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大殿內(nèi)酣斗完的羽林們正欲出門,，卻忽然瞧見氣勢洶洶的法濟等人,，趕忙緊張地閃到屋內(nèi)暫且避開。好在后者并非賊僧的救兵,，只顧著趕緊去后院搶掠財物婦女,，無暇注意沿途的情況,。于是他們得以逃過一劫，在對方離去后迅速朝前門走去,，撞見了奄奄一息的法耀,，這才有了陽禎的嘲諷戲弄。
“隊正,，咱們快些乘亂離去吧,！攪和了這么久，孟將軍應(yīng)該也率部趕到了,，不必再冒著風險逗留,。”屈鴻搖頭笑了笑,，和其他伙伴們一樣,，還以為這廝是小孩心性發(fā)作，自然不會當真,。
“誰說要走了,，方丈的仇還沒報呢！”陽禎輕踹了那個禍人邪僧幾腳,，甩著頭說道,。
“二郎，癡癥了嗎,？快些離開,，不然挨久了的話，讓外頭的賊僧看到這情形,，還會以為是我們殺人,，會惹出多大的亂子來！”苦笑之余帶著點急躁,，田端拽著陽禎的胳膊,，硬是往前方拖拉起來。
“字跡明明白白的寫著,，怎會怨得我們來,！”熟料陽禎更是倔強，甩開了對方的好意,，嚴肅了表情道：“諸位,，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說煽動百姓信邪是惡的話，那拋棄袍澤茍且偷生那就是極惡,，臨陣對著戰(zhàn)友下手更是無上之惡,！即便他法耀罪行昭彰，可輪得到反復無常的走狗黨徒動手嗎,？”
田端沉默了,，他凝視著方丈的血袍陷入沉思。
道息心虛了,，他躲在人群的最后面不敢作聲。
“況且不說其他,，咱們現(xiàn)在大搖大擺得出門離去,，賊僧們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還不得而知，大概率是會有人阻止的,。反倒不如乘他們的方丈,、首座和精兵盡去，千余人無頭蒼蠅般群龍無首的時候,，掌握住主動權(quán),。”得到初步的默認后,，陽禎繼續(xù)興奮得勸說道,。他的心里想到件馬克·安東尼的舊事，滿懷自信得躍躍欲試,。
“隊正,，你打算怎么做，我們聽令就是,！”屈鴻本就是個標準的下僚,，既然龍?zhí)痘⒀ǘ几J了，也不在乎再多做點什么,。旁邊還在猶豫幾人,，看到他的這番表態(tài)，也都隨之點了點頭,，雖有顧慮卻不膽怯,。
“隨我走！”陽禎踢開了法耀的尸身,，把其外頭的金黃色袍服脫下,，簡單折疊后虔誠得捧在手上。
不解其意的幾人,，跟著陽禎大步小跑起來,，很快就抵達到一片禿頭賊僧之中,。在法耀、法濟的相繼離開后,，原本已經(jīng)逐漸穩(wěn)定的軍心,，再度開始松弛散亂起來。那些只知廝殺的各級頭目,，根本管帶不住這群毫無紀律的烏合之眾,，也阻攔不住人們的竊竊私語。此聲如同千萬條細流般匯集,，形成了入耳的沉悶嘈雜,。
“為什么方正這么久還不回來？”“首座到底帶著人干什么去了,？”“官軍究竟來了多少人,？”“戰(zhàn)死了真的可以身往極樂？”無數(shù)人在思考著自身的前途,，既有人遠眺著擔憂,，也有人回頭在期盼。他們現(xiàn)在無人可以統(tǒng)領(lǐng),，也沒有自信面對眼前的死結(jié),，只能用言語瘋狂發(fā)泄著。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陽禎捧著僧袍悄然走過了人群,，一開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打量清楚來者只是群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后,，那些還等著方丈來主持大局的僧兵們,，再度失望得扭過頭去繼續(xù)擔憂。只是站得近的少數(shù)有心人,，慢慢發(fā)現(xiàn)此人手中的東西很不一般,，其款式和色彩好像似曾相識。
在越來越多道目光的凝視下,，陽禎還是不緊不慢得邁著腳步,，刻意得讓那些人敲個仔細。直到走到了寺門的泥墻之下,，他才飽含著悲憤的目光轉(zhuǎn)身面來,，對著千余雙疑惑的眼睛。此時此刻,，就差狂風驟雨席卷,，蒼天以淚致哀了。
“你們要做什么,？”眼見其打亂部署,，一個僧兵頭目厲聲呵斥道,。
“都給我入隊入列，勿得礙事,！”旁邊也有人叫囂起來,。
“安靜！”田端如震雷般暴喝一聲,，以手按刀道：“突發(fā)大事,，都給我仔細聽了！”
“哪來的小子,，誰給你們這權(quán)力的,，還什么宣布大事！”片刻的沉默后,，那個頭目再度陰陽怪氣得調(diào)笑起來,，引得不少人聞聲附和。說來也是,，老虎不在了也是猴子稱大王，哪里輪得到這群新來戶說話,？
“就憑這件僧袍,，就足矣！”陽禎冷笑一聲,，舉起了折疊好的方丈大袍,，當空展示給眾人看。他方才把寫了字的內(nèi)襯疊在里面,，所以現(xiàn)在除了一點點滲出來的血水外,，倒是看不出什么異常。他稍微轉(zhuǎn)過了轉(zhuǎn)身子,，以讓僧人們看清：“難道這會你們就認不出來,，這是屬于誰的東西嗎？”
“是方丈的,！”有些早已察覺到的僧人,，終于大膽地說了出來。
“方丈怎么了,，你們?yōu)楹文弥@個,？”僧兵頭目的臉色徹底變了，顫抖著手臂指著對方,。
“諸位,，我和你們一樣，都是滿懷著對佛祖的敬意,，以及對方丈的敬仰,，這才選擇了拋家舍業(yè),、加入?yún)擦帧Ｊ撬狞c撥和開導,，讓我知道浮生的妄念,，走上了極樂的道路。于公于私,，他是我輩如父如兄般的引路人,。”陽禎嘆了口氣,，擦了擦眼角收起了僧袍,。等到他再度抬起頭來時，赤紅的眼眶里隱隱有淚珠滾落,。
“陽,，陽隊正？”道息驚訝得輕聲感嘆,，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別說是他，就連田端,、屈鴻都斜著眼睛,，沒想到此演員竟如此入戲。
可這番話,，聽到那群僧人的耳朵里,，就是另一種滋味了。除了少數(shù)的法慶舊黨外,，這里的大部分僧兵都是新近招募的百姓,，在他們被吸納入寺之初，面對的就是白須飄飄,、有如神明的法耀,，聽著其講述法理佛道。就好比是儒林的文宗,、師范,，抑或是后世的班主任、校長,，心中的尊敬是難以磨滅的,。
“大家想想，在這貴賤懸殊如塵泥之別的世道里,，是誰給予了我們向往來生的希望,，是誰給予了我們面對今生的勇氣，是誰在穢土上辛苦引導著蕓蕓眾生,！”陽禎沒有在意其他人的反應(yīng),，欲惑人者先惑己,，他自己已經(jīng)深深陷進去了。在前世當著打工仔的他,，何止是一夜得為前途輾轉(zhuǎn)反側(cè),，何止是一次得為房車貸款身心俱疲？
“是方丈,！”少數(shù)信仰堅貞的僧人,，聽到這已經(jīng)低著聲音喃喃自語了。
“大家想想,，在過去的風風雨雨中,，是誰為大家打造了這個安處山林的佛境，是誰給人間念誦著大乘佛法,？我們都是經(jīng)歷過世道戕害的苦難人,，好不容易有了這個可以棲身的避難所，這是誰為之執(zhí)著創(chuàng)立的,？”激動和緊張之下,，陽禎的言語組織有點混亂起來，可聲音卻更加趨于高亢,。
“是方丈,！”想到過去短暫的安寧、眼前難度的困境,，部分僧人已然忍不住喊出了聲。
“就在剛才,，面對集聚而來的數(shù)萬舊魔,，是誰在此城頭慷慨執(zhí)鞭，誓與你我守護住這一片凈土,？他從來不會選擇避讓和退縮,，他絕對不會屈服和妥協(xié)，他想要帶著我們擊敗成千上萬的強敵,，只為了心中執(zhí)著的信仰,！你們難道不知道，他是何人嗎,？”詞窮的陽禎乘熱打鐵得及時收尾,，給這段慷慨的演說劃上圓滿的句號。
“是方丈,！”逐漸瘋狂的僧人們,，學著方才法耀的堅定模樣，揮舞著右臂齊聲呼道,。
就連那些見慣了生死勝敗的舊僧,，也在這山呼海嘯中逐漸投入,，跟著人們一聲聲持續(xù)高呼起來。如果說這些窮途末路的僧人,，此刻還有什么保全性命的指望的話,，那大部分就在于對宗教的迷信，以及對法耀的無比推崇了,。這位新云禪寺上下的集體精神導師,，擁有其間最強大的感召力量。
“你們且看看,，這是什么,！”機不可失，面對因群龍無首而鼓噪起來的情緒,，陽禎毫不遲疑得亮出了攥在手中許久的殺手锏,。當著所有人的面，他迅速抖開了那件寫著血字的僧袍,，高高得舉過了頭頂,。
“法濟殺我！”四個鮮紅的血字,，引起了僧人們的集體大嘩,，他們?nèi)f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有些激動過度的家伙,，這時候已經(jīng)嚇得懵在原地,，感覺天都塌下來似得。有的則是首座黨羽,，心態(tài)復雜得轉(zhuǎn)動著眼珠,，窺伺著周圍的反應(yīng)。然而大部分人,，還是迅速由歡呼轉(zhuǎn)變?yōu)閼嵟?，面對冰冷的事實咬牙切齒。
“方丈想率領(lǐng)我輩抗擊強敵,，哪怕是落得個尸首分離的下場,，到死也不失為七尺好男兒！可是誰能想到,，總會有陰險小人貪圖富貴,，來一個背后捅刀！那法濟賊子,，為了投降朝廷而戕害首領(lǐng),，現(xiàn)在正在后院搶奪錢財。”陽禎悲憤莫名,，揮舞著血衣咆哮道：“你們且說說看,，方丈是屹立于天地間的豪壯人物，豈能落得這般窩囊的死法,？”
“不能,！”少數(shù)人即刻響應(yīng)，可大部分人終究是沉默著左右觀望,，一時間很難做出抉擇,。畢竟是方丈和首座發(fā)生了沖突，這倆都是他們的權(quán)威領(lǐng)袖,，誰輕誰重也就是半斤八兩的事情,。可是從他們的眼神里,，陽禎還是看得出來,，其中終歸是有股遭人暗算、拋棄的憤怒,。這點冒光的火星,，便是可以覆滅賊酋的根源。
“天地可鑒,，方丈拿我們當赤子,，法濟卻拿我們當棄卒！難道我們就沒有一點點的是非之心,，眼睜睜看著方丈身死,、法濟富貴，而茍活于這人世之間嗎,？與其在這枯坐著等死,，怎如再用這具有用之軀，為大師報仇雪恨,？縱然不敵,，也不枉受教一場,，定能往生極樂,！”陽禎放下高舉手臂，掃視著在場的禿頂比丘們,，再度鼓動著,。
人群開始騷動，他們的確不甘心被遺棄而死,，更是深恨道貌岸然的叛徒,。
“逆賊法濟就在后院，殺了此賊之后，大家可以盡情瓜分金帛婦女,，以示叛徒的報應(yīng)必彰,！到時候愿意走的攜財離開，愿意戰(zhàn)的同殺舊魔,，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諸位弟兄，我等現(xiàn)在就去除賊報仇,，孰與我往,？”點燃了一鍋沸水的陽禎，又拋出了足以說服眾人的誘惑籌碼,。說罷他擲下了僧袍,，抽出長劍昂首闊步，帶著羽林們大踏步向前,。
“愿從,！”三五個人的聞風響應(yīng)，立刻波及為闔寺僧雜的轟然應(yīng)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