你若是忘記了，就找我,，我再給你背一遍,。”

　　吾羲又是安慰又是嫉妒,，桃桃這種天分,，實在是令人羨慕嫉妒恨。

　　“快看,！有魚,！”桃桃指著湖面。

　　幾點銀光從水面躍出,，粼粼一閃,，陸續(xù)跌回水里，濺起陣陣水花,，寒風泠泠拂過,，水臨淵的長發(fā)飄浮又落下，落了兩個孩子一身,。

　　三個人說了一會兒閑話,，各自回去睡了。

　　吾羲卻怎么也睡不著,，盤坐在床上,，想著任脈會陰，一時想到剛生下來的靈骕,，睡在草堆里夠不夠暖和,，一時又想到外功招式該從那里學起，一時又想記不起來水臨淵說的那些話了,，明天讓桃桃背誦了,，自己得記下來。

　　凡此種種,，吾羲閉眼想了近半個時辰,，卻一無所進,，只聽得體內(nèi)心跳如雷，呼吸之間如同濤浪翻涌,，窗外夜風吹過如同海嘯倏忽來去,，便換了督脈長強，又坐了半個時辰,，做到后來又是雷鳴陣陣,、波濤怒號、海嘯盤桓,。再睜眼一看,，窗外卻是遙夜沉沉，便泄了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自從吾羲考核通過后,，白日還是照常跟著同門上思無涯聽學，下了學就往山下林子里去尋流星和靈骕,，或是去尋知樓找一些武術書籍來練習招式,。一晃下來又是三月過去，書里的招式也練習幾十招,，只是內(nèi)功毫無寸進,、

　　這一日天寒地凍，吾羲,、桃桃這些沒有內(nèi)功護體的弟子,，在思無涯上吹得清涕直流。剛下了學,，眾弟子便要匆匆下山去,，長生忽然過來，架住吾羲的肩膀道：“襲明,，今天校場有人比武，說是道宗弟子和天宗弟子生了口角,，要在校場對擂,，一決高下，你去看不去,？”

　　吾羲道：“之前我在不善淵揍了你們,，都被關禁閉，他們公然打架,，不怕被責罰嗎,？”

　　長生拉了吾羲就往校場邊上走，“這校場對擂呢,，就是為了讓弟子化解干戈的場地,，所謂以‘以戈止戈’,。道理講不清楚時，不能以德服人,，就以武服人,，便有了這么個公開的所在，總比私下毆斗要好,?！?p>　　吾羲道：“你怎么知道這么清楚？”

　　長生笑道：“我都看了好些場了,，只要聽說有對擂,，我十有八九，都要去看的,。只不過今日天冷,，同伴都著急回去，一時間竟沒了伴兒,，所以來邀你,。”

　　吾羲怪道：“你觀擂為何非得尋個伴兒,？”

　　長生笑得莫測：“襲明師兄,，我這人吧，笨,！所以看到師兄們對擂有精妙的招式,，就想學習，但是還是得實操實練才行,。所以,，今日麻煩師兄幫忙練個手？”

　　吾羲心里頓時油然生敬：這哪里是笨呢,？分明是聰明之極,！從觀戰(zhàn)中學習招式，再找人演練,，這么好的學習外招手段,，我怎的竟沒有想到！當下便答應,，讓桃桃先回去,，二人一同前去觀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