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向東垂,,啼鴉聲聲追,,青山藏山鬼,,阿郎早早回,?!?p> 余慶陽倚靠在窗前,,不知怎的開始哼起這首涼城歌謠,。
余慶陽環(huán)顧了一眼屋內,,從桌上拿起一壇干玉萃悶喝了一口,。他屋內布置雖然說不上酸陋,,可也根本談不上什么奢雅,只是尋常百姓家的模樣,。
余慶陽身為捕頭,,食祿雖說不上多倒也少不了,若是他有心布置,倒也可將自己這屋布置妥當,。但他本就不是什么驕奢之人,,就算在那紙醉金迷的京城待過幾年,行居一向從簡的脾性也一直沒改過,。
“果然是好酒啊,。”
這是王員外近日讓下人送過來的,,余慶陽雖是好酒之人但也不常買這等金貴的好酒,。可能是因自己少時凄苦離家之故,,他任職這么多年,,辦案時遇到家境憂急之人總會自掏腰包進行撫恤,故而收入穩(wěn)定卻無幾多存銀,,飲酒也只是實惠為上,。
余慶陽自打出縣衙出來,心思就沒停過,。
他也自認說不上嫉惡如仇,,他之所以在少林山上老犯事,下山之后答應報恩商隊入行當了捕快,,都只是因為他個人的一點信念——那便是只要眼前出了不平事,,便要管上一管。
他自認不是什么醉心名利的人,,少時全因家里窮苦才被送去當了和尚,,打小苦慣了,一直以來只要有吃有喝便就是知足,。
雖然自己一直想著回京,,也全因心中有口悶氣這么多年一直化解不開。
余慶陽從來都看不慣官家子弟公子哥的模樣,,卻也全因這份看不慣才流職至此,,他想回京,完全就是想證明以自己的能力,,京城那塊天子地兒也能有自己落腳的地方,。
“可就算證明了,又能怎樣呢,?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初天佛大祭上的那些公子哥,哪還會記得我這個小人物呢,?!庇鄳c陽自嘲一聲,。
怔怔然,余慶陽又想起了小溫侯呂征在縣衙對他說的話:“若余捕頭有意,,曹公子一案暫且一放,,交由我們處理。你幫我們打聽一個人,,不求找到,只要有所線索便可,,我自會稟承太丞,,調你回京不在話下?!?p> 找人,,相比破案風險小,而且小溫侯更是應允自己會為自己邀功,,不說穩(wěn)賺但肯定不賠,,但余慶陽卻回絕了。
“呂侯爺好意,,余某承情,,但恕余某仍會以破案為先。人,,余某可以幫你找,,只因你在天昭寺救我一命,我只當你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故而報答你,。”
余慶陽這么說這么坐,,非是他愛惜自己名捕的名號,,更因此事牽扯張成輔。只是沒料想到呂征也沒以禁衛(wèi)統(tǒng)領的身份強壓自己,。
呂征當時只是問了一聲是否因為現(xiàn)場那名率先走脫的張成輔,,得到余慶陽肯定之后便不再多問了。這倒是讓余慶陽對那小溫侯呂征心生幾分好感,。
張成輔具體為何做出此事自己雖是不知,,但自他確定了這事有隱情之后便打定了心思。當年自己初來涼城,,不久之后關遠鎮(zhèn)便生慘案,,百余口性命,絕戶二十三門,,自己雖查知兇犯是那涼山賊匪所為,,卻無力平寨緝兇,,最后還要靠不知打哪來的唐玉春。
關遠鎮(zhèn)慘案雖是涼城官力不足怪不得他,,但余慶陽無法替苦主昭雪,,一直以來也是心中有愧難以釋懷。他同張成輔相處這么多年以來,,對張成輔是又欣賞又期待同時又內疚,,故而想替張成輔做些什么。
余慶陽再舉壇喝酒,,突感肋下一痛,。今夜離開縣衙之時,小溫侯呂征本欲讓他讓隨軍下屬照看一番,,可余慶陽只說自己會設法處理,,便走了。
他知道,,菁武軍是軍伍人,,處理這等傷勢肯定經驗頗多不在話下。但自己不愿再多做虧欠,,免得自己日后辦案之時受到掣肘,。他現(xiàn)在只想心無旁礙地查明真相,不管張成輔牽扯到什么程度,,也要查個明白才是,。
余慶陽肋下作痛,只好放下酒壇,。自腰中拿出呂征強塞給他止痛活血用的降魁散,,就著清水服了下去。
余慶陽想著,,明日無論如何要先去找丁老爺子治傷,。那丁老爺子是本地人,自從辭去仵作改去開遠鏢局當隨鏢郎中,,勘驗尸身是絕活,,同時醫(yī)術也不再話下,之前衙里弟兄受傷都是他來幫治,,不然也不會被名震云蜀兩都的開遠鏢局重金聘去,。
“老爺子見多識廣,正好也向他打聽打聽,,近年來涼城周邊有無小溫侯要找的那個人,。”
一散下肚,,余慶陽感到胸腹溫熱,,疼痛減輕不少,,酒勁上頭更是泛起睡意,便閉上眼倒在床上準備睡去,。
神思悠悠間,,余慶陽又冒出個疑問。
“十年前,,在京時我不過一名小小捕快,。他那時應該也不過十六七,怎會聽聞過我,?”
可能是近幾日事情接連變故,,余慶陽奔波之余格外疲倦,當夜睡得極沉,。
第二天一早,余慶陽昏沉間聽到有人敲門,,他扶扶頭起身下床,,聽得門外有人叫喊,拉開門栓一看,,見到伍籌手里提著東西傻呵呵笑著,。
“你他娘的怎么一大早就過來了?又出事了,?”
余慶陽睡中被吵醒,,沒好氣地招呼伍籌進屋。伍籌知道余捕頭就這脾氣,,近日也是接連奔波,,也無不快只跟著進了門。
“那倒不是,,余爺,,我這不是聽高縣尉說您受傷了嗎,小子就想給您送點東西調養(yǎng)一下,?!?p> 伍籌平日里沒事的時候總在縣衙院中練武,體格頗為魁梧,,但在余慶陽面前坐姿卻乖巧的跟個小雞仔一樣,。
余慶陽一看一個大男人這個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擺擺手道:“得了,,東西我收了,你回吧,?!?p> 余慶陽說著便要拉伍籌起身,。
伍籌見此忙道:“哎哎,余爺余爺,,等等,。”
余慶陽只見伍籌支支吾吾想說未說,,還是屁股黏在凳子上,,皺著眉頭罵道:“有屁快放,別跟個大姑娘似的,?!?p> 只見伍籌想扶著余慶陽坐下,卻被余慶陽一甩臂膀推開,。
伍籌又傻呵呵一笑,,說道:“余爺,那個什么……您看您這受了傷,,手里也還有案子,,東來西去的難免有所不便。小子就想,,您要有什么要緊的事,,帶上我,也好有個人給您打打下手不是,。出力的事兒您盡管喊我,!”
余慶陽一挑眉,道:“你舅舅他讓你來的,?”
伍籌忙擺擺手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個兒的主意?!?p> 余慶陽看著伍籌慌張的樣子,,哼了一聲,心下也知道高縣尉肯定不會讓伍籌過來,。
當下余慶陽手里只有兵部尚書曹正的公子曹雙秀這一樁案子,,此案重大,雖說告破之后少不了功勞,,可說到底,,這案子干系朝中大員,依舊是刀口上討買賣,,誰都不知道最后結果怎樣,,就連余慶陽自己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當下,,高縣尉自然也不可能讓自己侄子去拿穩(wěn)當前程,,去搏那要命的橫財,。
余慶陽抬眼看了眼伍籌,嘆息一聲,。
在眾多捕快里最看好張成輔和伍籌,,本就一直將他倆作為自己接班人來培養(yǎng)。伍籌這孩子老實謙遜,、吃苦任勞,、又勤奮好學,是個好捕快的苗子,,此番來找自己,,想必也是想跟著余慶陽學習如何辦案。
如今張成輔已成疑犯,,未來不論捕頭還是佐官,,人選也只有伍籌一人可堪一用。
但這伍籌哪都好,,唯獨為人太過正直大方,,簡單說就是太過不計心思,在余慶陽看來甚至有些傻,,這要是未來讓他去面對狡詐奸惡之輩,肯定就要吃大虧了,。
雖然余慶陽一直都教訓伍籌,,要做好捕快,首先要明白賊人的心思才好去捕盜緝臟,,但這方面伍籌好像一直不怎么開竅,,也是沒少讓余慶陽著急上火。
如今余慶陽決意追查曹雙秀遇刺一案,,如若自己成功告破此案,,就算自己一百個不愿意也肯定會升任離開涼城;但若告不破,,也免不得被罷職,。所以無論怎樣,將來自己都得讓伍籌頂上自己的職缺,。但這么長時間了,,伍籌在心計一層仍無長進,余慶陽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
“不如就先帶他查案歷練一番,?”余慶陽摩挲著自己的胡須想到。
期間盡自己所能對伍籌進行教導,,也算對當初他舅舅高縣尉將伍籌托付給自己有個交待,。
若是破案順利便罷了,,若不順利就在要緊關頭再將伍籌撇開,最終后果自己一個人擔著就是,,想必上頭也不會怪到伍籌這一個小小捕快身上太多,。
余慶陽嘆了聲氣,點了點桌子,,對伍籌說:“還不趕緊給老子倒碗水去,。”
“???”
伍籌見余慶陽一直皺眉思索,也不好打擾,,忽聽余慶陽讓自己倒水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傻楞什么呢,老子口渴沒精神,,等我喝了水,,你跟我一起去王員外府上辦案?!?p> 伍籌聽到一起辦案幾個字,,見余慶陽同意,頓時喜不自勝,,趕緊起身去燒水,。
“哎,小子給您帶了新茶,,這就給您泡上,!余爺稍待?!?p> ……
……
……
王員外府上,,白一子也已起床,雙宿還在呼呼大睡,。
白一子回到王府后先是替關令之暫療了內傷,,又聽雙宿說自己趕跑了一個小賊,想是搏戰(zhàn)了一番,,雙宿又是個孩童體力有限,,見時候還早,白一子就任他睡了,。
白一子來到關令之房前見房門開著,,關令之正坐在床上打坐調息,就坐下等了一會。不刻,,關令之咳嗽兩聲睜開了眼,。
“令之少俠,傷體還是不適嗎,?”
白一子見關令之內功收于丹田,,調息完畢,便放下了茶盞,。
關令之睜開眼見到白一子坐在房中,,連忙拱了拱手,白一子邀他坐下說話,。
“多謝前輩昨夜療傷,,暫壓了傷勢。但我入唐家堡修武,,修的是唐堡主教授心法,,此番內傷恐唯有唐堡主方能醫(yī)治?!?p> “藏春刀本是內功行刀,,靠的便是唐玉春獨門心法,此法與他路內功迥異,,霸道由心,。老朽確實只能幫你暫壓傷勢而不能根治?!?p> 白一子見關令之還是咳嗽,,便給關令之端了杯茶讓他潤潤喉嚨,關令之點頭致謝接過,。
“你年紀還小,此番應要注意不要留下病根,,不然會影響將來武道研修,。”
“前輩說的是,。算來唐堡主應該回堡了,,我今日便打算回堡療傷,恐不能再為前輩與余爺出力了,,還望恕罪,。待余爺來府,我便辭行,?!标P令之抱拳道。
“功體要緊,不必介懷,?!卑滓蛔优e手按下了關令之的手,“善財眾虎視眈眈,,你如今又負傷不便施展,,我便一同上山吧,咱們路上也好有個照應,?!?p> “多謝前輩?!?p> 白一子見關令之還是拘謹,,說道:“不必多禮,既然你是唐玉春的徒弟,,老朽也理應如此,。更何況老朽本也有事要找唐玉春?!?p> 白一子喝了口茶,,又說道:“想必余捕頭也有話要問唐玉春,不知他是否一起同行,。方才你調息時丫鬟已經來過,,說已經備好了早飯,咱們不妨先填飽肚子等余捕頭過來吧,?!?p> 關令之點頭答應,道:“也好,?!?p> 忽聽門外一聲孩童聲音:“早飯?哪里有早飯,?有灌湯小籠包嗎,?運動后肚子好餓啊?!?p> 白一子扶額道:“雙宿你是昨天運動的,,昨夜已經吃過幾大碗飯了,怎么肚子又餓了,?怕不是王員外的家底都要被你吃穿了,。”
雙宿捂著肚子無力地依靠在門前,,道:“昨夜夢里,,周公非要向我教書,,之乎者也一大堆害得我學了一宿,能不餓嗎,?”
“那你跟為師說說,,你都學到什么了?”說著,,白一子勾勾手指讓雙宿過來,。
雙宿見白一子動作,卻是往門外縮了兩步說道:“子曰: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p> “昨天周公也找我了,,說的是,子曰:娃娃不打,,上房揭瓦,!”
說著,白一子一擼袖子就要去抓雙宿,,雙宿見此撒腿就跑,。
“圣人的話怎么由你信口胡說!雙宿你給我站住,,看為師不好好教教你仁義禮智信,!”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大爺大媽們救命啊,!裝模做樣的老學究張牙舞爪要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