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勢
梁帝看了那‘桑人圖’許久,,一旁伺候的宮人皆不敢盯著看,,總覺得那圖上畫面殘忍,。
梁帝嘲笑宮人們膽小如鼠,,還生拉著一宮娥將臉貼近那畫。嚇哭那宮娥,,不停求開恩,,生是嚇出手腳顫栗。
他真是越看那畫中女子,,越是按捺不住心底躁動。
恨不能即刻去張全義府上一探究竟,。
只是他如今身份已非昔比,,出宮便要前后準(zhǔn)備諸多儀仗。本來這些繁瑣的事他一概不屑,,只是那敬翔非要用些老掉牙的典故來煩他,,故而他寧愿被這些繁瑣纏身,亦不愿再聽敬翔那些之乎者也,。
若是那張全義府的女子真能有畫中女子的容顏,,他這場病也算生的值了。
他既然要做這天下的主,,便理應(yīng)享有這世上一切,。親生的庶子郢王早年納的小妾,他都能偷出來,,何況只是個養(yǎng)子,。博王的王妃算什么,他照樣能搶回來,。
浩浩湯湯一行人,,一出宮門就直往太尉府去了,。
遠遠就列儀歡迎的張全義,臉上少有的恭維和竊喜,?;ㄅ巴高^紗幔瞧得甚清楚,那些表情多是做給外人看的,。
她心下只有平靜,,自從錯過中元節(jié),她便再無其他情緒,。后來一想,,師父未與她相見,恐怕是現(xiàn)下最安穩(wěn)的法子,。
她一入東都,,就叫人盯上。若是她真去博王府外見到師父,,恐是師父的行蹤便曝露了,。朱友珪恨她入骨,梁帝又處心積慮針對,,她自己都是砧板上的魚肉,,如何顧得師父周全。也許,,只有不見,,才最穩(wěn)妥。
梁帝還未待落轎,,便急忙從車內(nèi)探出半個身軀,。朝著張全義這方呼喊,根本不像圣旨上所說的重病,。
“太尉,!朕來了,快快領(lǐng)那畫中女子出來面圣,?!?p> “陛下稍待,內(nèi)眷之女不便拋頭露面,,還請陛下入宅,,席間自然奉上?!?p> “也罷,,來都來了,老子還怕她跑了不成,?哈哈哈”
不用內(nèi)官攙扶,,朱全忠跳下馬車,,大笑著直奔太尉府。
席間,,花弄影被安排跳一曲戰(zhàn)鼓舞入場,。身穿從異域舞娘們那里買來的衣裳,花弄影腳步踏著鼓聲的節(jié)點,,鈴鐺環(huán)配好不悅耳,。
她一出現(xiàn),堂上的朱全忠就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
異域的衣衫布料極少,。她在衣衫外還套了一層極薄的水紗,水紗質(zhì)地輕盈,,握在手上如同云煙,。那若隱若現(xiàn)的身軀,在她的舞動中搖曳生輝,。
朱全忠看得入神,,即便她戴了面紗,他仍舊能認出她,。
午夜夢回多少次,,他皆是夢著她才能入眠。
與朱全忠同來太尉府的,,還有朱友珪,。他現(xiàn)在可是朝中炙手可熱的人,只要朱全忠稱病不朝,,那些奏折便全部堆積去了朱友珪處,。
博均二王此時又難東山再起,百官只得將心力齊齊投向郢王,。
朱友珪亦在席間認出花弄影。
握筷的手不由得攥緊,,手上青筋暴起,。他恨不得直直沖上前去,將這毒婦生生撕碎,。
張全義將神色詭異的朱友珪盡收眼底,,知他動機不純,還未待花弄影舞完一曲,,就叫停戰(zhàn)鼓舞,。撐著不能動彈的雙腿,張全義一躍跪趴在地上,,哭求著朱全忠,。
“陛下,,臣有屈就啊,!求陛下為臣主持公道,。”
“太尉這是作甚,?有何屈就不能過會兒再說,,非要此時插一嘴?!弊炖镆贿呎f著張全義,,眼睛卻不時瞟一眼花弄影。
“求陛下容臣詳稟,?!?p> “哎呀,說,,快說,。”見花弄影只是乖巧的跪在那,,朱全忠心里有些急躁,。
“臣自亡妻去世,便多年不曾續(xù)弦,,府中自是無人打理?,F(xiàn)下臣大病之勢有回暖傾向,歸朝行差更是會誤了約束府中下人,,故此,,求陛下能收回曾封賞臣的奴仆,共一百零二名,?!?p> 大梁初立,但凡任何官爵落府時,,都有梁帝恩賞的奴仆侍衛(wèi),。這便是張皇后在世時,為了安插眼線,,故意而為之,。
這其中道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從未有人說破,。
朱全忠聞言不做聲,只是默默端起杯盞一飲而盡,若有所思的在花弄影和張全義之間衡量,。良久,,堂上鴉雀無聲。
朱全忠沉默了,,堂下亦是沉默,。
張?zhí)揪褪窃谫€,若是他賭對了,,不僅能將花弄影名正言順?biāo)瓦M宮,,還能一舉將那些眼線全部送走。
以前夫人在世時就說過,,這些恩賞的奴,,說的冠冕堂皇是恩情,說的諷刺露骨就是群祖宗,。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好好供養(yǎng)著,畢竟是上邊的人,。
跪在堂下的張全義開始受不住地上寒涼,,才初愈的身體又開始顫巍。
“準(zhǔn)了,?!鳖^頂許久才傳來這二字。
欣喜之下,,張全義猜他是全賭對了,。
“臣,謝陛下體恤下臣之心,。這便去將府上名冊,,細細整理一番上交?!?p> “這舞娘,,舞姿甚得朕心。太尉可要仔細著整理,,莫漏了其中一二,。”朱全忠記得,,張氏曾給太尉府劃的奴,只有一百整的人數(shù),。這多出來的兩位,,想必就是要呈送的人了。
“請陛下放心,臣定當(dāng)嚴審名冊,,親自比對,。臣先告退?!?p> “堂下戰(zhàn)鼓舞,,叫朕意猶未盡,再跳一遍哈哈哈,?!?p> 戰(zhàn)鼓的節(jié)點又應(yīng)聲而起,花弄影隨著節(jié)點又開始動起來,。
看不懂張全義和父皇的一番暗語,,朱友珪不停仰頭灌下烈酒。這次,,他不想再錯過為若蘭報仇的機會,。他的若蘭死的憋屈,而這毒婦卻還能自在逍遙,,他實在不甘心,。借著醉酒,抽出了袖里刀,,步履蹣跚的朝花弄影行去,。
一片驚呼聲中,花弄影捂住肩上汩汩冒血的傷口,。萬幸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刀,,再生受了朱友珪一腳,她有些招架不住,。
堂上之人勃然大怒,,抄起一個杯盞朝朱友珪面上砸去,瞬間迸散開來,。
“混賬東西,,給朕拿下?!?p> 話畢,,沖出五六個魁梧軍士,將朱友珪制服,。
“啊,,放開本王,殺了她,,本王要殺了她,,啊……若蘭死了,,讓她償命,??!”
他額角有血流出,頃刻就浸滿面頰,?;ㄅ翱粗阱氤叩闹煊勋暎蝗挥行┳呱?。那猙獰的面目,,讓她有些胃中反酸欲嘔。
她還記得那個女子,,長得極像茯茶,。
可如今這境地,不容她多想,。馬上收起臉上的情緒,,她佯裝難受徑直躺倒在地。
見她傷的不輕,,朱全忠立馬自堂上下來,。親自扶起她,任她纖弱的靠在懷里,。他有些按捺不住體內(nèi)的躁動,,難抑血脈賁張。
四目相視的那一瞬間,,朱全忠仿佛心中某塊石頭終于落下,。
是她,真的是她……
留宿太尉府的朱全忠還有些恍惚,,自己居然能將她擁入懷,。曾經(jīng)做夢才能觸及的人,現(xiàn)下果真就在眼前,。
自那日后,,郢王被指派去了西都洛陽修葺行宮,不經(jīng)傳召,,不得回京,。
一時間,朝中本來有意投誠郢王的那些人,,頓時亂做一鍋粥,,不知到底還能指望誰。
江都揚州,,坐落一處水塘邊小憩的徐知誥,,正為起早在此垂釣打著瞌睡,。
知訓(xùn)大哥近來被徐溫大將軍喚走多次,他已見怪不怪,。
昨夜收到密函,并州恐有大勢轉(zhuǎn)向,,玄忌順勢入了李嗣源麾下做軍師,。在戰(zhàn)事上他屢建奇功,這惹來世襲王位的李存勖眼紅,,已經(jīng)開始在軍中發(fā)難他多次,。
徐知誥看完密函,只洋洋灑灑寫了‘稍安勿躁’四字,,便連夜差人送了出去,。
梁晉相爭在即,那剛剛世襲的李存勖安能服眾,?在一群老謀深算的‘鴉兒軍’舊部中,,誰都不服這個錦衣玉食的新主。
那定然是舉步維艱,。若是在此當(dāng)務(wù)之急,,晉內(nèi)出現(xiàn)這樣的內(nèi)患紕漏,難保朱梁不會趁虛而入,。
如今天下勢,,唯朱梁軍備最是強盛。若是盤踞于吳楊西北的朱梁沒了北邊的牽制,,想必吳楊如此富饒之地,,是斷不可能就此放過。
老師當(dāng)年為先帝制衡各藩,,便是看到朱溫李克用等人的剛武之處,。稍有星星之火,便可以燎原之勢牽扯上兩國紛爭,。
他還未順利掌控吳楊,,一切都還需‘稍安勿躁’啊,!
上次他自梁境西南邊陲地斷了絮妍的消息,,便親自去過那邊陲地尋她。
實在是碰巧,,居然就此一去第三日,,撞見博王府的翩翩在小鎮(zhèn)徘徊。找翩翩打聽一番,,這才知道她去了荒山,,已經(jīng)大半年沒消息,。
他知苦夙對她用情已深,當(dāng)知曉苦夙也上了山,,心里仿佛生了毒刺般難受,。
可就在他恨不得殺人泄憤之時,又碰巧撞見博王府的人說尋到她了,。他再也按奈不住心里的竊喜,,這才跟著那群人去密林里遠遠看了一眼。
多日未見,,她憔悴了許多,。亦較之以前養(yǎng)在身邊時,長大了許多,。不知她到底是歷經(jīng)了什么,,整個人枯黃虛弱,像是生了場大病,。
他到底還是心疼了,。畢竟是他一手養(yǎng)大的,趕她入世,,他也曾為此糾結(jié)郁悶,。每每夜半舉杯望月時,他看著夜空寒月,,眼前就是她的笑顏,。
說起她,徐知誥心里多半都是慚愧,。
他的心只容得下天下大勢,,兒女之愛,他沒資格享有也愛不起,。老師選擇他的時候便說過,,若是要做那扭轉(zhuǎn)乾坤的大士,不摒棄一些東西,,便永遠沒有資格站上高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