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良人,故人
黃昏將至,,城門處還未進(jìn)城的百姓,,都排著隊(duì)張望著城門,。
突然一騎快馬飛持而臨,來人朝城門守將扔出金腰牌,,便不在做多停留疾馳而去。
守將看清接住的金腰牌,赫然一個‘博’字顯于眼前,。
“是博王殿下!”
隨即喚來下屬,,附耳吩咐道,,“去告知郢王殿下,就說博王早歸,,人已進(jìn)城,。”
直奔博王府的康勤更是一刻也不敢稍歇,,苦夙家書上說到她劫后余生,,現(xiàn)雖人已無恙,可她自歸來起便終日食不下咽,,本就清瘦的她,,是越來越蕭條。
博王府內(nèi),,焚爐香煙裊裊中,,軟臥上香肩美人撫玩榻上絨毯,正安神養(yǎng)息,。
康勤直奔府內(nèi),,所見之相便是王妃不同往日的模樣,。如此嬌艷之態(tài),自遇她以來今生唯此,。
“弄影,?”眼前人是心上人,只是數(shù)日不見,,心上人便不似眼前人了嗎,?
知她所受,非常人能忍,。只是真讓他看見此時(shí)的花弄影,,心疼竟不止早前聽聞此事那般窩火。要不是受了十分的噩難,,一個向來清冷高傲的女子,,如何能變成現(xiàn)在這幅模樣。
“殿下何時(shí)到的,?”花弄影起身行禮,,香肩裸露因行禮動作而滑落更甚。
康勤見此竟有些慌了神,,不知該不該幫她將衣服拉上,。
“到,剛到,。弄影起來,,你將將初愈,還是保暖些才好,?!碑吘箷r(shí)節(jié)以至初冬,算不上寒氣襲人,,卻也涼爽清寒,。
“妾身出生粗鄙,不似那些羸弱貴女,,殿下勿需憂心,。”
這容顏,,這聲音,,甚至這份韌勁都未曾改變??删褪钦f不出到底哪里不同,,康勤總感覺眼前人已經(jīng)不再如先前那般對他清冷。
“我……然你已嫁予我,,即使拋開‘王妃’身份不說,,你也是我發(fā)妻,,不管旁人如何看,你于我亦是珍貴要緊的,?!边@番話他像是說與花弄影,其實(shí),,也有在說服自己的某種躁動,。
“王爺?!币绖萃哆M(jìn)康勤胸膛,,花弄影含情脈脈的臉,瞬間變得木然冰冷,。
是的,,這個男人剛才的欲言又止讓花弄影極為敏感,認(rèn)定他當(dāng)初信誓旦旦的承諾已經(jīng)動搖,。她怎會看不出來,,他終究不過俗世普通男子,也會逃不出為人丈夫看重名節(jié)的迂腐想法,。
自聽說他急著要回朝,,花弄影煩躁的心突然有些崩潰,也不知哪兒冒出來的情緒,?!赡懿粫偃缦惹澳前惆V迷自己,因?yàn)楸凰暼粽鋵毜淖约阂呀?jīng)骯臟不堪,。’這種想法無時(shí)無刻在提醒她,,也一直在折磨她,。
摟住懷中日思夜想的女人,康勤第一次有種失而復(fù)得的感覺,。像是一個在你心里住了許久的睡美人,,因?yàn)槌了运坏貌恍⌒囊硪砩鲁承阉ε滤程煨褋砭蜁x他而去,??扇缃瘢K是轉(zhuǎn)醒了,。而轉(zhuǎn)醒后,,她亦沒有離開,而是在原地守著他歸來,。
曾夢見過她轉(zhuǎn)身離去的千百次身影,,故,,再見她時(shí),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她是真的,。
這夜,,博王第一次留宿博王妃房中。
燭燈熄滅的那一刻,,屋內(nèi)屋外的人終究還是形同陌路了,。苦夙怕讓值夜侍衛(wèi)瞧見他眼眶中的氤氳,,強(qiáng)顏歡笑的退出內(nèi)院,。
他那卑微可笑的期許,就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可嘆一聲舊故人,,愿辭舊故親情誼。只喚舊人,,可好,?’
年近而立的男子,有泣不能成聲,,有情也不能成緣,。苦夙啊苦夙,,這一世莫不是怪這名喚得一世‘苦難夙愿’,?
“何時(shí)才能只愁兒女情長,不擔(dān)江山易改,?”先生,,何時(shí)才能完成大業(yè),苦夙茫然矣,。
對著廊上皎皎明月,,苦夙心中五味陳雜。而此時(shí)愁緒泛濫的苦夙,,卻因疏忽警戒,,完全沒察覺暗處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如獵鷹般注視著他,。
翌日晨起,,花弄影還在熟睡。
已經(jīng)穿戴好的康勤正注視著她的睡顏,,滿目溫潤,,盡是溫柔。
昨夜行秦晉之好時(shí),她的模樣略顯稚嫩,,惹得他更加血脈卉張?,F(xiàn)在能就著晨起陽光,好好看看她的容顏,,他感覺無比幸福,。他好慶幸,她還在原地,。也好開心,,她終于向自己敞開心意。
只要這世間有你想要,,便是粉身碎骨,,我都為你爭上一爭。昨夜二人夜話間,,她突然落淚抽泣,,著實(shí)嚇壞了他。
幾經(jīng)詢問下,,她才抽泣著告知,,“經(jīng)歷這九死一生后,算是看透了大權(quán)在握的誘惑,。殿下,,我不想成為棋子,亦不愿淪為別人操控生死的傀儡,?!?p> “你,是否查出了什么,?”
“嗯,。可是妾身不敢斷定,,畢竟都是只手可遮天的人物,,稍有悖逆,我怕……”
“弄影,,信我。我是你夫君,,為你遮風(fēng)擋雨本是應(yīng)盡責(zé)任,。而那件事,也都怪我,,要不是因?yàn)槲业氖韬龊团橙?,你何須受這種折磨。”
“不要說了,,不要再提,。”她側(cè)身將臉埋進(jìn)康勤胸口,,默默流淚,。
能感受到她的熱淚浸濕了胸膛,康勤無比自責(zé),。環(huán)住輕輕顫抖的她,,他恨意驟生。
見花弄影睡的正酣,,康勤幫她掖好被角,,起身放輕腳步而去。
房門剛掩上,,花弄影便睜開雙眼,。眸中靜默如同死水,她面上一時(shí)毫無情緒,,咋見恐怕會讓人誤會她是否中了邪,。
這時(shí)有人推門而入,再輕手將房門拴上,。
洞察一切的花弄影早已端坐床沿,,只待來人行近。
“少主,,先生來信了,。”苦夙疾步行至床邊,,目光所及床上凌亂,,竟讓他生了些許燥熱。
“說了什么,?可有提及我,?”死水般靜默的眸中,終于在聽見‘先生’一詞后,,起了顫動的漣漪,。
“這……”
“罷了,以他的性情,,不會這么快原諒我,。你且說說師父他信上所言,難得你肯將師父與你的私信坦誠于我,?!泵舾腥缢噘砩燥@遲疑,便被她看透,。
“先生說,,建業(yè)有難,院中藏匿之事將敗露,。只余一院老小,,恐難自保了?!?p> “一院老?。磕菐煾缚稍谄渲??”
“先生已轉(zhuǎn)移至安全去處,,先生的安危少主大可安心?!?p> “老?。筷悹敔斖醮竽铩麄??”院里老奴陳爺爺雖啞了口舌,,確是陪伴她和茯茶如同祖孫般的長者。王大娘平時(shí)很少出伙房,,也不喜和她們親近,,可她燒的飯菜,也是養(yǎng)育整個建業(yè)書院的佳肴,。還有打雜的豆哥,,賬房的劉先生,他們,,都是建業(yè)的親人,。
突然熟悉的那些面容,一幕幕晃過眼前,,一股心酸涌的就蔓延開來,。如果說,師父是她最大的幸福,,那這些曾經(jīng)伴她成長的建業(yè)人,,便是另一種美好的記憶。
這一生,,她太苦了,。亂世中,好不容易得來安詳?shù)哪菐啄?,她?shí)在太留念。
“這件事,你必親自跑這趟,。不管這次建業(yè)是何難,,又或事態(tài)如何為難,我要你不惜一切將他們帶回,?!币詭煾傅牟胖怯?jì)謀都難渡此劫,想必是真的踢到硬石頭了,。
“是,,苦夙這便下去準(zhǔn)備?!?p> “慢著,。”
“少主還有何吩咐,?”
“你,,此去兇多吉少,這有一把袖里弩,,你帶著防身,。”
雖然花弄影還是面無表情的冷艷,,可這番叮囑,,卻又悄悄點(diǎn)燃了苦夙心中絲絲星火。
“謝少主賞賜……”苦夙也知自己年近三十,,還于她面前淚目的確羞愧,,可就是憋不住口鼻中熱流,話出口的音都潤了,。
待苦夙走后,,花弄影也是第一次察覺到,這個平時(shí)寡言理性的男子,,也有著不為人知的柔軟,。只是他不知,越掩藏便越藏不住,。
轉(zhuǎn)眼,,數(shù)日已過,寒冬襲來,。
年年有寒冬,,只是今年比之往年寒意更甚。
院中梨樹早早便剩下光禿的枝丫,,雪白皚皚欺壓于上,,一些細(xì)枝不堪承受便折在了雪土里,。
苦夙一去已經(jīng)好些時(shí)日,這一月更是連音訊都沒了,。
靠在暖爐邊上,,她偶爾能聽王爺說起朝中大事。
聽說今年入冬后,,盧龍節(jié)度使燕劉之地百姓因誤了農(nóng)桑,,現(xiàn)今正在鬧饑荒。
還有北征的將士們,,因不敵惡寒的侵襲,,已經(jīng)接連潰敗至黃河邊上。
她問,,“即便惡寒難敵,,留守燕地亦是綽綽有余。何來不敵,,還能退至黃河處了,?”
他溺愛的看著她笑,輕刮她的鼻尖,,回道,,“晉軍得一俊才,傳言其文能運(yùn)籌帷幄,,武能領(lǐng)兵奇襲,。這不敵,自然是這俊才矣,?;实壅鹋F(xiàn)已急調(diào)郢王奔赴失地,,好穩(wěn)定軍心,。”
“好吧,!”她悻悻搖頭,,撅起小嘴便不再問。
一旁的他瞧見,,但笑不語,。日子仿佛就這般平靜的過著,她比之早前那冰冷性子,,倒是變得對他依賴,。他十分欣喜這樣的她,掩不住這份欣喜,,他成日嘴角揚(yáng)起笑意,。
寒冬雖冷,,他不覺凌冽。只因佳人在旁,,還復(fù)何求,。
明日上朝時(shí),他便請旨父皇,。博王妃身體康健不佳,請旨遠(yuǎn)赴山中仙寺靜養(yǎng),。一切只待他了卻近來謀劃的大事,,穩(wěn)立東都后,便再接回她,。
只是這次他要將大局逆改,,倘若失足便成千古恨。故,,不得告知她,,以免她心中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