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蘭度和夏涅在草叢中遙望,。

　　圍繞著森林中一座土坡,，瑞安尼亞人扎起了六七座皮質(zhì)帳篷,，這里植被比較稀疏,，但不遠(yuǎn)處便環(huán)繞著重重靜謐的古木,，恍若林海中的一座孤島,。

　　他們在擔(dān)憂,。

　　走動或枯坐,、嘟噥或咆哮,、清醒或混亂,。他們安排了值夜的人手，實際上毫無必要,，因為沒有人入睡,。所有人都清醒著，一遍又一遍望著黑暗森林,，心懷一絲微不足道的希望,，等待伙伴的歸來，注定徒勞,。

　　幾個人坐在火堆邊,，架子上銅鍋里冒出熱氣，士兵一遍又一遍地用長勺攪拌著,，卻沒有胃口,。有人用鋸子切割木板，有人在地上打入木樁,，有人把帳篷拆掉重新立起來,，通過無需思考的重復(fù)勞動來填補內(nèi)心的恐慌。

　　一匹馬被系在柱子邊，它很害怕,，希蘭度能感受到,。因為不遠(yuǎn)處的屠宰架上就吊著它被大卸八塊的同類，滴血盛滿了半個木桶,。這些被馴化的坐騎和人一起乘船而來,，現(xiàn)在似乎也要和人一樣被深山吞噬。

　　唯一能避免他們陷入崩潰的,，只剩下那個瑞安尼亞軍官了,。

　　他沒有戴頭盔，仍披著黑底龍紋斗篷,，穿那件帶裝飾的鎖環(huán)甲,，手按在腰間的長劍上，看不清他的神情與面容,，似乎是個堅毅的中年男人,。

　　軍官在營地里巡視著，對所有人做出指點和命令,，他每到一處,，一處的緊張氣氛就有所緩和，人們的信心重新凝聚,，小小的希望再度點燃,。

　　希蘭度大概知道這批人的目的，北上配合龍教特使的任務(wù),，吸引開他的注意力,，以便奪取圣峰的力量。

　　他們的任務(wù)確實完成了,，龍之國的又一次勝利,，圣峰遭到褻瀆，阿比蓋爾陷入沉睡,。但希蘭度的復(fù)仇來的也是如此之快，他已打定主意要讓這些人在死后世界悔恨自己的所作所為,。

　　希蘭度清點了一下敵人的數(shù)目,，約有十一人左右，還不能確定在帳篷里休息的數(shù)量,。

　　“我們該怎么做,？”夏涅悄聲說。

　　“他們不能去找失蹤的同伴,，他們會在這里過夜,。”希蘭度觀望了下情勢，已經(jīng)有許多士兵迷失在荒曠的林地里,，瑞安尼亞人選擇在營地之中自保止損,，確實在情理之中。

　　希蘭度猜錯了,。

　　軍官打破寂靜,，大聲發(fā)出命令，幾個士兵們聞訊起身,，面容驚異,，反復(fù)向軍官確認(rèn)，他回以堅定的手勢,。希蘭度聽不懂命令的內(nèi)容,，但他們接下來的動作很快就讓他明白過來。

　　他們準(zhǔn)備離開,。先是將重要的食物和其他輕便物資打包,，放到馬背上，多出來的則手提肩扛,，稍微沉重的負(fù)擔(dān)就干脆拋下,，連帳篷都顧不上回收，而是將病員從里面抬出來,，背在身后,。很快在營地中央集結(jié)成輕裝簡從的隊伍，軍官帶著一半親隨,，拿著火把在前面引路,，直接放棄了這處營地，向西南方行軍,。

　　“他們要去小仔林,。”這個念頭令希蘭度感到吃驚,，他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有如此魄力,，面對黑暗中未知威脅，選擇硬著頭皮離開,，強行前去和大隊人馬匯合,。

　　兩人如黑影中的鬼魅一般尾隨上去。

　　夏涅把箭上弦,，準(zhǔn)備好射擊,，為了確保一擊致命，她不斷地靠近,，離他們只有幾十步之遙,，甚至距離還不斷縮短,。

　　“別急?！毕Ｌm度伸手?jǐn)r住她,。

　　“干嘛？”她回頭瞪了一眼,。

　　“躲在叢林里削弱他們,，恐嚇?biāo)麄儯灰欢ǚ且獨⒌羲麄??！毕Ｌm度囑咐。

　　“為什么,？我可以直接……”夏涅皺眉,，“你懷疑我的準(zhǔn)頭？”

　　“笨蛋,，我們只有兩個人,。”希蘭度對小女孩很有耐心,，“如果他們回過神來,，看到你，就會意識到我們勢單力孤,，回頭追趕我們,，到時候誰是獵物？保持你的威脅性就行,，不要為了殺人而靠的太近,、暴露自己。

　　“為什么看到我就會,？”夏涅困惑,。

　　誰會讓半大女孩拉弓。

　　“他們狡猾又陰險,，我們不能冒失,。”

　　夏涅聽到了有道理的話,，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氣勢,，沉默地往前跟上。

　　由于要搬運傷員,，瑞安尼亞人移動的速度說不上快，希蘭度從側(cè)面的森林快速機動前進(jìn),，稍微繞了一圈,，來到了這群士兵正面,。

　　從這里，他能看到他們的面容,，蒼白,、恐懼而且惴惴不安，唯有那個走在最前的瑞安尼亞軍官保持著從容和嚴(yán)肅,，當(dāng)他看到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的希蘭度時,，面色也只是微微一變。

　　面具在火光的微微照耀下顯得非常詭異,，那些紋路本就難以辨識,，在山下民族看來更是陰森。

　　“你是誰,？”瑞安尼亞軍官很謹(jǐn)慎,，口音聽起來非常純正，現(xiàn)在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有一頭淺金色的短發(fā),，面孔也不是典型的瑞安尼亞人，竟然也是山上民族出身,，卻能統(tǒng)領(lǐng)這么一群龍之國士兵,。

　　希蘭度保持神秘不語，同時警惕著瑞安尼亞隊伍中那些弓箭手,，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搭箭上弦,，看來對忽然出現(xiàn)的怪人也感到警惕。

　　半凝固的氣氛持續(xù)了有十幾秒鐘,，瑞安尼亞人終于忍受不住這種煎熬,，弓箭手從箭筒中取出箭來。在他們射擊的前一秒,，希蘭度迅速往后跑去,，沿著一棵大樹的紋理爬上，如壁虎一樣迅捷,。

　　咻——在他們射擊之前,，潛藏在暗中的夏涅沖他們射出一箭，箭矢掠過他們的頭頂,，落在旁邊的草地上,。這一箭徹底引爆了這群人的神經(jīng)，他們大聲嚎叫著,，毫無章法地朝黑暗中舉起盾牌,、或丟出標(biāo)槍，有的甚至直接把背上生病的伙伴放到地上,，沖兩邊的黑暗胡亂地?fù)]舞刀劍,。

　　濕毛狗陣陣吠叫,，自旁邊的樹叢中掠過。它示威性的叫聲引起了一大片回應(yīng),，那是周圍黑暗里野獸們不甘示弱的表現(xiàn),，一時間叢林里吵成一片，驚醒無數(shù)嘰喳飛鳥,?？蓱z的瑞安尼亞士兵們有些六神無主，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敵人,。

　　唯一保持鎮(zhèn)靜的軍官大聲命令,，帶盾牌的士兵走到兩邊，舉起盾牌,，其余人被保護(hù)在中間,。

　　迫不得已，繼續(xù)往前推進(jìn),。

　　或許是他們生命中最漫長的十幾分鐘,，沿途夏涅的冷箭給他們很大壓力，中箭之人的慘叫更是讓人渾身發(fā)涼,。

　　被恐嚇,、被威脅、被挑撥,。

　　后悔訪問爐嶺……那就對了,，復(fù)仇快意正在滋生。

　　希蘭度躲在一邊的灌木叢中,，前方是一條湍急流淌的溪流,，水聲潺潺，過溪之后,，仿佛天然界限一般,，樹木分布明顯變得比較稀疏，那就是小仔林了,。

　　大概是由于瑞安尼亞人的砍伐,，那里沒有任何一棵成材的古樹，不再便于他藏匿了,。對瑞安尼亞潰兵的阻截,，大概也就到此為止。

　　他嘆了口氣,，還是……不能讓他們?nèi)拷淮谶@里,。

　　瑞安尼亞人迅速靠近，而他們的情緒明顯好起來了,，只要度過這條溪流,，就可以找到可靠的援軍,。溪水雖然又長又急，但不算特別深,，徒步涉水大約到腰部位置。

　　在他們過河之前,，希蘭度從樹叢中站起來,，猛力將一根繳獲的投矛拋出，標(biāo)槍劃過一道險惡的弧度,，正正地扎在一個倒霉士兵的面門上,，把他戳倒在地，滿臉是血,。

　　“?。　比藗冇质且魂嚮艁y,，希蘭度矮身,，迅速鉆入草叢之中避戰(zhàn)。

　　潰兵們在溪邊聚集,，軍官的喊叫相當(dāng)急切,，組織他們快速渡河。這時希蘭度又準(zhǔn)備了一支投矛,，猛力朝人群中丟去,，刺在一個后衛(wèi)士兵的盾牌上，深入幾分,，雖然沒有造成殺傷,，但足以讓他們感到畏懼。

　　希蘭度昂頭發(fā)出一聲尖銳的長嘯,，這是山中部落典型的呼朋引伴的叫嚷,，那軍官大概是辨別了出來，懷著一種無畏的精神,，和幾個尚有余力的士兵在溪岸邊舉盾防衛(wèi),，警戒實際上并不存在的大批山民，同時掩護(hù)傷病的同伴渡溪,。

　　損失了這么多的同伴,，又不斷遭到暗箭和突襲，他們根本拿捏不住有多少敵人正在潛伏,，對形勢有些誤判,。希蘭度的策略奏效了。

　　何況他們確實有警戒的理由,，希蘭度還要做出最后一搏,。作為自然精魂的化身,，圣山守衛(wèi)可以引發(fā)大自然的共鳴。

　　“聆聽我的召喚,，溪流,，浪潮，滾滾流水——”

　　空無一物,，并無回響,。

　　圣峰祭壇被褻瀆，大地被破壞,，自然被改造,，這些要素的多重作用下，大地的本我力量和朦朧意識日益退化,，接近于虛無,。只是希蘭度沒想到情況居然這么惡劣，明明離瑞安尼亞人的市鎮(zhèn)還有很遠(yuǎn),，還能看到茂盛森林,，可仍然不能喚醒它們。

　　或許是因為阿比蓋爾不在……如果是她的話,，一定可以引起回應(yīng)的,。

　　眼看著那些瑞安尼亞人即將要渡過溪流，抵達(dá)彼岸,。希蘭度感到暗暗焦急,。

　　如果是阿比蓋爾的話？她會怎么做,？她不在的時候,，我必須扮演圣山守衛(wèi)的角色。那么我應(yīng)該試著像她那樣思考,，像她那樣行事,。

　　也許不是因為自然虛弱無力，而是因為他不受信任,。

　　“回應(yīng)我的呼喚吧,，拜托了?！毕Ｌm度高舉長矛,，感受著周圍的自然氣息，“你難道不仇恨這些瑞安尼亞人嗎,？你見過他們?nèi)绾闻按隳切┦熳R的伙伴,，你深知他們的貪婪，通曉他們的野蠻秉性……而我將懲治龍之國的暴行，令其戰(zhàn)栗,，令其敬畏,，令其深深悔恨……請助我一臂之力……”

　　風(fēng)中傳來微不可察的細(xì)語。

　　“……信守……你的……諾言……”

　　它們選擇相信,。

　　剎那間,，從溪水上游涌來一股巨流，烈風(fēng)呼嘯作響,，水流洶涌瀉下,。正在過溪的瑞安尼亞人們看到大水涌來，拼了命地想要淌過流水,，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湍流將他們攔腰撲倒在水中,，把他們往下游卷去,。在岸邊守衛(wèi)的一名士兵慌忙伸手想要去救叫喊求援的同伴，瞬間也跟著被這異樣的大水挾入,，登時消失不見,，軍官看到他的士兵們在幾個呼吸間被兇暴的溪水吞沒，發(fā)出一聲悲憤的叫嚷,。

　　“不——,！”

　　希蘭度握著長矛，走到他們面前,。

　　龍之國的武人們收斂情緒,，軍官持劍往前逼近。

　　“一夜災(zāi)禍的主導(dǎo)者終于現(xiàn)身了,?！彼従忛_口，仍然是純正的部落語,。

　　“災(zāi)禍,？難道你們?nèi)匀徊幻靼祝@都是你們自取滅亡的結(jié)果嗎,？”希蘭度冷冷回應(yīng),。

　　“如果恪盡職守也叫自取滅亡，那這個世界真是有夠可悲啊,?！彼槌隼麆Γ瑤е砼詭酌麣埓娴娜鸢材醽喪勘氨平?，“四對一,，不要反抗了。”

　　“噢,？”夏涅帶著綽綽人影自樹叢中現(xiàn)身,，希蘭度側(cè)頭望去，感到有些意外,。

　　是那些星尾部的人們,，男男女女，全副武裝,。

　　“十對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