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弄影
博王府內(nèi),一對璧人梨花樹下?lián)崆賹︼?,即便已過初見的狂熱,他也依舊會目光離不開她,。
年前父皇命他隨軍出征途受重傷走失,山野之地初遇稚嫩的她,,他便好似中了一種以她為名的情毒,。他問她叫什么,她說花弄影。他說好美的名字,,她不再應(yīng)他,,孤獨的立在亂石上,微風(fēng)輕起吹開了她傾如瀑布的墨絲,,聞風(fēng)起她開始在月華下舞劍,。劍氣引來落花紛繞,立于其中的她孤獨清冷,,美如下凡天仙,。
她酷愛梨花,他便為她栽種整個府邸,,即便梨花在權(quán)貴間流傳并不吉利,。
知她不愿提及前事,他也從不過問,。她還未及笄之年就已流浪塵世,,想來戰(zhàn)亂之中能活下來又該經(jīng)歷過何種辛苦。只要她現(xiàn)在能安心住在這王府中,,他都萬分感激,。
“這首曲王爺覺得如何?”曲畢,,她拿起他遞過的一杯溫酒一飲而盡,。
“此曲難得,弄影可曾想過給這般佳曲配上一首千古絕詞,?”看著她飲過自己溫的酒,,他覺得舒心。
“哈哈,,你這愣呆王爺,哪曾聽過給曲配詞的道理,?古往今來,,例例皆是給千古絕詞爭相譜曲的,哈哈,,真是又愣又呆,。”她掩嘴輕笑的模樣,,瞬間讓周圍景色都失了顏色,。
“你想要的不論是什么,我都會為你取來,?!卑V癡望著面前美人,即便已是萬人之上的王爺,在她面前他永遠(yuǎn)不變的還是當(dāng)初那份少年癡狂,。
莞爾一笑,,她再望向他,微醺的頰隱隱泛紅,,半閉雙眼的模樣極度魅惑,。美人如斯,秋水剪瞳,,在她眼睛里,,他仿佛看到映出星月余暉的光。
一陣急促的踱步靠近,,她收起剛才故意流露出的嬌媚神情,,迅速恢復(fù)往常冷若冰霜。
“……康勤,,家宴不可違,。”府中門客苦夙從臺階而下,,將堂前宮中來報信內(nèi)侍送走,,便疾行而來。
在他還未被朱溫收做養(yǎng)子前,,苦夙便陪伴在身邊,。一路替他謀劃設(shè)計,才使他終于有了今日之地位,。于苦夙,,他早已視其為心腹至親。
他們?nèi)齻€都很清楚,,所謂的家宴不可違,,還不是這個大梁皇帝覬覦她博王王妃美色的幌子。
自她跟著康勤回來,,朱溫不知惦記過她多少次,。如今剛好又沒有了張皇后的娘家人制約管束,朱溫便毫無顧忌的對她這個兒媳百般獻殷勤,。幸得苦夙一計,,使她名正言順坐正了王妃之位,算是暫且截了朱溫念想,。
她起身整理衣袖,,撣撣裙灰慢步朝里屋而去。
康勤忙呼,,“弄影,?”
聞言,她回首作揖,面色如紙,?!巴鯛敚已绮豢蛇`,。妾身需先行沐浴,,妾身告退?!?p> 留下看著她娉婷身影欲言又止的康勤,,心中五味陳雜……
這般看似美好的日子,于她終不過另一場鏡花水月,,她怎會想不明白,。
她又想師父了,那個在她最絕望時刻如天神般降臨的師父,。她早就原諒師父的絕情了,!或許,師父只是迫于對師門的壓力,,才任她流落在外,,受盡亂世冷暖?;蛟S,,等她覆了這些梁賊,為大唐立了奇功,,師父就會原諒自己,,可能還會來接自己回去,她還能回到從前那般生活……
這段時間的漂泊,,讓她時時回憶起當(dāng)年一伙匪寇突然來臨,,搶走僅剩的糧食和娘親,燒了只剩下滿地尸體的村子,,那是她第一次在人肉堆積的深坑里經(jīng)歷絕望和恐懼,。然后尸體被燒得吱吱作響,火堆外匪寇們笑聲不斷,,娘親和一些女人們被凌辱的嘶吼,,這幾種聲音混合在一起,,她永生難忘,。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躲在爹爹為她撐起的身下已經(jīng)快沒有知覺,,還是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終于外面安靜了,大火被傾盆大雨澆滅。已經(jīng)遍體鱗傷的爹爹憑著最后一口氣,,拖著幼小的她,,將她從死人堆穴里推出來,然后爹爹眼角帶笑的看著她,,用極微弱的聲音告訴她“好閨女,,跑……跑……”小小的她僵硬在原地,留給她的最后一面,,就是一只保持推她出坑姿勢的手,。
死里逃生的她在一堆廢墟中揪住爹爹一直不肯放開,身上都是燒傷,,痛到昏迷好幾次,,直到夜半引來野狼,她差點成了狼群口中食,。
當(dāng)她從地上爬起來,,周身已經(jīng)看不到一塊完好皮膚,黑黑小小的身體在泥濘中掙扎著爬向一旁,,只為了撿起一把被砍斷的鋤頭,。就在她以為終究躲不過這群野狼的時候,那時眉目間還略帶稚氣的師父,,如天神降臨般的出現(xiàn)在群狼中間,。終抵不過疲憊和恐懼,她沉重的眼皮終于閉上,。
等她再次醒來,,全身都是白色的棉布,她以為自己下了地獄,。后來才得知,,是師父領(lǐng)她回到了升州,她才有了后來這些年的安穩(wěn)生活,。
博王府府門,。
“……傳陛下口諭,自王氏嫡女嫁入皇室為博王正妃,,賢良淑德侍奉公親有功,,為天下之表率,特賜王妃入宮之行享正宮待遇,,賜金鳳鸞駕,。恭請王妃入步輦!”剛行至府門,,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街道民眾皆伏地跪拜,。
好個賢良淑德侍奉公親,也虧了這個色欲熏心的老頭想得出來,。金鳳鸞駕,?這只有皇后才能享有的東西,她要是坐了,,還真是大梁皇帝鬧出的天大笑話,。
立在門口她略遲疑的看向康勤,眸中盡是無奈失望,。見他連看向自己的勇氣都沒有,,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徑直行向步輦,。
這就是那個幾個時辰前,,還口口聲聲說“你想要的不論是什么,我都會為你取來,?!钡陌V情王爺?坐進步輦,,她微微頷首任流蘇垂在額前,,余光瞥見康勤身后的謀士苦夙,心中好笑,?!胺陥鲎鲬蛄T了,還真以為我會為這個康勤動真心,?可笑……”
“王爺,?可以出發(fā)了?!笨噘碇赶蛞慌缘牧捡x,,輕喚康勤。
“你剛才沒見到王妃的為難嗎,?你跟我保證過,,只要我聽你的,就一定可以救她,!那現(xiàn)在呢,?……”揪住苦夙衣襟,康勤無比激動,。
“稍安勿躁,,此事欲速則不達。畢竟王妃并非王氏,,此事除殿下,、王妃和苦夙,陛下和王將軍亦都是心中明凈的?,F(xiàn)下最關(guān)鍵,,王爺需及早入宮部署。以防陛下故技重施,,再使這釜底抽薪,,借機將王妃交換,王爺那時便會回天乏術(shù),?!笨噘聿痪o不慢的態(tài)度讓康勤火冒三丈,但又不得不隱忍,。
張皇后薨逝之前曾替博王朱友文指婚,,博王妃人選正是控鶴司副司王彥章嫡女。而這王彥章嫡女自指婚那日起,,便不再踏出閨門半步,,亦不愿見除貼身侍女外任何人,也包括王彥章夫婦,。王將軍極好面子,,于外自然稱‘小女生性羞怯,指婚之事公諸令其羞于應(yīng)付,,如今埋于深閨,,言其細(xì)數(shù)婚期將近,只想靜待良緣……’,。
可終究紙包不住火,,當(dāng)某日苦夙將王氏嫡女貼身配飾交于王將軍面前,平時錚錚鐵漢的王將軍竟捧著配飾哭的撕心裂肺,。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說到這張皇后,,苦夙這個自稱天下第一的謀士,,見了其手段計謀,都要大呼神奇,。張皇后重病之前,,曾幫陛下把朝堂上的種種勢力分撥均勻,各方都勢力相等,,哪方都不可能短期內(nèi)力量大到分割皇權(quán),。就是張皇后到了臨終,都為她這個丈夫擬定了為君之道,。
“戒殺遠(yuǎn)色,!”皇后將一個國家里最重要的兵權(quán)和國庫送到了娘家人手中,,所以陛下忌憚兵財?shù)墓芾恚瑫r刻保持一個明君該有的模樣,,常以皇后四字遺言自律,。終歸他的花言巧語,很快讓張家人對他完全信任,。當(dāng)張家人剛放松警惕,,他就開始逐步清除張氏勢力。待這種勢力被清除干凈,,陛下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弄影!你可千萬要諒解,,我不是不想搭救你,,苦夙他說欲速則不達,我們還需要從長計議……”馬兒跟在步輦旁邊,,康勤在轎外給她解釋著,。
“王爺何須擔(dān)憂?妾身卑賤之軀,,承蒙皇恩,,才有幸參與宮廷家宴,必定會小心謹(jǐn)慎,,絕不出丑于人前,。”
“你知曉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知曉又如何,?妾身會自求多福的,!”匆匆行至宮門,步輦徑直而去,??登谝勒諔T例在宮門口接受搜身,眼看王妃一行正快速的移去后宮,,康勤有些氣急敗壞,。又無奈又痛苦,心中有郁結(jié),,牙節(jié)都忍不住死死咬住,,直到一股血腥充斥口鼻。
“……二哥,?二哥,!”遠(yuǎn)處歡騰的呼喚,不用猜康勤都知道是誰,。
強忍住胸中郁結(jié),,轉(zhuǎn)身佯裝無事,。“小锽……噗,!”他還是高估自己了,,當(dāng)看見均王朱锽燦爛溫暖的笑顏,他心中某處柔軟便被觸動,。一根繃緊的弦終于繃斷,鮮血當(dāng)即噴出昏死在他懷中,。
“去傳御醫(yī),!”偏偏少年郎攬住高出他大半頭的二哥,以往陽光可愛的臉?biāo)查g變得陰沉,,反差中居然會讓人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抱起二哥雖有些吃力,但他就是不讓別人碰,。執(zhí)拗的托起二哥,,他才不管周遭的眼光和蜚語,凌厲的瞪退還想繼續(xù)搜身檢查的門衛(wèi)兵,。
不遠(yuǎn)處,,一襲銀色盔甲的年輕將軍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一雙桃花眼微微闔下,濃密的睫毛像把蒲扇撲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