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迷障幻境(二)
“惡婦,,你把阿儺弄哪兒去了?”
陶新月丟了女兒,,正慌里慌張地叫人找石階登頂援救,,周莫施展輕功跳過來,擎著火把往前一送,。
熊熊火焰懸在陶新月眼前,,陶新月甚至能聞到額前毛發(fā)被明火熏燎著冒出的臭味。
“快說,,你把阿儺藏哪了,?敢不說,本王燒了你,!”
采薇,、采蘋喊聲“夫人”就要來打周莫,陶新月十分鎮(zhèn)定說了聲,,“慢著,。”
她在原地站定,,一步都不退,“桀王殿下,,公主殿下乃是老身護身符,,老身拽著她都來不及,又怎么會故意丟了她呢,?”
確是如此,,像眼下,她沒有依仗,,人數(shù)又不及自己一半,,自己想殺她,,真是易如反掌。
“那既然如此,,你把阿儺弄丟了,,罪該萬死,本王這就送你一程,!”
周莫說著,,另一手持劍就刺;
陶新月語速極快說道:“那桀王殿下知道這是何處,?這密洞機關(guān)重重,,殿下已經(jīng)見識過了,殿下可知道如何通過,、如何找到公主殿下,、如何去往山頂?”
劍尖停在陶新月眉心處,,周莫冷笑,,“本王不知道,你這惡婦就知道了,?”
“老身當然知道,。方才那祭司喊我什么,殿下忘了嗎,?”
那個十五的爹喊她,,叛徒?
也就是說,,她是仡濮族的人,、是這寨子的人。
周莫慢慢把劍撤了回去,,熊熊火焰也舉到了頭頂,。
又忽然,劍光如電,、一閃而過,。
周莫劍橫在丹鳳頸間,將她拖到跟前,,“這是你的女兒,?嗯,長得挺標致嘛,,許了人沒,?”
被挾持的丹鳳驚慌看著陶新月,開口就喊:“夫……”
然而想起來自己眼下已經(jīng)不是婢女,、而是小姐了,,便改了口,,喊了聲:“娘,救救我……”
陶新月點頭,,心想丹鳳這小婢還算有點急智,;
面上也作出驚慌的表情,問周莫:“殿下,,您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你想和本王談條件,,就得讓本王看到你的誠意,。這個……”
他低眸,眸光無禮地掃著“百里云帆”清秀的臉,、微松的襟口,,“你的女兒,就是你的誠意,?!?p> “老身誠意十足,還請殿下勿要傷了小女,?!?p> “好,那你前頭領(lǐng)路……”
周莫一句話沒說完,,忽然一陣冰雹噼里啪啦落下,。
那冰雹一個個的足有雞蛋大,砸在身上,,感覺幾乎骨頭都要給砸折了,。
一時間,密洞里響起一片哎喲哎喲哭爹喊娘的聲音,。
周莫抱頭,,心中暗驚。
到這會兒,,他終于不得不相信這竹桐山中處處詭異。
想這里明明是個水簾洞,、那洞口還沒一扇門大,,竟有冰雹從天而至!
太詭異,!
他下意識就要去抓“百里云帆”以免沒了人質(zhì),,誰料這一抓,,竟抓了個空,。
滿天冰雹來得詭異,、去得詭異,一眨眼也不見了,。
不僅如此,,連同那惡婦、還有自己一幫護衛(wèi),,全不見了,。
他一手擎火把、一手握長劍,,站在空無一人的密洞之中,。
沒有妄動,他凝神傾聽八方,,但八方靜悄悄,,仿佛這空間里除了自身,再無活物,。
然后,,他微微踢了踢地面,地面一片平坦,,既沒有雞蛋大的冰雹,,也沒有濕淋淋的水漬。
腦海中閃過那個叫十五的小祭司才進這密洞來時,,沒有站穩(wěn),,踉蹌了一下的畫面。
洞中處處遍布碎石,,腳下絕不該是這樣的平坦,、光滑、無一物,。
所以,,從那一陣冰雹開始,所見,、所聞,、所感,,都是假的,。
周莫笑了,他撩起衣袍,,席地而坐,,閉目守心。
任它什么妖魔鬼怪,,他自堅守內(nèi)心,,八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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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起應對密洞迷障的鎮(zhèn)定從容,,能和周莫相比的,,大概就只有陶新月了。
當然,,周莫能夠八風不動,全是因為他本身的氣性,、才能,,而陶新月,則僅是因為她知道這是巫術(shù),。
仡濮族賴以立世的三大術(shù)法,,巫,、蠱,、毒,巫術(shù)乃是排在第一位,。
而她這一脈十分不巧,,先祖當年叛下山去,帶走的僅是排行最末位的毒,。
因此,她對巫術(shù),、蠱術(shù)所知甚少,,只知道巫術(shù)關(guān)乎鬼神,而蠱術(shù)就是飼養(yǎng)各種小蟲,。
至于怎么破,,她全然不知。
如眼下,,她定是定了,但還是茫無頭緒,,只能四下走動,,企圖找到同伴,合力走出迷障,。
“采薇,?采蘋?”
“戴充!戴啟展,!”
死一樣的沉寂,,她感覺像是走進了一個全新的空間。
也不知道她的阿允去了哪里,,是被那兩個祭司帶上山了,還是也誤入這一個個巫術(shù)布置的空間,。
阿允她應該沒那么傻,,孤身無伴,此時若乖乖上山去,,不啻自投羅網(wǎng),,她應當會想辦法甩開那兩個祭司,那么,,她會不會也進入了類似的空間,?
陶新月這樣一想,心里激動了起來,,步伐加快,,揚聲就喊:“阿允!娘的心肝兒,,你在哪呢,?”
“娘!是您在叫我嗎,,娘,?我在這,女兒在這,!”
阿允?
陶新月驚喜回身,,果然見遠處一點光輝,,光輝中一個身影揮著手向她小跑而來。
“阿允……”
正是她的女兒,。
陶新月迎上去,,又驚又喜,見女兒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心疼壞了,,摸著她的頭哄道:“我兒莫怕,不過是些障眼法,,沒事的,。”
百里云帆含淚笑著對她搖頭,“娘,,我沒事,,你猜我見到誰了?是爹爹,!爹爹也來了,,還有白師弟,娘你快看,!”
陶新月心頭一顫,,順著百里云帆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見到一身藏藍長袍的孔武男子,,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小月兒怎么躲這來了?”
陶新月心潮翻涌,,她不停告訴自己,,不,這是假的,,假的,!
她害苦了百里嚴,百里嚴若是在這,,不可能對她這樣溫言笑語,,不可能再叫她舊日昵稱。
可她心底有個聲音不停在問她:這怎么不是真的,?這怎么就是假的,?
莊生夢蝶,,到底是莊生夢了蝶,,還是蝶夢了莊生,?
再說,,是夢蝶還是蝶夢,,有那么重要嗎,?
人生匆匆一世,,若能遠離詛咒與宿命,,安然度日,、怡然自樂,,蝶夢、夢蝶,,追究它作甚,?
陶新月心內(nèi)天人交戰(zhàn),望著百里嚴的眼從恐慌,、驚愕,,漸漸迷離、渙散,慢慢地又漫上一抹愧疚,、一絲留戀,。
最終,她雙眼狠狠一閉,,捧心哀嘆,,洶涌的淚從她眼角不斷溢出。
“夫君……”她撲進百里嚴懷里,。
生做叛族外逃的仡濮族塔氏后人,,是她這輩子最大最大的悲哀,而遇到百里嚴,、與百里嚴十年恩愛,則是上天賜予她唯一的蜜糖,。
她還記得,,及笄那年,她娘折了一根樹杈簪在她髻上,,告訴她她這一生的宿命與使命時,,她哭了整整一晚上。
貧窮,、卑賤,、流浪,世間種種苦難都不曾令她絕望,、令她哭泣,,可無法更改的宿命、幾乎不可能達成的使命,,卻將她推向了黑暗,。
二十歲那一年,一身藏藍長袍的男子從天而降,,便是如眼前這般,,微笑著伸手向她,問她說:“小月兒怎么躲這來了,?”
那時候,,她娘剛死在那蠆蠱之下,她為了生存不得不上街乞食,,路過的他一眼看出她女扮男裝,,問了她名字,還給了她一錠銀,,叫她上百里堡安身立命,。
懷璧其罪,這錠銀給她招來了賊,她逃命躲藏時,,是他找到了她,,救她出了虎穴,給了她從不敢奢望的溫暖,。
他身姿魁梧,,長相不算清秀,一臉絡腮胡,,令人一看就覺得分外踏實,。
后來那幾年,夜深人靜無眠之時,,她常會在想,,若能就那么和夫君相守下去,做這世間最平凡不過的一對夫妻,,該多幸福,。
“對不起,夫君……”陶新月在幻境之中,,終于說出了她心底最想對百里嚴說的話,。
“是我對不住你,可我沒有辦法……我為你也曾動過放棄的念頭,,可是,,那太痛苦了,我不能,、不能讓女兒也像我這樣……”
“下輩子,,夫君你記得下輩子千萬要離我遠一些……我也不會、不會再答應嫁給你……你是好人,,這輩子是我對不住你……”
“夫君,,我對不住你……”
陶新月哭著說完這句話,猛地將百里嚴推開,。
百里嚴睜圓了眼,,手捂著腹部,不可置信看著她,。
她手握帶血的短刀,,掛著淚的臉一片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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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爹,!”
百里云帆托住往后倒仰的百里嚴,,眼神驚慌,。
“娘!娘你怎么可以殺爹爹,?他是我爹啊,,他是你夫君,你怎么可以殺他,?”
“阿允,!阿允你不要恨娘,娘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娘這輩子太痛苦了,,娘不能讓你步娘的后塵啊?!?p> “不,!云帆,你聽爹的,,快,,為爹爹報仇,殺了這個毒婦,!快,,殺了她,,給爹報仇,!”
百里云帆被堵在中間,這邊是爹爹,、那邊是娘親,。
爹爹對娘親掏心掏肺地好,娘親卻狠心絕情殺了爹爹,。
爹爹拉著她,,要她殺了娘報仇,娘又拉著她,,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她頭疼欲裂。
甩開爹娘的手,,她抱著頭痛哭出聲,。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我不是百里堡的小姐嗎,?爹爹不是說要寵我一輩子、疼我一輩子,、哪怕是天上星星也給我摘嗎,?”
“我爹娘相敬如賓,、我爹對我娘有求必應,我不是應該一輩子都這么幸福的嗎,?”
“爹,、娘,你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我想我們一家在一起,就跟以前一樣,,好好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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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百里云帆你別做夢了,你想要的永遠也不會得到的,!”
“還有你,,陶新月!你這個臭老娘們,,你心如蛇蝎,,你就該去死!”
“堡主,?只有堡主是好人……啊不,,堡主也看不起我,百里嚴你眼里只有那個白眼狼,,你看不起我,!”
“白眼狼?呵呵,,白常明,,你這個白眼狼,整天就知道裝模作樣,,你以為你成了堡主的關(guān)門弟子就了不起,?不,我討厭你,,我不會叫你哥的,,我討厭你!”
“還有你,!什么公主殿下,,我呸,你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軍ji,!敢斷我手筋腳筋,?敢毀我一生所有?我要殺了你,!成雪融,,我要把你扔進臭軍營里,,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戴啟展在昏暗虛空中失控尖叫,,戴充在一邊用力拽緊他。
那一陣冰雹落下之時,,戴充第一反應是拉過兒子,,護住兒子頭部,因此他父子二人依舊在一起,,一起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
戴啟展似乎看到了一些他看不見的東西,一會兒指著這邊罵這個人,、一會兒指著那邊罵那個人,。
可在戴充看來,這里四方無人,、八面無聲,,為此,他驚悚得一身冷汗?jié)裢敢陆蟆?p> 鎮(zhèn)定下來后,,他試圖寬慰兒子,,可兒子根本看不到他,暴怒起來時甚至差點傷了他,,幾次下來他也終于接受了事實,,不再白費精力了,就緊緊拽著兒子,,不讓他走丟,。
終于,,戴啟展罵得累了,,叉著腰喘大氣,喘著喘著,、忽然笑了,。
“珠兒,這不是珠兒嗎,?來,,珠兒,快到公子這兒來……”
“還有茵茵,,喲,,幾天不見,茵茵出落得更水靈了,,來來來,,讓公子香一個……”
戴啟展在虛空中左摟著一個,、右摟著一個,席地就坐下了,。
戴充當然又驚愕了一下,,但想想,覺得與其在虛空中盡見著些討厭的人氣著自己,,還真不如見這些美人兒,,紓解一下身心。
于是,,他也跟著在一旁坐下,,手仍舊緊緊拽著兒子的袖子。
“老賊,!”
忽然,,身后傳來一聲厲喝。
戴充回頭一看,,頓時渾身汗毛豎起,。
來人,竟就是在望高縣時看到的那個一身短打,、挽著大刀,、騎著快馬的。
喬佚的生父,,喬桓,!
“老賊,你逼死我妻,、迫害我子,,令我妻離子散、令我半生孤寡,,不抽你筋,、剝你骨,不食你肉,、寢你皮,,我喬桓誓不為人!”
他渾身怒火幾乎燃了起來,,咬牙切齒,,仿佛是從沙場下來的殺神,又像是從地獄上來的惡鬼,,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戴充嚇壞了。
喬桓赫赫威名他早有聽聞,,而他自己雖位居百里堡西堂堂主高位,,可實際他武功修為平平而已,。
當年他劫掠白士蘭時,僅僅是貪圖她年輕貌美,,誰知道那白士蘭竟是大成名將喬桓的妻子,!
他要早知道了,就是借他三個膽兒,,他也不敢打白士蘭的主意,!
從陶新月那兒聽說白常明認祖歸宗,竟成了喬桓的唯一兒子喬佚時,,他嚇得屁滾尿流,。
可罪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犯了,他已經(jīng)騎虎難下,,除了繼續(xù)為陶新月賣命,、更落力除去公主、除去喬佚外,,他沒別的選擇,。
先下手,不是因為他強,,而是因為他怕,。
“你、你別過來,!我,、當年我并不知道那個蘭娘是你女人,你,、你……”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你、你堂堂鎮(zhèn)北侯,、堂堂一品將軍,,你、你把女人藏在那么一個破落院子里,,也,、也不撥個人去伺候,、也沒找些人去保護,,你、你不算男人,!”
“我不算男人,,那難道像你這樣連兒子的生母是誰都瞞著不敢讓兒子知道的,就是男人了,?”
“哈哈,,我今天就要把你做的事告訴你兒子知道,,你說,他要是知道他生母是被你虐待致死的,,他還會認你這個爹嗎,?”
“不要,不要,,不可以,!”戴充聽了這話,更加慌了,。
誰年少時沒荒唐過那么一陣,,戴充就是特殊點,哪怕不年少了,,依舊很荒唐,。
他荒唐地認為妻室、子嗣會影響他荒唐的樂趣,,年至而立,,依舊堅持要日不要子。
誰料,,就有那么一個女奴,,竟有那么一片肥沃的土地,不過被他春風一度,、風過之后他還給下了種種除蟲劑,!
可那jing蟲還是活了,密室里幽禁十月之后,,她誕下了一個男嬰,。
當時,戴充的第一反應就是殺母殺子,,永絕后患,。
可再想想,覺得自己防備森嚴,、不可能有遺漏的,,莫非這是歹人圈套?
于是探頭望了一眼,。
就那一眼,,他的愛子之心被喚醒了。
在那個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娃娃面前,,他連荒唐都收斂了很多,。
可那個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娃娃,卻不全然按照他的心愿成長。
他竟然會向往生母這種東西,?
當戴充無意間發(fā)現(xiàn),,兒子一不開心就會到祠堂去跪著那個莫名其妙的牌位說悄悄話時,他知道,,有些秘密他必須保守一輩子,。
“不可以,不可以讓展兒知道……”他驚恐地喃喃,。
下一刻,,前襟被人揪住,就是他兒子,,雙眼通紅如同暴怒的獸,,“不能讓我知道什么?”
“沒什么,,展兒,,沒有什么……”
“呵呵,你還敢騙我,?我都知道了,!白常明根本不是我哥,我娘跟他娘,,沒關(guān)系,!你逼死了他娘,他爹要來找你索命,,哈哈……可你還給我娘上梳刑,!你說,你要不要給我娘償命,,要不要,?”
“不,展兒……爹,、爹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啊……爹跟著陶氏來竹桐山,,爹就是為了給你找神藥,爹想治好你的手筋和腳筋啊……”
“可我不稀罕,,不稀罕,!我只想要回到從前,回到做西堂公子的風光……”
戴啟展面目猙獰,,正是往日里發(fā)瘋的前兆,,戴充條件反射就要去撫他的背,一聲展兒剛喊出口,,一柄利刃就橫在了他和兒子之間,。
“戴充,!你逼得我娘跳井全節(jié),,此仇不報,,我枉為人子!”
是白常明,!是喬佚,!
戴充這一嚇,比剛才見到喬桓的還要厲害,。
喬桓是個領(lǐng)兵的大將,,個人武功修為或許并非一等一的厲害,可白常明呢,,白常明乃是堡主百里嚴手把手教出來的,,武林上就沒幾個能勝過他的。
“你,、你——”
“今日,,不但你要死,這個冒充我繼弟的無恥yin徒,,也必須死,!”喬佚說完,手腕一轉(zhuǎn),。
戴充只見一片劍光接著一片血光,,戴啟展兩眼一翻,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
他凄喊:“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