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聽起來,真像是三更天的梆子聲,。
張子虛坐在酒館的大堂內(nèi),,正納著悶,他明明剛不久聽到了三更天的梆子聲,,然后出去關(guān)了門,。
可為什么,這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
謝烏有本是安安靜靜地躺在賬臺邊的椅子上,,他白日干活在那里,晚上睡覺也在那里,,可在這個沒有生意做便該睡覺的時辰,,突然坐起了身,,離開了那里。
“你聽到了,?”張子虛看到他警覺的神情,,便也問了起來。
“你也聽到了,?”
“莫非是胡閻回來了,?”
張子虛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他在這里等了他一天,,他已覺得實在太久了,。
謝烏有瞥了一眼門口的方向,搖了搖頭,。
他的耳朵向來很好用,,可是此時,他卻聽不出有半分異常的地方,。
“是啊,,胡閻的腳步是咱們幾個里最輕的,怎么可能會發(fā)出這種聲音,?!睆堊犹撘材攸c了點頭,可是這種否定卻讓他更加擔(dān)心,,“你聽,,又來了?!?p> “咚,!——咚!咚,!”
“外面的風(fēng)有點大,,不過是門口掛著的那倆酒壇子撞門的聲音?!敝x烏有話雖如此說著,,卻朝著張子虛使了個眼色。
張子虛會意,,輕手輕腳地攀上了房梁,,悄悄趴在荼蘼每日坐著的那個角落里的屋檐上觀望。
那個窟窿,,可以見清風(fēng),,可以見明月,自然也可以見這屋外的一切,。
可是,,他連半個影子都沒有見到,。
“張子虛……張子虛……”
屋外,好像有個甜美的聲音一直在叫著他的名字,。
“誰,?”
張子虛使勁揉了揉眼睛,卻還是什么都看不見,,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邪門的事。
“他答應(yīng)了,,你聽,,他答應(yīng)了?!?p> 女子咯咯地笑著,,就像是終于得到了自己心愛的糖果。
模糊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張臉,,白日里的那張女人的臉,可是若即若離,,又讓人看不太清,。
一張臉變成了兩張,兩張臉又變成了四張,,密密麻麻,,越來越多,卻越來越模糊,,橫七豎八的鋪成了一大片,。
只有那咯咯地笑聲是清晰的,越來越清晰,,如雷鳴,,如驚濤,如穿腸利刀,。
“死長蟲,?死長蟲?”
謝烏有在一旁輕輕地喚著,,可上面的人好像已經(jīng)完全僵住,,絲毫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看到的是,,自從張子虛在那個洞口探出頭去之后,,就再也沒有動過。
不管他怎么呼喚,,張子虛整個人就像是魂離了竅一樣,,完全聽不到現(xiàn)實中的聲音,。
這一幕,他好像在哪里見到過,。
屋外并沒有風(fēng),,也沒有人,可偏偏這已上好了排門板的門突然自己開了,。
桌上的燭火連閃都沒有閃過,,可是他知道,有人進(jìn)來了,。
這樣的速度,,這樣的手段,謝烏有已經(jīng)猜到了是誰,,他只是又默默看了一眼半開著的門,。
“晚上關(guān)門,白天又要開門,,真不知道是哪個自找麻煩的人想出來的餿主意,。既然遲早要開的,又何苦再關(guān)上呢,?”
看門,,看門,不過就是看著門就行了,。
別人想偷的東西,,即使大門緊鎖,也照樣會想盡辦法去偷,,別人不想偷的東西,,就算是門大開著,也絕不會有人走進(jìn)來,。
所以,,夜,又何必閉戶,?
他很滿意地點了點頭,,終于為自己懶得走到門口重新上一遍排門板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借口。
來的人不是找他們,,那自然是找院中的人,。
胡閻不在,剩下的那一個,,根本完全輪不到他去擔(dān)心,。
來的人既然是用了這種方式,那一定是因為不想讓他們知道是誰,他是個知分寸的人,,不想讓他知道的事,,他便不去知道。
他要做的,,不過就是看好了門,,回到他的椅子上,繼續(xù)睡覺,。
至于張子虛,,他也懶得去管。
這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著了她的道,只能說是定力太差,,讓他長個記性也好。
后院中,,空無一人,。
小樓上,燈火闌珊,。
三更天了,。
每到這個時辰,如果沒有生意要做,,她通常喜歡一個人呆在屋子里,,在木桶中舒舒服服地泡上一個澡。
青煙彌漫,,燭光熹微,,桶里的水還是熱的,可人的手卻已是冰涼,。
知魚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她被一個從浴桶中竄出來的女人一把掐住命門按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荼蘼的身子還在濕溻溻地淌著水,,水順著知魚的衣衫洇濕到她的身上,頓時生出了一股逼人的寒意,。
知魚試著掙扎了幾番,,卻始終根本無從起身,只能死死地被她壓在下面,。
“好快的身手,,是我低估你了。”
知魚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明明昨日,,她還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故技重施,?我又不是子虛那傻小子,,哪兒有那么容易就著了狐貍精的道兒?”
荼蘼說著,,笑瞇瞇地?fù)嶂哪?,好一張美人的臉?p> “人欺我一次,則人可恥,,人欺我兩次,,則我可恥。我保證,,你不會再有第二次這樣好的機會,。”
知魚終于知道自己到底是栽在了哪里,,她唯一不該的,,就是妄圖去招惹她。
“怪不得,,黃金屋總是說,,這件事非你不可得?!?p> “黃金屋,?黃金屋常常遺憾我不是個男人……”
荼蘼凝望著她那如秋水般迷離的眼波,好似已有些沉醉,,
“可他要是知道此時他的女人正躺在我的床上,,一定很慶幸我不是個男人。
畢竟,,我也是個經(jīng)不起誘惑的人,。”
知魚柔媚如絲的眼睛在她已蹭得半干的身上反復(fù)掃了幾圈,,同樣是嬌俏的一笑,,“如果此時躺在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他,,相信他一定會更慶幸的,。”
荼蘼的臉突然沉了下去,,她鎖住知魚的手突然松開,,人也已慢慢起身,,“我特地找你來,可不是為了跟你聊他的,?!?p> “哦?”
知魚還獨自躺在床上,,此時的她,,卻并不那么急著起身了,
“我們之間唯一的牽絆,,不就是他么,?”
“不見得?!?p> 泡澡的水不夠熱了,,她便不再用了。
荼蘼慢慢地走到木桶旁的衣架前,,已開始一件一件地穿起衣服來,。
有貴客來,怎么也得稍微體面一些,。
知魚看著她已有些出神,,她穿衣服的樣子,真像昨夜的他,。
是哪里像呢?
好像,,就是那種無情,。
人穿衣服的時候,當(dāng)然不需要帶著什么樣的感情,。
可是一個人把另一個剛剛還同躺在一張床上的人丟開后,,那樣淡然自若地穿著衣服,實在是無情,。
可是,,當(dāng)荼蘼轉(zhuǎn)過身去點燈的時候,她的眉頭突然緊皺了起來,。
她看到,,荼蘼的身上,竟然大大小小有著百余條的傷疤,。
只要是藏在衣服下看不見的地方,,隨隨便便就能找出好幾條。
有刀割的,,有劍捅的,,還有鉤戳的,十八般武器在她的身上,全都能找得到,。
她姣好的身姿與這一百多道詭異的刀疤互相映襯,,非但不讓人覺得難看,反倒是有些更吸引人,。
她身上其余的傷口已差不多快看不出來了,,只有兩處,特別的明顯,。
一處是前胸琵琶骨那里若隱若現(xiàn)的十二個洞,,分在兩側(cè),就像是鎖骨下開出了兩支妖冶的紅梅,,這是鐵鉤穿膛所致,。
一處是后背上刀口完全不一樣的十二個窟窿,銀刀封穴,,每一刀刺的痕跡都恰好在一處穴位上,,至痛而不致命,每一刀都是佼佼高手所致,。
精鐵鉤子洞穿琵琶骨,,是關(guān)押一個麻煩的人最容易的法子。
可尋常人不過兩把鉤子就已完全鎖得住,,她,,為什么會被穿了整整十二把?
知魚不禁有些渾身發(fā)寒,,她雖已見過不少殘忍的手段,,可這樣的,卻仍是第一次聽說,。
至于她背后的傷口,,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只有臨陣脫逃的人,,傷口才會在后背而不是身前,。
可連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要是一個人的身后被捅了這樣的整整十二刀,,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那十二個洞的位置,刀刀都不致命,,卻一定是最痛苦的地方,。
能刺出那樣傷口的人,要么特別恨她,,要么,,特別恨自己,。
知魚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她此時才知道自己為什么偏偏猜不出她的身份來了,。
可她卻已經(jīng)知道,,她也是人,也會受傷,,這就夠了,。
“我們,此前見過,?”
雖然她很確定自己真的不認(rèn)識荼蘼,,可是看到荼蘼的樣子,好像很熟悉自己,,于是,,她也已猶豫了起來。
荼蘼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在慢條斯理地穿著衣服,。
她見過的荼蘼的出手,出手很快,,快到她根本來不及招架,。
她知道她殺人的速度也一定很快,卻不知道她穿衣服的速度如此之慢,。
等她穿好這一身的衣服,,怕是已足夠能殺個百八十人。
她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只是在靜靜地等著荼蘼穿好衣服,,她也是女人,她知道女人穿起衣服從來都很麻煩,,她向來很有耐心,也很等得起,。
荼蘼一邊梳理著濕漉漉的頭發(fā),,一邊走到窗前,拿起了窗邊放著的那一壇酒,,為她準(zhǔn)備的酒,。
“此酒名為文王貢?!?p> “我不懂酒,。”
“無妨,,你不懂,,我可以說給你聽,。”
荼蘼淡淡地說著,,已為她斟上了一杯,,
“文王當(dāng)年起兵西岐,除商紂,,立西周,。
雖是傳位武王,可其他十子亦有各自封地,。
聃季載,,是文王最疼愛的第十子,那時被分封到了人杰地靈的沈子國,?!?p> “沈子國?”
“耳熟么,?”荼蘼端起自己的酒杯,,輕輕地嗅了嗅這其中的滋味,“離涂山很近是不是,?也許,,你甚至還見證過它的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