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七 最后一眼
幽寒的黑暗中,,潮氣濕黏,。
越清陡然睜開眼,渾身的乏力感和肺腑中的沉痛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醒了,?”一個(gè)熟悉的女聲響起,,黑暗里燃起一盞燈,昏黃滲入了密室,,她一抬眼便看到了頭頂上的壁畫,。
從她出生被立為帝姬,到她被廢遣送到邊城,,七年征戰(zhàn),,除敵寇、擒叛軍,、整治九江河運(yùn),、降服各地沙匪、五陵臺救先帝,、統(tǒng)驍騎破敵軍,、收回前朝失地三十五城、開拓百萬疆土,、封攝政王,、立清閻軍、肅朝政貪腐,,直至她當(dāng)上大越女帝,,一件一件讓往事如畫卷般展開。
“陛下好好看看吧,,也就到此為止了,!”
姜絮穿著三品朱紅麒麟的武官朝服,一張精致的臉上凌眉厲目銳氣十足,,她居高臨下看著玉棺里眼神晦暗凝練的大越女帝,,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越清聞言看向她,,眼神掃到她身后的姜齊,突然回想到自己摔下高樓時(shí)他正向阿度揮刀,。
“他呢,?”越清聲音低抑,雖是重病著,,卻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威懾,。
姜齊聞言抬眸,看到越清如凜風(fēng)的眼神,,眸中有些閃躲,。
姜絮見她直接忽視了自己,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她上前一步,,攔截了越清掃射向姜齊的幽寒眼光,。
“陛下可真是癡情種,如今自身都難保,,萬里江山眼見著就要易主了,,還心心念念寒家那個(gè)余孽?!苯普f著將手中的東西往玉棺里一丟,,嘴角微微一笑,“不過這次他倒是幫了我不少忙,,不然我父親也不會這么容易知道你的密室,,拿到那御領(lǐng)天下兵馬的虎符?!?p> 越清垂眸看著落在她胸口的銀鈴,,眼神微微一斂,有一瞬的恍惚,。
結(jié)發(fā)鈴……,,是阿度的結(jié)發(fā)鈴,大越男子從小佩戴的結(jié)發(fā)鈴,,他……不是說丟了嗎,?
“這可是大越男子婚配的結(jié)發(fā)鈴,陛下你就不好奇為何在我手中嗎,?”
越清眸子閃了閃,,緩緩收回眼神,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區(qū)區(qū)一個(gè)結(jié)發(fā)鈴就想誆騙朕,,你們姜家想坐朕打下的江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姜絮想收買朕的男人,,也不是那么簡單的,姜束老賊若真能坐上龍椅,,如今朕也不會有機(jī)會躺在大越的皇陵里,。”越清掃了一眼姜絮,,眼里帶著淡淡的不屑和輕蔑,,“這江山如今還隨朕姓越,朕的大越即使沒有帝姬還有朕的諸位皇兄皇弟,,你姜家那堪堪十五萬兵馬就算想做個(gè)輔國大臣,,那也得看看內(nèi)閣那群老腐朽應(yīng)不應(yīng)。”
“你……,?!苯鯖]想到一下就被點(diǎn)穿了處境,強(qiáng)忍著怒火的臉龐開始扭曲,。
“別你了,,姜大將軍?!痹角宓恍?,“你們還是好好想想,這萬萬里江山外的七國君王得知朕駕崩了,,那休戰(zhàn)盟約他們還認(rèn)不認(rèn),。”
姜絮臉上抽了抽,,他們姜家本是不想這么早就動(dòng)手,,但這次越清好不容易摔傷昏迷,后宮又正好是她親弟弟姜齊把持著,,他們?nèi)舨怀脵C(jī)喂了越清假死藥讓她下葬,,要等姜齊取得她的信任再圖之,恐不知何年何月,。
只是,,她們這次太匆忙了,內(nèi)閣那群老臣雖勉強(qiáng)許了他們姜家輔國代理朝政,,可轉(zhuǎn)頭就在諸位王公里挑選適合做帝王的人選,,加上邊城七國蠢蠢欲動(dòng),搞得他們姜家如今不上不下,,進(jìn)不得哪怕一步,。
想到父親的交代,她收了收臉上的怒氣,,眼神看向密室里的一角,。
“陛下就這么自信么?那你為何要關(guān)押你心愛男人的妹妹,?!苯跽f著手指撫了撫那結(jié)發(fā)鈴,眉頭輕輕一挑,,“周國公府上的后院里把守那么多清閻軍,,以一敵百的清閻軍連京都大牢里才只調(diào)派了五人,,周國公府家丁武夫成百上千,,還不夠看押一個(gè)女書生嗎?還需要調(diào)派百員清閻軍如此大動(dòng)干戈?”
墻角站的人聽到這句話眼神閃過一瞬震驚,,緩緩捏緊了手,。
越清聞言臉上一僵,姜絮看到越清的臉色,,眼神窺了一眼墻角,,冷冷一笑。
“看來我們睥睨天下的清帝陛下也并不是對所有事情都那么得心應(yīng)手勝券在握,,陛下既然不想讓您心愛的男子知道您利用了他父親為您鋪路,,何不斬草除根殺了他的義妹,他那義妹可是看了你給寒統(tǒng)軍的信,,你如今留著她,,若讓你心愛的男子知道了其中原由,怕是早就棄陛下而去了,?!?p> 姜絮看見越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滿意足的補(bǔ)上了一句,。
“畢竟您那心愛的男子可是與他義妹早有婚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感情可不一般??!”
“休在這胡言亂語……?!痹角迓勓詳Q眉怒斥道,。
暗處的墻角卻突然傳來了聲音。
“姜絮說的是不是真的,?嫻兒是不是關(guān)押在周府,?”阿度往前一步,拿刀架著他的侍衛(wèi)看向姜絮,,見姜絮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收回了尖刀。
越清聞言一愣,,心下頓時(shí)一緊,,她試著想起身,可用盡了力氣都未曾能動(dòng)分毫,,額頭上都浮出一層薄汗,。
“你別聽姜絮的挑撥,我越清從不曾做過負(fù)你的事,?!彼钡馈?p> 阿度頹步上前,微黃的光照出他的模樣,。
還是那一身白衣,,還是那宛若畫中仙的相貌,只是他那身白衣上密密麻麻一片的傷痕,,慘白的臉十分消瘦,,眼睛里似沁了血一般的殷紅,看起來憔悴而陰戾,。
“我只問你是不是給我爹寫過信,,嫻兒是不是被你關(guān)押在周府?”阿度嘶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問道,。
那一聲嫻兒聽的越清心中更加沉悶,,她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fù)铝顺鰜怼?p>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關(guān)著她……,。”
越清的話未說完,,阿度突現(xiàn)止不住笑了出來,,那笑聲回蕩在陵寢里,帶著絕望和痛苦,。
七天的酷刑他忍下了,,游街的羞辱他也忍下了,他滿心的悔恨滿心的愧疚與傷心,,熬著想自殺的沖動(dòng)就為了能進(jìn)皇陵看她一眼,,卻等來了這樣的結(jié)局。
“真正的兵符就在我臥居里,,姜大人答應(yīng)的為寒家翻案還不夠,,我要你把我父親手下的龍驍衛(wèi)交給我,還有我義妹也必須放了,,只要你答應(yīng),,除了虎符,我還能模仿陛下的字跡給你留一份圣旨,,一份能讓你們姜家操控大越天下的圣旨,。”
姜絮聞言興奮的裂開了嘴,,急切道,。
“只要你助我父親得天下,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抬了你義妹的身份賜婚與你都行,!”
阿度沒回話,,淡淡瞥了一眼玉棺,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越清聽到那遠(yuǎn)去的腳步聲心中一震,眼神漸漸變得幽暗,,如一灘死水一般的沉寂,,她無奈的笑了笑。
從七年前她在發(fā)配途中被阿度救了那日起,,她這一路艱辛坎坷臥薪嘗膽,,淌的血流的汗受的折磨,絞盡腦汁玩的一切陰謀詭計(jì),,這一切的一切,,就在此刻一江東流頃刻崩塌。
“阿度,,你就這樣不信我嗎,?”越清的聲音幽冷,如她此刻的心一樣,。
阿度聞言輕笑,,眼中有微紅的淚光。
“信任……,!面首三千把弄群臣的清帝與他談信任,,就像恩客與戲子談?wù)媲橐粯拥目尚Α,!?p> 他忍著痛故意說出這些絕情的話,,決絕的收回了那看向玉棺的眼神。
“你不值得我信任,?!彼麃G下最后這一句話,石門緩緩打開,。
越清聽到他的腳步聲,,急吸一口氣連忙道。
“別走,?!彼谋羌馑崴岬模劭糸_始模糊,,壓著聲音里的哽咽嘶啞道,,“我想看看你?!?p> 姜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看向阿度,,那個(gè)與自己相像的男人。
他的背影沒有一絲的轉(zhuǎn)動(dòng),,四周靜的能聽見呼吸聲,。
“就一眼?!痹角孱D了頓,,身子發(fā)著顫,又道,,“最后一眼,。”
姜絮看著一旁的阿度,,帶著審視和窺探,。
“可我不想見你?!?p> 可我不想見你……這句話回蕩著,,陵寢里的燈被吹滅,石門幽幽閉上,。
越清眼中的淚滑過臉頰,,蜿蜒流進(jìn)墨發(fā)。
她心中一陣陣的沉痛,,如墜深淵般的寒冷卷涌襲來,,她不知為何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姜絮臨走時(shí)撒在她嘴里的粉末明明無色無味,,可她不知為何會感到濃郁的苦澀,血腥從越清喉中溢了出來,,卻壓不住分毫,。
她的眼神漸漸渙散,腦海里閃過多年前那一張笑顏,,閃過他無數(shù)的模樣,,在越來越模糊中漸漸歸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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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霸本霸
深情多為帝王冢,,他就是她冢,,她為之自掘墳?zāi)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