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靈人低聲對馮驩道，“馮驩，我有些懷疑,。不對,，應(yīng)該是肯定了，剛才那個走在樓緩身后的侍從武士,，就是趙王雍。”

　　“怎么會,？”馮驩搖頭道，“趙王這樣的人物這么會給人當(dāng)侍從武士,？再說我聽說這個趙王雍已經(jīng)退位,，把王位讓給了他的兒子,，自己當(dāng)了趙國的主父。再說,，他這樣的人物,，又已經(jīng)不理政務(wù)，怎么可能離開趙國,？”

　　“你先聽我說,。如是一般的侍從武士，是不是要年輕力壯的,？”姬靈人低聲道,。

　　馮驩點點頭，“這是自然,，不但年輕力壯,，而且武藝高強擅弓馬，會擊劍,。像我這樣老頭子,，就算想當(dāng)侍從武士，也沒人愿意要啊,。真要主人出了什么事,，一大把年紀(jì)的侍從武士，也沒法保護(hù)主人啊,?！?p>　　“你看剛才樓緩的那個隨行武士，雖然又高又壯,，但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雖說正值壯年，但是當(dāng)侍從是不是也太老了一點,？尤其是他的胡子整整齊齊,，看起來肯定是特地修過的，一般的武士可不會這么細(xì)心,。

　　還有,，剛才從他們的鞋子明顯可以看出，這一行人風(fēng)塵仆仆,。卻唯獨這個這個武士的鞋子上沒有沾泥土,，說明這個武士在進(jìn)城之前，應(yīng)該是一路乘車而來,。連樓緩都是步行,，不敢跟這個人同車。

　　而樓緩之前本身為趙國的相國,，現(xiàn)在又入秦作為秦國的相國,。這是何等顯赫的身份,？卻不敢與此人同車，足見此人身份不凡,。

　　最后還有一點,，這些人剛才在進(jìn)驛館的時候，樓緩似乎有些猶豫,，回頭看了看身后的那個武士,，分明是在猶豫自己先進(jìn)去還是讓身后的武士先進(jìn)去。而同時那個武士做了一個微微側(cè)身的姿勢,，分明是讓樓緩先進(jìn)去,。

　　這個姿勢，只有身在高位的人才會做出,。你想,，一個武士只能跟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趨,，隨行保護(hù),。他有什么資格做出讓人先走的姿勢？只有長期身處高位者,，為了表示謙遜和禮賢下士,，才會很自然地做出這樣略表自謙的動作。

　　這就跟國君自稱寡人,，說自己是寡德之人是一個意思,，表示一種自我謙虛。所以我斷定這個武士,，極有可能就是趙王雍,。”姬靈人低聲道,。

　　“趙王雍當(dāng)樓緩的武士,？這怎么也想不通啊，可就算他真是趙王雍,，又能怎么樣,？”馮驩愕然道。

　　“不怎么樣,。但是你想，趙王雍微服,，裝扮成樓緩的武士入秦,。這說明什么？這就說明他不想讓秦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奔ъ`人低聲道,，“所以這是一個機會。我可以去會會這個趙王雍,?！?p>　　“少主，你,？你既然說他是趙王,，又不希望秦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你這樣去找他,，揭穿他的身份,，豈不是找死？”馮驩吃驚地道,。

　　“所以我才需要一匹馬,。”姬靈人微微一笑,。他從馮驩手里接過韁繩,。“等秦國太后和秦王走了,，我就可以去會見見這位趙王了,，說不定還有好處?！?p>　　兩個人就在距離驛館不遠(yuǎn)處等著,，直到遠(yuǎn)處秦國太后和秦王的車隊離開之后，兩人才來到驛館那里,。

　　“馮驩,，你在這里等我?！奔ъ`人一手牽著馬,，叮囑了馮驩幾句，然后一路走向驛館,。

　　“小孩,，你找誰啊,？”一個趙國人的隨從問道,。

　　“我在找剛才樓緩相國身后的那位武士，勞煩告訴他,，我有一匹當(dāng)世好馬要賣給他,。”姬靈人點點頭道。

　　那個隨從揮揮手,，“走走走,，開什么玩笑？我們趙國緊鄰匈奴,，什么樣的好馬沒有,。再說他是何等人物，能要你這匹瘦馬,？”

　　“慢,！你先別急著趕我走。此事非常重要,，一定請你通報剛才那位武士,。否則若是那位武士怪罪，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奔ъ`人看著那個隨從一臉認(rèn)真地道。

　　那個人愣了一愣,，看看姬靈人,，不知道這個小孩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之后,，他皺眉道,，“那我去問一聲?！彼哌M(jìn)了驛館,，過了好一會兒，剛才的那個高個子武士走了出來,。這個武士確實很高,，也許體型稱不上健碩，但他的肩膀卻很寬,。他站在驛館的門口看了看,，有些意外地看著姬靈人。

　　“小孩,，剛才是你說要找我么,？”那個武士皺眉道。

　　“正是在下,?！奔ъ`人點頭道?！拔矣幸黄ソ^世良馬要賣給將軍,?！?p>　　“絕世良馬？”那個武士看了看姬靈人牽著的馬,，忍不住哈哈大笑著搖搖頭道，“小孩,，你這馬,，瘦得就快只剩一把骨頭了，拿來耕田都不行,。更別說上陣殺敵了,。還絕世良馬？這恐怕是集市上能買到的最差的馬了,，也真難為你能把馬養(yǎng)成這樣,。

　　真正的好馬，還得是匈奴人的馬,。匈奴的馬匹相較于中原地區(qū)飼養(yǎng)的馬匹,，無論是耐力還是奔跑的速度，都要強于中原馬,。我趙國的馬有很多都是匈奴馬,，不但跑得快還能持久耐勞，長途奔襲不停,，甚至可以在草原和沙漠奔襲,。你這馬，簡直太差了,。你這樣的馬,，是沒人要的?！?p>　　“話不能這么說,。將軍，我這馬雖然看起來不行,，但它可以救人于危難,。而且我可以保證，它要是跑到趙國,，起碼要比秦國最好的馬都快三個時辰,。”姬靈人一臉嚴(yán)肅,。

　　“簡直一派胡言,。”看到這個小孩一本正經(jīng)地說胡話,。那個武士有些不耐煩地皺眉,，“好啦,，我有事，別在這里玩了,。把你的馬牽走,。”

　　“將軍若是不信,，我們可以進(jìn)去談?wù)?。我敢保證將軍聽了我的話就會明白，站在門外總不是談話的所在,?！奔ъ`人點頭道。

　　“也行,，你進(jìn)來說給我聽聽,，這馬怎么能救人危難，還能比秦國最好的馬快三個時辰,？”那個武士笑了笑,，“你若說不上來，我可要是要打你屁股的,?！?p>　　姬靈人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事有門了,。他把馬交給了門口的一個侍從,，跟著這個武士進(jìn)了驛館的房間。一進(jìn)房間之內(nèi),，姬靈人的心里有有數(shù)了,。這房間之外另有強壯的趙軍守衛(wèi)，如果此人真的只是侍從武士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有趙軍在他門外當(dāng)值,。

　　所以進(jìn)了驛館的房間之后，那個武士坐了下來,，對姬靈人道,，“說說吧，你怎么才能讓這瘦馬,，比秦國最好的馬還能跑,。”

　　姬靈人立刻拜倒,，“小人拜見趙王,。”

　　那個武士臉色驟變,，警覺地一手握在了身邊的佩劍上,，壓低聲音道,，“你說什么？”

　　“趙王不必隱瞞,。我這次借買馬的借口,，就是為了來見趙王?！奔ъ`人立刻點頭道,，“告訴趙王有危險?！?p>　　“你胡說什么？”武士皺眉道,?！拔夷睦锸鞘裁蹿w王。這話亂說,，可是死罪,。”

　　“趙王,，你這次喬裝入秦,，想必是不想被秦人所知。但恐怕剛才你見秦國太后和秦王的時候,，已經(jīng)露了馬腳,。我這次是專程來向趙王示警。穩(wěn)妥起見,，趙王還是趕快離開,。我斷定，秦王雖有懷疑,，但在沒有把握之前還不敢動手,。但是最多也就三個時辰左右，秦王會在這段時間內(nèi)多方查探,，到時候就會識破趙王的身份,。

　　所以你若現(xiàn)在逃離，那么秦國最好的馬,，也會至少落后你三個時辰,。所以我買的其實不是馬，而是消息,。聽完這個消息,，趙王難道不覺得危險么？”姬靈人看著這個武士認(rèn)真地道,。

　　“你究竟是何人,？怎么會認(rèn)得寡人……”武士終于忍不住道,，到底他還是承認(rèn)了。

　　他確實就是趙王雍,，他這次是借著樓緩入秦為相的機會,，親自微服喬裝，一路入秦,，順便觀察秦趙之間的山川地勢,。這樣做，自然是不方便被秦國人所知,。而且他臨來之前,，特意把趙國的王位傳給了自己兒子，自己為主父,。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有想到進(jìn)了秦國之后，事情還是敗露了,。

　　“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沒有什么用了。重要的是,，秦人是虎狼之輩,，他們既然識破了趙王的身份，恐怕會對趙王不利,，所以趙王必須馬上離開,。”姬靈人點頭道,。

　　“你如果不說怎么認(rèn)出寡人的,。寡人怎么能相信你說的話？”趙王雍看著姬靈人道,，“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秦人派來試探我的？”

　　“我是看出來的,?！奔ъ`人把自己看出他身份的事說了一遍。

　　趙王雍吃驚地看著這個孩子,，忍不住道,，“鞋子上的泥土，進(jìn)門時候的姿勢……你就是通過這些細(xì)微末節(jié),，發(fā)現(xiàn)了寡人的身份,？”

　　“是?！奔ъ`人點頭道,?！捌鋵嵅坏野l(fā)現(xiàn)了，恐怕秦王也有所察覺了,。趙王雖然喬裝,，但你的身份氣度，和一般武士差距甚大,。尤其是樓緩對你的態(tài)度,，很難不能讓人起疑心?！?p>　　趙王雍皺眉仔細(xì)回憶道,，“難怪剛才，他問寡人趙國主父的年紀(jì),?？磥砦疫€真是小看了這個秦王?？墒牵阋彩乔貒?，又為何要助我,？”

　　“小人之前已經(jīng)說過，小人只是賣馬而已,，而且小人并非是秦人,。小人助趙王，一來,，是敬仰趙王胡服騎射,，壯大趙國之功績。二來,，自然是為了能得趙王賞賜,。”姬靈人點頭道,。

　　“為了錢,？想不到，你居然承認(rèn)自己是個唯利是圖之輩,?！壁w王雍皺眉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其實又何嘗是小人。即便是貴為趙王你,，也不例外,?！奔ъ`人點頭道。

　　“寡人,？哼,！寡人豈是唯利是圖之輩？,！”趙王雍皺眉道,。

　　“不錯。但趙王仔細(xì)想想,，你若不是為了趙國之利,，為什么要倡導(dǎo)胡服騎射，放棄中原人的寬衣博帶和戰(zhàn)車戰(zhàn)術(shù),，換以短衣緊袖,、皮帶束身、腳穿皮靴的胡服和單人騎兵戰(zhàn)術(shù),？趙王立排眾議大膽的推行移風(fēng)易俗,，并選練精銳弩弓騎兵。使趙國在六國中率先組建起了強大的騎兵部隊,，豈不也是為了趙國的利益,？”姬靈人微微一笑道。

　　“好小子,，你小小年紀(jì)卻一張利口,，日后只怕又是一個張儀?！壁w王雍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看著姬靈人，有些愣愣地出神,。

　　半晌,，他慢慢取下了腰間佩劍，刷地一下拔出了劍,。

　　姬靈人心中一驚,，暗道完了，自己這一通牛皮,，給吹壞了,。看來這個趙武靈王,，還是不放心自己這個知情者,，想要來一個殺人滅口。這下，自己真是作繭自縛了,。原想從趙王那里討點通風(fēng)報信的賞錢,，沒想到直接要被殺人滅口了。這下完了,！他的臉色有些發(fā)白,，低下了頭，眼角卻瞄向了門口,。暗自思忖,，該不該奪門而逃？

　　趙王雍的劍,，橫了過來,，架在了姬靈人的肩膀上。

　　姬靈人能夠感覺到劍鋒的銳利,，他強笑道,，“這劍真是鋒利，趙王的這把劍,，只怕斬過不少匈奴人的頭,。”

　　“你不想逃么,？”趙王雍看著姬靈人道,。

　　“想?！奔ъ`人點點頭。

　　“那為什么不逃,？”趙王雍看著這個孩子,，覺得有一些好奇，尋常孩子在這樣的架勢之下,，只怕已經(jīng)嚇得癱軟了,。可這小孩卻依然言談自如,。雖然明顯能夠感覺到他的慌亂,，卻沒有因為慌亂而舉止失措。

　　“趙王要想殺小人,，小人能逃到哪里去,。這驛館內(nèi)住的都是趙王的人，只怕小人逃得出這個房間,，也出不去大門,。既然逃脫無用，又何必白費功夫,？”姬靈人低聲道,，“而且小人知道,，趙王如果想殺我，也絕不需要自己動手,。趙王的劍,，是君王的劍，恐怕也不屑染上一個孩童的血,?！?p>　　趙王雍冷笑道，“那么你說,，君王的劍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劍,，該染何人的血？”

　　“君王的劍,，應(yīng)該是號令一國,，征伐天下之劍。它應(yīng)該助趙王稱霸諸侯,，折服天下的雄主,，而不該是一把斬殺孩童的劍。更何況我是誠心來向趙王示警,，如果這把劍染上了我的血,，恐怕趙王也會不屑再配此劍?！奔ъ`人嘆了一口氣道,。

　　“為何？”趙王雍逼視著這個孩子,。

　　“因為趙王每次看到這把劍,，也許都會想起——這把劍曾經(jīng)斬殺過一個有恩于你的孩童?！奔ъ`人抬起頭,，鼓足勇氣和趙王雍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