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并州城,，督帥府院后山,。

　　李清歡從一道狹窄的門窗口窺見，幽暗的石洞中,，竟關(guān)押著一女子,。

　　那女子披頭散發(fā),，身上的衣物也被撕碎的凌亂不堪,。洞中一股惡臭,，李清歡不用猜都能想到，那肯定是那女子在洞內(nèi)的排泄物,。

　　方才被那女子的聲音嚇到弄傷自己,，李清歡手臂上正淌著血。

　　她未敢作聲,，只是小心翼翼的聽著那女子說話。

　　“……師弟,？你時常三天不來看我,，我都快悶死了,。能不能叫那送飯的阿婆，也開口和我說說話,？整日被囚在此,，師弟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嗎？我知你想要那下面的財富,，可沒有我和阿虎,，你真的很難再找到那處的入口。如今你囚我,，殊不知我時日所剩無多,。念在多年同門的份上，你放我出去可好,？師姐向你保證,，師姐絕對不跑，真的,，絕對不跑……”

　　突然,，李清歡想湊近些，不小心踩到了洞里被人搬進(jìn)來取火的枯樹枝,。

　　“誰,？”茯茶聽出外面的人氣息不同，興奮的差點(diǎn)尖叫,，“誰在外面,？求求你，救我,，救我?。》盼页鋈?，外面的神仙菩薩,，求求你了，放我出去好不好,？”

　　“……你,，你又是誰啊,？我,，我憑什么救你？”李清歡見自己被覺察,，雖害怕的緊,，卻也不甘示弱的問到。

　　“我叫茯茶，是淮南大將軍義子徐知誥的徒弟,，也,，也是河?xùn)|大督帥李嗣源女婿的同門……”后面這個稱謂，茯茶說的有些沒有底氣,。

　　“哈,，原來是你！”李清歡透過窗口,，能以微弱的光線看見洞內(nèi)茯茶的大概輪廓,。

　　“啊,？你認(rèn)得我了嗎,？”

　　“怎么會不認(rèn)得？”李清歡換了副語氣,，繼續(xù)說,，“若我沒記錯的話，張貞娘只是你的化名,，對嗎,？”

　　“……你是誰？”

　　“我是誰,，重要嗎,？如今你被關(guān)在這里，已經(jīng)再也沒有資格,，同本宮爭搶名分,，你說，我是誰,，對一個永不見天日的外室來說,，還重要嗎？”

　　“李清……永寧郡主,！你我之間,，的確有著許多誤會，恕茯茶不能一一向督帥府請罪,，可郡主并非胡攪蠻纏之人,，應(yīng)當(dāng)知道，茯茶亦是受人擺布,，才落得如此下場,。想來，郡主與我那師弟夫妻三載……”

　　“夠了,！”李清歡自聽到茯茶說,，‘受人擺布,，如此下場’，便心神開始恍惚,。

　　因?yàn)槁?lián)想到自己的孩子李湛,，她無疑是恨石敬瑭的,。

　　她也曾想過,，若當(dāng)時石敬瑭對她說的話，沒有被李從珂偷聽去,。那后來,，也不會發(fā)生這么多的事情。

　　歸根結(jié)底,，還是石敬瑭的錯,。無緣無故回來，又周旋幾下手段,，輕易就讓她斷送了湛兒,。

　　而今，晉王又要新娶,，晉王妃的位置依舊不是她,。

　　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別人做嫁衣,。

　　劉嬿死了,，又來一個劉語瑩。她都覺得累了,，可石敬瑭卻還一副蓄勢待發(fā)的模樣,。怎么？是嫌她李清歡丟臉丟的還不夠嗎,？

　　“石敬瑭為什么要囚你于此,？”

　　“哼，還不就是為了那筆前人留下的財富,?！?p>　　“什么財富？你說的阿虎,，又是誰,？”

　　“財富哈哈哈，你也想要嗎,？”茯茶的聲音突然變得凄厲,，“你們都那么喜歡錢財，怎么不去搶??？”

　　“本宮問你話,，你答便是。說些叫人難懂的話,，是想替石敬瑭遮掩什么,？”

　　“我茯茶沒有你想得那么偉大！他囚我至今,，我還不恨他,，那便是郡主娘娘太高估我茯茶了?！避虿枵f著這話,，心里的痛早就麻木?！八阒蠢镂铱滔碌膭澓?，茯茶若沒說錯，石敬瑭已經(jīng)囚我于此九十八天,?！?p>　　“本宮該如何信你所說？”

　　“……郡主娘娘肯信,，自會相信茯茶,，何須我一個不見天日的人來解釋？”

　　“好,，本宮姑且信你,。只是，你方才說到,，石敬瑭是為財而囚你,，那么，到底是什么樣的巨富,，能讓堂堂郡馬都不惜同門之誼,，也要得到的？”

　　“此財若入歹人手,，便是不義,。入大義手，便是良禽擇木,。茯茶如此解釋,，郡主應(yīng)是能聽懂的?！?p>　　聞言,，李清歡沉默了。一番思索后,，她終于抽出藏在袖中的小刀,，朝著上鎖的那扇鐵門削去,，“……希望本宮這次沒有選錯，你出來后,，速速離開督帥府,，一路朝南去，一直跑,，總會撞見你師父的人,。屆時，石敬瑭便不敢再將你如何了,?！?p>　　茯茶本以為李清歡的沉默是打算離開了，誰知她竟真的說服了李清歡,。

　　溢于言表的興奮，讓茯茶差點(diǎn)驚呼出聲,，“你真的要放我出去,？”

　　“少廢話，本宮只是不愿看到敬瑭陷入萬劫不復(fù),?！?p>　　“哈哈，好,，好好好,。茯茶一定會謹(jǐn)記郡主今日大恩！”

　　就在二人都沉浸在鋸斷鐵門的緊張中,，渾然不知李清歡身后,，逐漸走近的駝背身影。

　　突然一只枯槁的手搭上李清歡的肩,，她猛然回頭,，一張面目猙獰的臉透過微弱的燭光映入眼中?！鞍,。∮泄戆,?！”

　　茯茶不知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只聽得見李清歡歇斯底里的尖叫,。

　　‘莫不是那送飯的婆子回來了,？’茯茶想著，石敬瑭才從她這里回去,，想來也不會這么快再來,。若是李清歡所見到的人是石敬瑭,，那她便不會驚呼對方是鬼。外面沒有除李清歡以外別的聲音,，是那聾啞的婆子沒錯了,。這處地方不會有別的人來了！

　　李清歡似乎被人束縛住了,，茯茶在內(nèi)里聽的確切,，因?yàn)橐环瑨暝螅钋鍤g的尖叫變成了哀嚎,。

　　“鬼神婆婆,，求您放過永寧吧！嗚嗚嗚,，救命?。　?p>　　茯茶聞言色變,，想來李清歡為了給自己開鎖,，竟被那婆子綁了。情急之下,，她去推搡那扇鐵門,，沒想到，她用以往對那扇門使力的勁,，竟輕易就將鐵門晃開,。

　　她猜的沒錯，那個婆子確實(shí)聽不見動靜,。

　　鐵門被她從內(nèi)里打開,，李清歡的那把小刀，還真是削鐵如泥,。

　　久不見天日的牢中,，刺鼻的氣味因一扇門的阻隔，還不曾徹底流露出來,。

　　這時,，一股刺鼻的惡臭襲來，李清歡甚至差點(diǎn)暈厥過去,。婆子因?yàn)樯鷣矶@,，聽不見聲音也不會說話，故而嗅覺視覺都較之常人靈敏些,，使她聞到這臭氣時,，已然是中了毒般的難受。

　　茯茶剛一邁出牢門,，寬敞的洞府內(nèi)一個火把的微光,，都能叫她覺得刺眼,。

　　上前來將那婆子掀開，茯茶拉起被束了手腳的李清歡,，在她的叫苦聲中,，將她手腳上的繩索割斷。

　　“……嘔,，臭……嘔,，嘔……”

　　“好了，快走,！”茯茶顧不上許多,，扯起李清歡就跑。

　　可剛跑到洞口,，一陣刺眼的光襲來,，茯茶都來不及伸手去遮。經(jīng)久未見陽光,，她便像方才那樣只看了微弱的火光,，都覺得眼睛甚是難受。

　　李清歡手剛一松開便捏住鼻頭,，說話也變得有些怪腔怪調(diào)，“我說你是怎么呆下去的,？三個月時間,，你竟在那牢里邋遢成這般！”

　　“郡主不妨試試,，被人關(guān)在陰暗漆黑的洞里近百天,，若非知道每日門外還有人走動，茯茶恐怕真會在那洞中被孤寂憋死,?！?p>　　“咦，我才不要,?！弊焐险f的輕松，其實(shí)李清歡心里明白,。

　　就這樣被關(guān)在漆黑的牢中,，她能想象到茯茶的痛苦。這是摧毀一個人自尊底線的卑劣手段,，也是撕碎一個少女身上最后一塊遮羞布的無恥行徑,。她不知石敬瑭為何要如此對自己的師姐，可她明白,，石敬瑭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的那個翩翩少年,?？匆娝麑ψ约和T師姐都能下此毒手，李清歡更相信,，石敬瑭已然化作了地獄里沖破封印的魔鬼,。

　　茯茶身上臟的可怕，可李清歡不計較她身上衣著的邋遢,。那雜亂的頭發(fā)將她小臉遮住,，怕她因?yàn)檎趽蹩床磺迩懊娴穆罚钋鍤g伸手幫她把頭發(fā)分撥至兩邊,。

　　這時,，她才看清茯茶那張枯白近似僵尸的小臉。

　　“你,？”李清歡不知該說些什么,，眼里一陣溫?zé)幔顾铧c(diǎn)因茯茶的臉而感概大哭,。

　　“嘶,，哈哈，郡主救茯茶出來,，是擔(dān)心救錯了人不成,？還要掀開頭發(fā)來瞧……”

　　久被禁于暗牢，茯茶的眼睛還不大適應(yīng)強(qiáng)烈的陽光,，這種久違的溫暖,，讓她興奮的有些忍俊不禁。

　　“你恨他,？”李清歡沒來由的問到,。

　　茯茶先是一愣，而后又吃吃的笑了,，“呵呵,，算是吧！只期望今生不再相見,，若見,，茯茶這一生都將忘不掉這九十八天的囚禁?！?p>　　“他身邊有個半大的孩子,，不知是不是你之前提及的阿虎?！?p>　　“孩子,？”

　　“……我能告訴你的，也就這么多了。希望你向南去,，再也別回來,。河?xùn)|雖是我的家鄉(xiāng)，可我知道,，河?xùn)|對你并不友好,。”李清歡有感而發(fā),，望著茯茶不人不鬼的模樣,，她也難免有些惋惜。畢竟茯茶初入并州時,，她還曾嫉妒過其靈氣的模樣,。

　　這個世上，從來都不缺美人,。而美人難存,，卻不單只是遲暮之劫。

　　“茯茶還走不得,。至少還不是當(dā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