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懷遠第二次來到劉府門口,“大人好,?!伴T口守衛(wèi)恭敬地問好,懷遠嗤笑,,想起來當(dāng)初第一次尋到劉府門前的光景,顯然,那守衛(wèi)早已忘了她是誰,。
“笑什么?“劉安仁拉過她的手欲將她向里引,,懷遠輕輕甩開了,。他們父女二人之間那條裂縫不是那么容易彌合的。
“你知道嘛,,阿媽病重時,,我來劉府找過你,我還以為你們劉府的守衛(wèi)都是拿鼻孔看人的,?!睉堰h停頓了片刻,,繼續(xù)說道,“我還看到過你夫人與孩子,,托她帶話給你,。”懷遠看了劉安仁一眼,。
劉安仁竟被懷遠這一眼看得有點不知所措,,“我?!皠踩蕠@了口氣,,”阿嬌并未同我講過這件事?!?p> 懷遠不作言語,,跟在劉安仁身后走著,穿過回廊,,懷遠聽得幾人的交談聲,,一轉(zhuǎn)角,便看到廳中坐著幾個婦人與一個男子,。
“玉兒來了啊,。”劉安仁笑呵呵地走上前去,。
“姑父好,。”那喚作玉兒的著茶白色長袍的男子轉(zhuǎn)身拱手行禮,。
那男子抬首便對上了懷遠的目光,,那男子五官生得精致,只是眉目中透露出清冷與孤傲,,懷遠被他這么一打量,,心底一陣發(fā)虛,這種沒底氣比她初見劉安仁時更甚,。想必這就是謝晉玉了吧,,懷遠想起當(dāng)時在街上的見聞。
“阿嬌,,我有話要同你說,。”劉安仁對座上的一位婦人說道,。
“有什么事,,不能在這里說,我們謝家的人都不是外人,?!蹦菋D人站起身來,,不緊不慢的回答。說完,,便向懷遠走來,。懷遠那日在劉府門口便見過那婦人了,今日,,這婦人梳著云鬢,,鬢上插著支步搖,眉心點著花鈿,,皓腕上戴著幾串細金鐲,,身披一層羅衣薄紗,。輕裾曳地,,頭上金釵一步一搖,腕間金鐲叮當(dāng)作響,,步步生輝,。
“這就是那顧氏的女兒吧?!敝x嬌在懷遠跟前停下,。
“阿顧她過世了,“劉安仁說,。聽到此,,謝嬌臉上神色微變,“我想把懷遠接過來住,?!?p> “這是自然,顧妹妹既是你的小妾,,這丫頭自然也是你們劉氏的人,。可憐這顧妹妹心氣太高,,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到頭來也是苦了這孩子,落得這副模樣,?!敝x嬌綿里藏針,三言兩語,,倒是將懷遠奚落了一番,。
懷遠氣不過,張口便想反駁,,被劉安仁拉住了,?!鞍桑捳f得別太過了,,遠兒還只是個孩子,。“
謝嬌轉(zhuǎn)過身去,,吩咐身邊的丫鬟:“帶這丫頭下去好好打扮一番,,進了劉府,就要有劉氏姑娘該有的樣,?!?p> 丫鬟將一身補丁衣裳,蓬頭垢面的懷遠領(lǐng)了下去,??v使懷遠心有千萬不忿,也不能當(dāng)面拂了人家的意,。
這是懷遠第一次正式自己的容貌,,銅鏡中,懷遠烏發(fā)披肩,,長眉鳳眼,,因眼窩微陷而顯得五官更為立體,身后的丫鬟用鵝黃色發(fā)帶將她的長發(fā)挽起,,輕輕嘆道:“姑娘生得好模樣啊,。“
這是十一年來第一次有人稱贊自己的容貌,,懷遠聽得臉一陣微紅,,坐立難安。
“姑娘來挑件衣裳吧,?!把诀邔准律殃惲性趹堰h面前。
“就這件紫色的吧,?!皯堰h一眼便相中了那就紫衣,腦海中便浮現(xiàn)那紫衣少年,。
待丫鬟領(lǐng)著懷遠重新上堂時,,眾人皆是驚艷了一番。只見懷遠長發(fā)輕挽,,眉眼如畫,,絳唇微點。著一襲紫衣紗裙,如日光照射下,,瀑布水霧彌漫紫煙飄散,,玉暖生煙。
“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案吒咴谏系闹x嬌也不由稱贊一句,語罷,,她看向身旁的謝晉玉,,一向清冷的謝晉玉竟也微微愣神。謝嬌抿嘴一笑,,“丫頭,,你今年多大了?!?p> 第一次因容貌而被眾人圍視的懷遠略顯拘謹,,雙手不知何處安放,只能緊張得抓著身側(cè)的衣裙,?!敖衲隄M十二,?!?p> “可惜小了些,不然肯定是世家公子爭先求取的姑娘,?!敝x家的一位婦人說道。
“可惜世家公子要的是德才兼?zhèn)涞墓媚?,這丫頭還差遠了些,。打小就是鄉(xiāng)野間長大的,同她阿媽一樣,?!敝x嬌與生俱來的傲氣,讓她總愛奚落旁人,,特別是,,對顧氏的女兒。
“敢問夫人何為德,,何為才,,懷遠若沒記錯的話,昭國先皇后曾說,,婦行有四,,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是為婦言,。如今,你三番兩次奚落于我和阿媽,,是否有失于婦行,。”忍了又忍,,那個一直拘謹約束的懷遠終是爆發(fā)了,,她字字珠璣,咄咄逼人,,這本來也是她顧懷遠應(yīng)有的樣子,。
謝嬌臉色大變,懷遠繼續(xù)說道:“俗人皆說女子要守婦行,,要以夫為綱,,可我顧懷遠偏不,憑什么女子要依附于男子,。世人皆說高門不可攀,,寒士賤如土,可我顧懷遠偏不信,,憑什么有的人……”
“遠兒,,夠了!“劉安仁大聲呵斥道,,旁邊謝家?guī)孜粙D人同謝晉玉臉色鐵青,。
“我告訴你,憑什么,,這都是命,。”在一旁一直微皺眉頭的謝晉玉突然作聲,,他微微彎下身來,,凝視著懷遠的雙眼,臉上寫滿譏諷,,“丫頭你也別太囂張,,你們劉氏也不過是依附于我們謝家的一株藤曼,等哪天你有本事了,,再來說出這番話,。”說完,他看了看一旁的劉安仁,,“今天看在姑父的面上,,我不罰你。倘若日后你再對我姑姑不敬,,再說出如此話語,,我謝晉玉定會割了你的舌頭將你流放邊疆!”
“小女粗鄙,,還望公子原諒,。”劉安仁彎下身來,,“懷遠,,還不快向公子和你阿娘道歉?!?p> “她不是我阿媽,!”懷遠破口而出。
“放肆,!”劉安仁一巴掌狠狠地扇在顧懷遠臉上,,這一巴掌劉安仁打得是迫不得已,礙于謝氏顏面,,更是為了保護懷遠,,因為此時的懷遠永遠不知道謝氏這一大家族的厲害與可怕。
從小到大懷遠何時受過如此屈辱,,明明自己沒錯,,卻偏要認錯。她死命地咬緊牙關(guān),,不讓眼淚流下來。
“道歉就不必了,,這丫頭倔得很,,不給她吃點苦頭,她日后怕是要把劉府?dāng)嚨锰旆馗??!敝x嬌神色冷漠地說。
劉安仁蹙眉了半刻,,終是低沉地說:“來人,,小姐出言不遜,沖撞了夫人和公子,,打二十大板以示懲戒,。“
“若以家法論罰,是要三十大板吧,?!爸x嬌不依不饒。
“阿嬌,,你不要得寸進尺,,阿顧當(dāng)年出走,和懷遠托你帶話給我你卻隱而不報的事,,我可是都忍讓下來了,。“劉安仁臉色陰沉,,但聽得出他話語里的隱忍,。謝嬌冷哼一聲,回座到椅子上,。
當(dāng)板子落下時,,懷遠感覺到一陣劇痛,悶哼了一聲,,但隨即她便咬緊牙關(guān),,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聲音。一下,,兩下,,三下,……十一下……挽發(fā)的發(fā)帶早已不知掉落在哪里,,懷遠長發(fā)披散,,額頭、臉頰因冒出的冷汗而黏附了一些發(fā)絲,。劉安仁不忍心看下去,,將臉別過去看向別處。連底下的丫鬟都在心里為懷遠同情,,這還只是個未滿十二歲的孩子啊,。謝晉玉和謝嬌倒真是個狠心腸的人,謝晉玉雙手負于身后,,謝嬌倚在座椅的靠背上,,兩人皆是冷冷地看著懷遠的凄慘模樣。
痛到極致便是麻木,,漸漸地,,懷遠只聽得到背后傳來的噼啪聲,她的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隱約中,,她看到了阿二狗蛋他們在一旁嬉鬧,,她看到了學(xué)堂老先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她看到了阿媽端著白瓷綠豆湯微笑著向她走來……懷遠嘴角微微上揚,,在看到阿媽的那刻,,淚水終于從眼角滑落,“噗——“,,一口鮮血吐出,,懷遠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