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有人千里絕塵,,將朱溫在淮南境內(nèi)現(xiàn)世的消息送入東都汴洲城,。
又故意將這消息從汴洲泄露出去,頓時大梁境內(nèi),竟是對‘朱溫現(xiàn)世’人盡皆知。
朱锽近來并未有所動作,,除了批閱一些相關(guān)戰(zhàn)事的奏折,反倒在朝臣的眼里,看不出半分焦急,。
早朝時,有人啟奏,,說應(yīng)當派人去淮南暗查清楚,,關(guān)于先帝朱溫的現(xiàn)世。
還有人說,,王彥章用兵不作為,,領(lǐng)兵不出戰(zhàn)連連失守,需得戰(zhàn)前易帥才行,。
還有些人,,實在不知道該啟奏些什么,竟又開始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像什么氏叔琮舊黨尚存,,漏網(wǎng)之魚還需清繳。魏博民風(fēng)彪悍,,張全義身殘無用,,當另選他人去治理魏博。
朱锽嘴角帶著笑意,,晃神般聽著堂下宗臣的你一言,,我一語。
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堂下的人猛然覺察,,朱锽竟一動不動了,這才打住不休的啟奏,。
“……嗯,?說完了?”朱锽經(jīng)一側(cè)的內(nèi)侍提醒,,這才抽回神來,。
聽聞朱锽的話,堂下眾人皆垂下腦袋,,方才還口無遮攔的宗臣們,,此刻竟無一人敢再多言。
“退朝吧,!”朱锽起身整了整衣冠,,徑直大步流星而去。
內(nèi)侍官趕忙高聲唱和,“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朱锽疾步越過梁宮后冗長的回廊,,身后十幾名宮娥黃門險些追不上他步伐,。
他昨日便知悉了先帝現(xiàn)世的消息,只是讓他沒預(yù)料到的,,竟是當年收留他避難的二嫂,,其真實身份,還遠不止‘花弄影’這般單純,。
虧得他一直報著感恩的情懷,,以為二哥的遺孀及遺孤,都因他而葬送,。
留在他心底唯一的一方凈土,,卻也如此的不干凈。
回想著今日朝堂上的那些嘴臉,,他似乎有那么一種錯覺,,仿佛終于理解了父皇晚年的縱情聲色,和朱友珪的迂腐執(zhí)拗,。
圣人豈是這般容易的,?
朱锽腳程飛快,能跟上他的黃門沒有幾個,。
他如同往常那般,,朝后宮西南角的一處密閉暗牢而去。
這處暗牢是他親自設(shè)防,,也是他嚴令明申,,除了他自己,不許任何人擅自靠近,。就是他身邊的近侍,,也不容走近。
若是有人膽敢打聽此處的秘密,,都將以謀逆罪論處,。
“都退下!”剛越過層層看守,,朱锽直到立在最里一處寒鐵囚籠前,,才低聲遣退四周看守的侍衛(wèi)。
待侍衛(wèi)們井然有序的離開,,空蕩蕩的暗牢里,,瞬間變得詭異冰冷,。
“你寧死都不肯透露的秘密,如今已不再能威脅寡人,?!?p> 朱锽一改人前的莊嚴,,朝著籠里非人非鬼的一團,,聲音中的嘲笑戲謔,使人聽聞極為刺耳,。
見那團沒有反應(yīng),,朱锽又說,“那個賤人死了,,這次你休想再瞞天過海,!”
“朱全忠的尸首都被人找到了,你猜那個賤人又會死在哪兒,?”
“啊,,啊啊……”
“哈哈哈,你著急了嗎,?郢王殿下,?”看著那面目全非的一團,朱锽笑得相當殘忍,。
被制成‘混沌’的朱友珪,,五官中只剩下一雙耳。昔日一雙使人迷醉的桃花眼,,此刻也被人剜去,。頭皮上還未結(jié)痂的部位,還剩稀稀拉拉的皮膚,,這使他看上去異??植馈?p> “我要是你,,早便不想活了,。”朱锽饒有興致的說,,“你可知你那張臉的模樣,,就算是死相難看的人,而今都不及你丑,?!?p> “倘若那賤人還活著,你猜猜,,讓她看到你如今這張臉,,會不會嚇得失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朱锽見朱友珪沉默相對,,隨手拿起扔在地上的木棍,,抵著其還未愈合的斷臂切口,狠狠插入其中,。
一時間血流不止,,好不容易止血的斷臂,又開始如泉涌般流了一地,。
“當年迫害我二哥,,這些都是寡人替我二哥討要的代價。朱友珪,,你沒還完欠下的債,,寡人是不會讓你就這么死掉的。那個賤人的尸骨,,寡人一定要帶回來讓你賞玩,。你說,寡人待你好不好,?哈哈,,三哥?”
在暗牢中又是好一陣折磨,,朱锽的心情仿佛舒緩了不少,。
看著囚籠中無處可逃的朱友珪,他嘴角的淡漠笑意,,實在恐怖至極,。
這個曾經(jīng)被梁人視為修羅的郢王,如今是再也站不起來了,。大梁的一切,,終歸還是落入他的手中。
母后曾為他籌謀的江山,,也終歸被他牢牢攥在手里,。
只是回首往事,他不僅感嘆,,‘依舊河山在,,故人已惘然?!?p> 走出暗牢的時候,,天色都已經(jīng)暗了下來。
朱锽踏出暗牢的那一刻,,周身神清氣爽,,進去之前的那身暴戾,,也已經(jīng)煙消云散。
內(nèi)侍官察言觀色,,知道這會兒朱锽心情舒暢,,便緊忙俯身上前諂媚?!氨菹?,方才有皇后娘娘的人來問,問陛下今晚想要去哪位娘娘宮里用膳,,好提早吩咐御膳房準備,。”
“皇后賢明,,那便不大費周章了,去皇后那吧,!”
“啊,,是,陛下,?!眱?nèi)侍官聞言喜出望外,緊忙使眼色讓人退去報信,。
將身邊這些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朱锽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
他深知這梁宮的隱晦,,可偏偏無法獨善其身,。當年母后為了他,與那些想著一步登天的女子,,可謂是拼盡了半生心血,。
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嬌媚,和背后那副天差地別的面貌,,朱锽更是從未將后宮那所謂的皇后,,視為佳眷。
這一生,,他或許早已不再有心,。
獨守這座梁宮的他,再也不會萌生依托別人的心思,。
二哥的死,,他自認沒有為其拼盡全力。所以在得知花弄影和二哥的孩子,,并未因他所禍,,他滿是瘡痍的信念,,終于還是覺得有些欣慰。
只是有些事情在如今看來,,已經(jīng)不能讓他甘心沉浮于表象,。
像是籠罩在一個巨大的圈套中,他跌跌撞撞一路狂奔,,除了將自己引入這場旋渦中心,,幾乎毫無所獲。
甚至有那么一些瞬間,,他會回想起當年那個湖心小筑里,,翩若驚鴻的少女。
倘若時間可以重來,,他的確想過,,若是那時他不以討好父皇的姿態(tài),獻上茯茶……
或許后來,,二哥就不會死的這般不明不白,。
當下一攤迫在眉睫的戰(zhàn)事,仿佛有人在推著他與河?xùn)|開戰(zhàn),。
他也曾懷疑,,東都是否有內(nèi)奸??勺凡橄氯サ恼嫦?,又讓他感覺心力交瘁。畢竟大梁初立不到十年,,就已然發(fā)動過三次內(nèi)亂,。國之根本,顯而易見,,著實不穩(wěn),。
聽聞河?xùn)|李存勖亦是世襲,境內(nèi)也曾出現(xiàn)些不和的傳聞,。
想必河?xùn)|晉王,,也不想這般膠著的開戰(zhàn)??涩F(xiàn)如今,,這場戰(zhàn)事自魏博起,就未曾有偃旗息鼓的形勢,。
這場相互消耗牽制的大戰(zhàn),,就太尉張全義的說法,那是遲早會面臨,。
不管是否情勢嚴峻,,既已走到這一步,,那便豁出去了。
可他朱锽不傻,,原大唐的天下,,如今早已分崩離析,各路諸侯誰不想分走一片,。北上有沙陀人的河?xùn)|,,燕京大地的劉守光,東邊更是有按兵不動,,一番心思無人看懂的淮南,。
除了這些實力強勁的節(jié)度使,還有原大唐號稱六十四藩王的其他,。
誰都想踩著‘正義之師’的噱頭搬倒大梁,。
其實戰(zhàn)事一經(jīng)開始,他就曾憂心過,。只是眾臣皆守望著他初登帝位,,能當即做些威懾四方的舉措。他無奈被推上風(fēng)口浪尖,,這才受了名譽的捆綁,指著河?xùn)|的方向,,投下第一道出戰(zhàn)的軍令,。
無論當時下令,他心底的未知占了多少,,只要是前線傳回的戰(zhàn)報沒有好消息,,他高懸的心,就一直泡在焦灼中,。
再聽聞朱溫現(xiàn)世的消息,,他緊繃的一根弦,似乎徹底崩了,。
當年他極力想要追查的真相,,眼下已經(jīng)擺在他面前。赤裸裸的嘲笑著朱氏一族,,笑他們糜亂瘋狂,,笑他們互相殘殺。
一個所有疑問都指向的‘建業(yè)書院’,,僅僅一個世人眼里的書院,,就謀劃了他大梁的整個前塵。
僅僅兩個女子,,就攪的他們一族潰敗成如此,。
他不服,,著實不服。
若那建業(yè)書院里,,的確有著高人指點,,那他勢必要將之毀掉。因為光是茯茶和花弄影二人,,之前在東都的種種行跡,,他就能判定,這個所謂的高人,,注定不會成為梁人的千里馬,。
沒想到,失了楊家諸侯王族們的淮南,,竟還能如此頑劣,。
觸手能從千里之外的淮南,毫無征兆的伸到汴梁,。
……盯著皇后不停往他碗里夾來的菜,,朱锽突然怒火中燒。
“就是你們這些賤人,,害得我朱家自相殘殺,,賤人,賤人,!”朱锽驟然起身,,掀翻面前琉璃盞,打落一地飯菜羹肴,?!皻⒘四悖 ?p> 皇后身邊的宮娥們嚇得哭喊不休,,只有朱锽身邊的內(nèi)侍官敢于上前勸誡,。
一番推搡下,朱锽掐住了皇后的脖子,,盈盈一握的玉頸,,險些就要掐斷了。
“陛下還請看在太子的份上……”內(nèi)侍官似乎也沒想到,,方才還好好的,,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恰巧此時年幼的太子被奶娘牽來,,牙牙學(xué)語的小兒郎被眼前一幕嚇得驚慌大哭,。
孩子的哭聲像是一貫驚雷,將朱锽游走的意識又給拉了回來。
這才看清自己發(fā)瘋之后的一桌狼藉,,朱锽不忍再看無辜的皇后,,逃跑似的轉(zhuǎn)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