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陰——孟扶離
第一次見到小姐時,,我十歲,彼時,,我是家破人亡的西越罪臣之女,,她是偏安一隅的南羽容蘅小姐。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將視線轉回棋,,手支起下巴,冥思,。忽而,,她眼眸一亮,落下一子,,黑子勢如破竹劈出一條血路,。彼時,我尚未知這就是她未來的寫照,,只感嘆她棋藝了得,。她重新看了我一眼,糯糯地說,;“你既是五哥送來的,,那便留下吧。從前往事皆塵封于心,,往后你就喚‘茯苓’,,如何?”“好,?!蔽掖鬼瑪科饾斓暮抟?,滅門之仇,,永世難忘,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入了郡主府,我便隨侍小姐身邊,,雖然她并沒有將我當成下人來看,,我依然用最早的時間掌握她的起居習慣,興趣愛好,。從府里人的口中,,我知道,小姐最歡喜最重要的人除了老爺便是謝小侯爺。這謝小侯爺何許人也,,竟能得小姐如此歡心,。
約莫半年之后,我初次見到小侯爺,,十三歲的少年郎,,姿容俊秀,身形修長,,卻是一身風塵仆仆,,小姐站在門口,喜極而泣,,她擦干眼淚后,,便若無其事地抱著冬衣趕往小侯爺住的閑云閣。府里的老人告訴我,,小侯爺這是剛從戰(zhàn)場回來,,先去洗澡,是怕一身風塵沾到小姐身上,。這郡主府偏安一隅,,先前多虧定北侯府照扶,長公主逝去后,,多虧了小侯爺護著,。
不過一個月,小侯爺就又出征了,,此次南疆一戰(zhàn)猶為持久,小侯爺一走就是三年多,,小姐深閨中整日忙碌,,忙著處理楚王府的生意,暗中與西越當年失蹤的容華公主——小姐的嫡親姑姑風槿小姐接觸,,接手無憂城的勢力,,拓展自己的生意。這三年多,,朝廷幾次拖欠軍士糧餉,,糧草補充不及,南疆一戰(zhàn)之所以未受影響,,全靠小姐從周圍城池運送過去,。小姐這么做,全是為了小侯爺,。而小侯爺之所以上戰(zhàn)場,,也是為了護住他在意的小姐和侯爺。
這幾天,我陪著小姐,,她有多睿智,,沒人比我更了解。臨安局勢再瞬息萬變,,也在她的推算之下,,她謀的不是權力錢財,而是人心,。這一點,,深得老爺傾囊相授,她算計人心,,算無遺策,。只是,她最大的麻煩大概是身患寒毒,,身體極差,。不然以她之才,何苦受困于郡主府,。當然,,也可能,她是為了小侯爺才甘心偏安一隅,。
這世間,,除了小侯爺,我找不出另外一個那樣在意小姐的年輕男子了,,也可以說,,小姐就是小侯爺的半條命,多少次,,我看到從南疆潛回的小侯爺望著小姐的睡顏兀自失笑,,每一次他只能待一個夜晚,天亮便趕回南疆,,許多次小姐并不知道,。我以前常聽人說君子遠庖廚,但這根本不適用于小侯爺,,小侯爺一有時間就愛親自做飯給小姐吃,,用他的話說,那樣才有家的味道,,小姐就是他的親人,。
他們從相依為命的親人跨到相愛的伴侶實在是太過水到渠成,甚至,,他們要是不相愛,,天理難容,。小侯爺從南疆打了勝仗回來后,逮到機會就和小姐告白,,從此,,把我的活都搶走了,端茶倒水這些活兒全給他包了,。情意綿綿,,羨煞旁人。
小侯爺死的時候,,小姐失了半條命,,渾渾噩噩地活了過來之后,帶著鋪天蓋地的恨意回到無憂城,。這一刻的小姐徹底黑化了,,她開始布局,南羽當初靠近南疆的城池有很多商鋪都是小姐名下的,,這樣一來,,更方便她以商行為名將無憂城的人滲透入各城池。那一張南羽地圖上,,各城池都有她的人,,有的舉重若輕,有的微不足道,,她以楚容之名遠程操控這些生意,。
對了,她的寒毒解了,,北疆一戰(zhàn)中,,小侯爺數度潛入北疆皇宮盜取了碧落花,交給陸姑娘,,陸姑娘練成藥給小姐服下,。唉~人間自是有情癡。
當她查到北疆一戰(zhàn)中有風無塵的手筆時,,她開始回到西越,和太子風無殤聯手,,一點點瓦解了風無塵的勢力,。再次回到西越,我以為我會悲痛欲絕,,實際上我心如止水,,所有的債都會有人償還,我何苦與自己過不去,。
“扶離,。”無殤哥哥喚我,我太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久到我都快忘了,,猝不及防被提起,我愣住了,。反倒是風無澄若有所思地打量我,,我瞪他一眼,他反倒更感興趣了,。風無澄此人,,在外人眼中,風度翩翩,,在我眼中,,分明就一缺根筋的活寶。當然,,他那些修為只夠唬住聽荷小丫頭,。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他是故意那樣做的,。
小侯爺逝去的第四年,小姐去了南羽,,她似乎發(fā)現了什么有趣的事,,幾度逗留南羽。她的計劃開始改變,。
她讓我改了她的記憶,,她故意被風無塵抓住,故意將錯誤的信息給了風無塵,。但她卻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回來,,我去尋她時,她跟在一個年輕男子身邊,,言笑晏晏,。那男子的神韻當時像極了小侯爺,他叫傅衡,??吹剿敲锤吲d,我不忍破壞她的幸福,,自行離開,。
等她回來時,她開始啟動南羽計劃,。
各城池的人開始暗中游說百姓接受西越的統治,,這些年,,南羽皇只顧集權,皇子只顧奪嫡,,何曾管過百姓的死活,,要不是小姐暗中派人接濟,他們可怎么活,!對于百姓來說,,誰對他們好,讓他們平安活著,,他們就信誰,。故而,西越將士輕而易舉就進入了南羽,,隱匿各地,。
蕪城借由婉娘的紅袖樓里的姑娘劫持官員,讓西越將士進軍而密而不發(fā),。
風城借茶樓掌柜的手,,讓無憂的人悄無聲息替換掉定王的死士。
……
環(huán)環(huán)相扣,,她算的是人心,,謀的是南羽政權更替而不影響百姓的生活。她深受楚氏家訓影響,,守護百姓,。
直到傅公子以小侯爺的身份出現時,我才恍然大悟,,她改變計劃,,哪里是嫌累了,分明在謀人——謀小侯爺,。貓捉老鼠的把戲,,她素來玩轉得不亦樂乎,又怎么累,。她只是想謀回她的心上人,。
……
真好,一切塵埃落定,,小侯爺又回到她身邊,,她以己為餌,攻他的心疼,,所幸,她贏了,。不然,,我綁也將小侯爺綁到她身邊,,讓她平安喜樂,她歡喜了,,我才能歡喜,。
我和小姐相識多年,情同姐妹,,小侯爺庇護她十年,,她亦庇護了我十年,此情此義,,永世難忘,。
后來,她與小侯爺成婚,,她說她的余生再也不要被權勢所累,。于是,無憂城的勢力和地下生意,,她盡數交到小公子手里,;宸王府的就留給了風清墨少爺。她倒好,,逍遙自在去了,。當然啦,別以為她不在朝堂混了,,別人就敢欺負她,,要知道,她五哥是西越新帝,,七哥是南羽藩王,,弟弟一個是楚氏的掌權人,一個是宸王府的掌權人,,她的后臺可大著呢,。
無殤哥哥給我賜婚時,小姐笑吟吟地對我說:“扶離呀,,你就要成婚了,,我實在不知道要送你什么好,就把南羽給你做后盾了,?!蔽铱扌Σ坏茫е蝗鍪?,她摸了摸我的頭,,叮囑我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與小侯爺攜手離開,。
我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喜極而泣,。風無澄走過來將我擁進懷里,替我擦干眼淚,,在我額上輕輕吻了一下,。
真好,陽光微暖,,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