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二日,,李存勖還未起,,便接到寧夜幽差人轉(zhuǎn)達(dá)的辭別一說。
還未從與劉語瑩一夜春宵中夢醒的他,,瞬間慌了神。
他一激動,便顧不得身上裸露,,當(dāng)即從床上爬起,嚇得跪了一地的宮人們皆不敢抬頭,。
劉語瑩被他驚醒,慵懶的趴在枕邊,,問,“王爺這是怎么,?因何事驚慌?”
“快,,快替本王更衣,。絕不能讓她走,!”像是想起什么,李存勖當(dāng)即跳下床榻,。留下身后衣冠不整的劉語瑩,面容上些許的不悅,。
七八個宮人上前手忙腳亂的幫其穿衣,速度倒還是挺快,。
“誰要走???王爺這般著急要留的人,,是誰啊,?”
見李存勖不搭理她,,劉語瑩又說,“該不會,,是那個隨王爺一同回晉的神秘女子吧?”
被猜中的李存勖有些不耐煩,,擔(dān)心劉語瑩越說越多,他轉(zhuǎn)臉便黑了一半,,“恪守本份,不該問的,,就別多問?!?p> 劉語瑩本就自尊心極強(qiáng),,被李存勖當(dāng)著滿屋的宮人如此一說,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哈?是被我猜中了吧,?那女人整日包著張臉,,是想遮掩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王爺與她同進(jìn)同出多日,,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
李存勖面色有些鐵青,,見自己說的話,劉語瑩并沒有照做,,他的眉頭便皺的更深了,。
好不容易待宮人幫他打理好著裝,,李存勖更是一刻都不想再多呆,。
在劉語瑩毫無大家閨秀的嘶吼聲中,,他頭也不回的走開。
李存勖差人在并州城長街上疾馳,,卻還是沒有來得及攔下寧夜幽,。
因為早就猜到,李存勖不可能這么輕易就放棄南鸞,,所以,寧夜幽是五更時,,爬了當(dāng)年她逃命的狗洞走的,。
她此去,,是想回洛陽看看,。
當(dāng)年朱友珪隨她躲在皇陵里,也算度過了他們此生唯一一段快樂的時光,。
就是在那里,,她與朱友珪最后一次相見,都還來不及道別,,轉(zhuǎn)身便已成永別,。千冥在那里丟了雙手,,茯香和天囚族人也都因她喪命。
曾幾何時,,她午夜夢回間,,還總是能在夢里重見那場屠殺的畫面,。
她不是不恨朱锽了,,只是每每想起,,她都會頭痛欲裂。會精神恍惚,,耳中不?;厥幾迦藗兊捏@恐哭喊。
滅族的仇,,她擱不下,。可頭痛的病,,她也難抗拒,。
前兩年她得了癔癥,雖說是瘋癲了,,中途忘記了許多事,。后來慢慢恢復(fù)的過程中,她不再將這些仇恨當(dāng)做執(zhí)念,,而是受盡這個世道的不公后,,她想把回憶當(dāng)成歷史,,重新活一次,。
選擇與過去和解的寧夜幽,在前往洛陽的途中,,接到了自梁宮內(nèi)送出的密函,。
那是正倫安插在鬼手內(nèi)部的暗樁,。
一夜思量,,她還是讓雇來的車夫,調(diào)轉(zhuǎn)了去洛陽的馬頭,。
密函說,,趙巖與朱锽之間,一直都因朱友珪之死存不和,。如今有李存勖部下趁合圍之勢,,兩路包抄汴州城,朱锽大有請趙巖舉兵來援的想法,。
寧夜幽記得,,世間傳聞,當(dāng)年朱友珪被斬首示眾,,就是梁帝朱锽想要討好郡馬趙巖,,為長樂郡主報一命之仇。
可她卻記得,當(dāng)年害死長樂的主謀,,并非朱友珪,。
看來當(dāng)年朱友珪說的沒錯,歷史不過是贏到最后的人,,抹去事實編撰的謊話罷了,。
馬車一路朝汴州去,途中隨處可見餓殍,。趕車的車夫不時跟她感嘆,,說這兵荒馬亂的,要不是因為她給的錢多,,他是打死也不愿跑這一趟的,。
寧夜幽靠在車壁上與車夫閑聊,才得知車夫家中,,妻子才給他誕下一個小兒子,。跑完她這趟,車夫便回去賣了趕車的老馬,,帶著妻兒回鄉(xiāng)下老家躲避戰(zhàn)亂,。
聽著車夫言辭間滿是幸福的傻笑,寧夜幽的嘴角,,也隨著車夫的笑聲揚(yáng)起弧度,。
這便是她向往的平凡,一日三餐,,避世寧靜,,以享天倫。
當(dāng)馬車跑了好幾個日夜,,終于到了汴州附近,車夫的馬卻被人攔下了,。
寧夜幽打聽下來才知道,,原來是晉軍合圍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梁帝朱锽為此,,只能盡早封鎖了整個汴州的官道,。
與她們一同被擋在外的,還有許多世代定居?xùn)|都城的百姓,。
坐下來與那些長居?xùn)|都的百姓閑聊,,寧夜幽聽到了許多,,她在梁宮內(nèi)從不曾耳聞的民間傳聞,。
汴州東都城里的百姓,,近來都在傳,,說是河?xùn)|有個欣榮郡主,在與盧龍和親的路上,,被梁人給劫了。至今不知被關(guān)在何處,,只聽說被折辱的很慘。
還有,,就是他們梁人的戰(zhàn)神,被傳死在了河?xùn)|,。還說死的可悲壯了。
寧夜幽聽著這些謠傳,,再看那些百姓們一臉認(rèn)真的模樣,,仿佛她就是融入其中的一個普通老百姓,。她就跟這些人一樣,,也能這般簡單自由。
就在她沉浸于‘普通’之中時,,身側(cè)一位婦人用胳膊推了她一下,,問,“姑娘打哪兒來的,?可見識過些什么新鮮事,?”
“???哈哈,,我呀,?”寧夜幽性格上算是比較內(nèi)斂,,見大家都將目光投向她,,她還有些害羞了,。
“見姑娘衣著打扮不似漢人,,也不像胡人,該是來自很遠(yuǎn)的地方吧,?”
“呃,沒有,。小女家住東都西街,家母為人低調(diào),,不喜小女出門走動。至于如此裝扮,,只因從小生的丑陋,,不敢拋頭露面,也是為了不惹人嫌,。”隨口編了個緣由,,寧夜幽越來越喜歡融入這些人之中。
“喲,,可惜了。姑娘身條見著就不凡,,就是怪可惜了容貌?!蹦菋D人及其他一些人,,都因她的話,,臉上出現(xiàn)了同情和惋惜。
寧夜幽能看得出大家多少還是有些失望,,因為都被阻在外面,,回不去東都城的百姓,又沒有什么可消遣的玩意,。除了聚在一起傳謠,,還真不知該干嘛。
突然,,她好似茅塞頓開一般,,佯裝思考了一陣,,說到,,“前兩天出門時,,倒是又聽說了城里一個新鮮事?!?p> “咦?那快說來聽聽……”
……‘當(dāng)年長樂郡主并非死于逆賊朱友珪之手,朱友珪逼宮之后數(shù)月間,,問斬皇親國戚百余人,其中并沒有其長姐長樂郡主,。’
這樣的謠傳一旦被人帶入汴州,,相信離朱锽與趙巖決裂就不遠(yuǎn)了,。
果不其然,,寧夜幽喜聞樂見的決裂,,終于在晉人合圍之戰(zhàn)打響的那日,,成了她至今最欣慰的一件事,。
梁宮宮墻之上。
朱锽一身素衣,,不見了往常的華裳金冠,獨立于狂風(fēng)之中,,他眼里的異光不再,。
看著宮中慌亂尋找退路的宮人黃門,,他將壺中酒傾灌于口。
他的王朝,,怕是真的到了盡頭,。
隨著他一聲令下,,皇宮侍衛(wèi)們的劍,,一齊朝那些卷帶宮中財物的奴隸揮砍去,。一聲聲悲壯的哭喊,,飄回他的耳中,,是多么讓人感動,。
恍若欣賞樂師所奏的新樂,,朱锽狠狠灌了一口酒,笑得近似瘋狂,。
“誰都不許離開朕,,誰都不許!”
趙巖的天威軍是指望不上了,,他軟硬兼施也未能請來趙巖的回援,只等來趙巖捎帶回的一句話,,‘三番五次,巖并非可容忍被人玩弄股掌,?!?p> 朱锽想解釋,,可偏見這種東西,,他即使放下尊嚴(yán)去求人,也不可能改變什么,。
當(dāng)年長樂之死,,知道內(nèi)情的人并不多,之后他一并將那些參與過的人滅口,,無論怎么算來,他都能瞞天過海,。到底誰是那漏網(wǎng)之魚,到底還有誰知道那件事,?
他跟趙巖篤定,,長樂就是朱友珪下令剿殺的,。
可如今,長樂之死,,并非朱友珪所殺的謠傳,,已經(jīng)傳遍了天威軍。他的信誓旦旦,,在謠傳下,,變得何其好笑。他其實早就看出趙巖無心幫他,,這次,,不過是正好給了趙巖拒絕回援的借口。
整個宮墻下染紅了一片,,被血腥味充斥的梁宮,,恍如人間地獄。
朱锽壺中的酒已飲盡,,往嘴里再也倒不出一滴,,他晃動了幾下酒壺,然后松手?jǐn)S出酒壺,。踉踉蹌蹌轉(zhuǎn)身正欲離開,,突聞腳下有嚶嚶抽泣聲。
原來是他早前一劍刺死的皇后與太子,,一劍穿膛,,竟未讓這對母子死絕。
“……皇后可是后悔了?”
躺在冰冷石板上的女子,,因極度恐懼已經(jīng)開始止不住的渾身冰冷,。
不敢回應(yīng)朱锽的話,她惶恐的緊抱懷中的太子,。
“不是想逃嗎,?這回怎么不逃了?”朱锽蹲下身,,伸手撫上皇后的鬢角,。“還要帶著朕的太子,,皇后,,你不要朕了嗎?”
“嗚嗚嗚,,嗚嗚……”被嚇得咬碎了牙都不敢吱聲的張皇后,,緊閉著雙眼,冷汗淋漓,。
“皇后,,不是你父王非要把你送給朕嗎?朕此時離不開你了,,你為何又棄朕而去,?”
被眼前的朱锽逼到絕望,皇后再也繃不住情緒,,朝他怒喊,,“朱友貞,你就是個禽獸,。我父王河陽節(jié)度使,,替你們朱家鞠躬盡瘁,可你今日卻殺他女兒和外甥,,你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哼,河陽昨日就退兵了,,你還以為你那彈丸之地的節(jié)度使父王,,有資格再受朕尊敬?”
“……河陽撤兵,,我早就知道,。”皇后笑的詭異,,再看朱锽的臉,,她再也未見一絲愛意,,“還有,你藏你三哥在宮里的事,,我也寫信告知我父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