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往東越郡
天色微明。
關(guān)了一夜的城門緩緩打開,,早已在城門口等候多時的商賈小販農(nóng)人匠戶、或趕著車或是挑擔,,忙不迭的進進出出,。
昨日一場好雨,,給因久旱已沒多少生氣的清源縣,注入了一絲活力,,再度有了幾分往日的喧囂熱鬧,。
街面上,一家家的商鋪紛紛卸開門板開門揖客,,勾欄瓦肆,,酒坊茶鋪,肉鋪腳店,,叫賣的小販,,往來的車馬行人穿梭其間,市井紅塵氣息撲面,,熱辣鮮活,。
縣城外五六里遠的黃土道上,此刻卻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伴著一頭碩大肥壯的大白豬,,緩步而行,。
一場大雨過后,道路地面多數(shù)已經(jīng)還有些潮意,,一些個不平整的溝凹處,,還偶爾有淺淺的水坑。
豬道人有些煩惱地看著四蹄沾染的黃泥,,呼嚕呼嚕喘著粗氣,,叫道:“小道士,我們再歇上幾日,,何必這般急吼吼的就要趕路,?”
“豬道人,哥哥可沒你臉皮厚,?!?p> 旁邊的陳素背著包裹細軟,聽到豬道人又在牢騷,,不由吐槽,。
這豬道人在她看來什么都好,就是懶得過份,,至今為止,,她都不知說了多少遍,連從豬身里冒出來也不愿意,。
豬道人聽得陳素言語,,似有不服道:“唉唉,素素小姑娘,,我這不是怕你路上辛苦,。”
“我才不怕呢,?!标愃剌p哼一聲,“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斬妖除魔,行俠仗義,,我就是要和哥哥走遍天下,。”
“嘁——”豬道人挪動著身體,,繞過了道上的一個小水坑,,嗤笑道,“我看你是怕那個什么作業(yè)才對,?!?p> “才沒有……”陳素似被戳破心思,,抬腳踹了豬道人一下。
豬道人雖然體型碩大,,可陳素現(xiàn)今力量遠非尋常人可比,,登時踢得豬道人晃晃悠悠,好不容易避開了一個黃泥水坑,,復(fù)又踩踏了下去,,染得兩個蹄子都浸著黃泥。
豬道人登時怪叫了起來,,“唉呀,,素素小姑娘,我本還想教你一招土遁術(shù)……”
“不稀罕,?!?p> 裴楚遠望著清晨路旁兩側(cè)的田壟,挖渠引水,,耕地松土,,撒種播種的諸多農(nóng)戶已然早就忙碌開,回頭見兩人一陣斗嘴嬉鬧,,搖頭輕笑,。
看著豬道人似乎吃癟,搭著腦袋走到身邊,,登時笑道:“朱道友是真想留下,?”
豬道人哼哼唧唧兩聲,嘆了口氣,,“免了免了,,我只是不耐煩走路。唉唉,,你若不在,,那城里的人說不得又想著殺我吃肉,這人心吶,,最是難測?!?p> 裴楚輕輕點頭,,“昨晚一番動靜,多留無益,。那兩個左道妖人為我所殺,,恐怕還有后續(xù)手段,留在縣中可能還連累他人,?!?p> 昨日祈雨之后,,裴楚幾人受到了整個清源縣的禮遇優(yōu)待。
但夜間那個道姑和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老乞丐,,來客棧別院中襲擾,,攪出了不小的動靜,登時風向就變了幾分,。
其中以官府為甚,,那些個胥吏衙役聞訊而來后,見得小院里那巨大飛磨,,還要一具燒成碳灰的尸體,,對裴楚的態(tài)度在敬重之外,便多了些許畏懼,。
裴楚知這些胥吏衙役,,或是官府眾人,多少知道禁妖司之類的事情,,再加上昨夜一些個商賈士紳趕來找他去別縣祈雨,,也是麻煩,干脆一大早就帶著陳素和豬道人離開了清源縣,。
“小道士,,那你下一步又有何打算?”豬道人與陳素嬉鬧一陣,,和裴楚談起了接下來的正事,。
裴楚稍稍思忖了一下,道:“一個是查探那教門中人的行蹤,,前番曾與說過,,楊浦縣之事,我只怕這些妖人出現(xiàn)有所圖謀,?!?p> 在后半夜的時候,裴楚又在城中找尋了一番,,所見處除了一些個冤死的游魂為,,并無異樣,便是那道姑的一些個徒弟都不知所蹤,。
“這個我知了,,那些個左道之輩,也與我不對路,?!必i道人附和道。
裴楚聽豬道人這么講也不意外,,道門九宗,,算是此方世界,,嗯,正統(tǒng)道派,,豬道人被他們九宗共尊的道子安排入世行走,,少不得與這些邪道起沖突。
頓了頓,,又道:“另一個便是去東越郡,,道友昨夜不是說,東越郡繁華,,想去看看么,?”
“我可沒說?!必i道人忙不迭地叫了起來,,“這可是你自己想去的?!?p> “朱道友不須打什么機鋒,。”裴楚走到路旁田壟的一處水渠,,看了一眼渠中已經(jīng)有潺潺流水,,被引入澆灌到周遭的田野,輕聲道,,“越州去歲澇災(zāi),,今年旱災(zāi),顯然當是有人故意為之,。我既然做不到一縣一縣去喚雨救濟,,那就只能尋因了。嗯,,應(yīng)該就在東越郡吧,?”
豬道人忽而搖起頭來,叫道:“唉唉,,小道士,,要不我們還是別去東越郡了,我忽而想起,,我雖然不懂祈雨,,可我也懂喚水之法?!?p> 裴楚輕笑一聲,對于豬道人這話里藏話,,始終不肯點透,,也不意外,。
想起之前斬殺那蛟蟒時,豬道人所說的根腳,,還有言及那道姑月孛之法非是無用,,只是無法感應(yīng),裴楚心中已隱約有了答案,。
……
此時,。
清源縣以西的一處山村,農(nóng)家小院內(nèi),。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從廚房悄然探出頭來,,望向院子當中一個正在拾掇一些花草的人影,眼里滿是笑意,。
院中站著的是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少女,,雖然衣著樸素,不著粉黛,,可僅僅只是站在那里,,就勝過了十里八鄉(xiāng)不知多少出挑的好女兒。
老婦人滿意地端詳了一陣,,又看到坐在灶臺前,,悶頭燒火,一個屁都放不出來的傻兒子,,登時又氣不打一出來,,抬腳踢了自家兒子一下,努了努嘴,,“去,,與人家搭搭話?!?p> 灶臺前站起來的是一個面容憨厚的青年,,聽到老婦人的話,登時就撓了撓腦袋,,訥訥道:“娘,,孩兒不知該說什么?”
“榆木腦袋,?!崩蠇D人氣得拿起手邊的一根短棍,就想給青年一下,,可舉起后,,又有些心疼,放了下去。氣呼呼地罵了一聲,,“昨夜叫你生米煮成熟飯,,你支支吾吾的不敢,若是讓人家走了,,看你往后怎么辦,?”
憨厚青年登時鬧了一個大紅臉,支支吾吾,,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老婦人見著嘆了口氣,而后又沉吟了一陣,,獻計道:“你今日便殷勤一些,,多在人面前轉(zhuǎn)轉(zhuǎn),若是她說起要走,,你便嚇唬她路上有賊匪虎豹,,讓她多留幾日。等你得閑了,,再送她去城中,。”
憨厚青年又撓了撓頭,,這才轉(zhuǎn)身出了廚房,,走到院中。
只是剛走近一些,,青年的腳步立時就頓住了,,低著頭似不敢再前。
院中這少女是他前日迷了路,,來他家投宿的,。
自言天時不好,去郡中投奔親戚,,只是不知如何就迷了道,,到了此間。
最初他母親疑心是什么山精鬼魅,,上門想要害人,,特地去隔壁村找了個老婆子討了符水,偷摸摸混在茶水里給少女喝下,,并無異樣,。
可還不放心,又弄了什么公雞血之類的物件,,還從鄰家牽來了一條大黑狗,,幾番折騰,確定真是個女兒家后,這才放下心來,。
這兩日他母親和這少女相處下來,,越看越是歡喜,,一直在讓他和這少女套近乎,,甚至耍手段,要將這少女留下來,,與他做個媳婦,。
憨厚青年心中自也是千想萬想,可每次見得少女清秀脫俗的面龐,,就不免自慚形穢,,有千般言語都說不出來。
正在憨厚青年僵在那里時,,院中的少女已然轉(zhuǎn)過了頭,,沖著青年展顏一笑,道:“焦家哥哥可是有話要對我講,?”
“我……我……”憨厚青年看了一眼少女,,見對方明眸似水,正望著自己,,臉色登時再度漲紅,。
好半晌才憋出了幾個字,“無事,,就……就是這些粗活,,我來做便成?!?p> 話一說完,,憨厚青年似不敢再抬頭看少女,提起院中的木桶,,腳步匆匆離開,,打水去了。
這一番舉動,,直看得躲在廚房偷窺著的老婦人,,跺腳不已,只能忿忿轉(zhuǎn)頭離開,。
少女看著青年木訥的模樣,,嘴角輕抿,露出一絲笑容,。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了廚下,,而后又走到了小院前,開始侍弄起了一些野花野草。
雖然著山村之中,,多有幽泉,,用水不算太過緊張。但昨日一場好雨過后,,不少本來懨懨枯萎的草木,,今晨都多了生機。
“這雨倒是下得好,?!?p> 少女伸手輕輕采摘了一朵小花,捻在指尖,,似低聲自語,,“恍惚間讓我憶起了童時?!?p> 忽而,,在那小院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跪伏在地,,應(yīng)道:“圣主,雨非是奚仙姑所祈,?!?p> “是嘛?”少女輕笑一聲,,“那條老狗鎖了一州雨水,,想來奚婆子也沒那個能耐,竊些錢米罷了,。與我說說,,是何人所為?”
“一個小道士,?!蹦莻€人影又說道,“昨夜奚仙姑落了面皮,,尋了老乞兒去找那小道士,,兩人之后便未回來。今早有人見那小道士帶著隨從和一頭靈獸,,已然出城去了,。”
說著,,跪伏在地的人影又道,,“圣主,,可是要……”
“不急,道宮中倒是多能人,,這等時節(jié)還能行云布雨,。”少女嫣然一笑,,“若有人能找越江那條老狗的麻煩,,我們不必理會?!?p> 跪伏在地的人影又開口:“只是那奚仙姑和老乞兒都是昔年左師收攏的……”
“不礙事,。”
少女淡淡說道:“我那兄長心大,,想要一統(tǒng)天下左道旁門,也非正途,?!?p> “那圣主還要在此間逗留么?”那人影又問,。
少女忽而抬頭,,望向高遠處,“罷了,,東越郡如今當已鼎沸,,且去看看?!?p> 說話間,,少女慢慢踱著步子,走到院外,,輕輕一彈指,,手中的那朵小花落在了地上,眨眼間,,變成了一輛華麗的車馬,。
少女緩步上了馬車,一身樸素衣物忽而變作紅裳,,飄渺如仙,。
須臾間,馬車騰空而起,,朝著遠處飛去,。
遠處,剛打水回來的憨厚青年木愣愣地看著少女離去,,神色茫然,。
小院里,,那老婦人跪在地上,口中喃喃:“仙子,,仙人,,來我家中了……”
……
十萬里大山綿延。
山岳高聳,,非是越州低矮丘陵可比,,座座峰巒險峻,望之宛如接天,。
群山中有一座大剎,,山門高聳,佇立不知年月,。
只是,,即便不靠近,遠遠觀望也能看得出,,這座寺廟早已崩壞了多年,。
山門盡長蒼苔,道路都生碧蘚,。寺廟門前的大紅朱門殘破,,圍繞的墻皮斑駁,各處蠻草瘴木,,凄慘冷清,,毫無煙火。
寥寥的天宇內(nèi),,忽而一聲清唳響徹云霄,。
在古寺下方斷裂殘破的臺階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來,。
這人年歲看著約莫二十七八,,是一個青年男子,身穿白衣,,長得龐眉皓齒,,俊逸非凡,即便比之裴楚當日在嶧山所見的尹一元,,還要勝出幾分,,多了出塵之氣。
“嘎——”
在這名青年男子后面,,天空上突有傳來一陣怪叫,。
一頭毛羽黑亮的老鴰,撲騰著翅膀,,緩緩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一個尖嘴斜眼的枯瘦漢子模樣,。
“大……大王,我們來這里作甚,?”烏二似喘著粗氣,,抬頭遙遙望了眼這處破敗的古寺,滿是疑惑地望著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站在臺階上,,似未曾聽到烏二的話一般,只是愣愣出神,。
烏二縮頭縮腦地張望了一番,,見這周遭荒涼破敗,寺廟更是見不到一點煙火,,心中不明所以,,只是見白衣男子不說話,他也不敢出聲,,只能干站著,。
自家大王看著一幅好相貌,比人還像人,,可蒼元山不論是哪路的妖王,都沒一個敢沖撞的,,實打?qū)崥⒊鰜淼拿暋?p> 還是小妖時,,人間氣運正盛,便敢獨自行走,。
想想他熟識的那條大黑魚,,論年齒和自家大王也差不離??赡菚r就差點被自家大王給吞了,,還是看在同為妖屬,饒了一命,。
良久,,駐足而立的白衣男子似乎無聲地嘆了口氣,瞥了一眼烏二,,淡淡道:“你且等在這里,。”
“是是……小的遵命,?!睘醵牭桨滓履凶娱_腔,趕忙應(yīng)和回答,。
白衣男子也不再理會,,就那么慢慢邁開步子,,沿著古寺的破敗臺階,拾級而上,。
每一步邁出,,似乎腳步都未點地,都又看著步履沉重,,仿佛那些殘破的臺階磚石都被踩成齏粉,。
須臾間,白衣男子已然到了山門,。
入目所見,,這座偌大的古寺,鐘樓倒塌,,殿宇崩摧,。門口墻角處,到處是蜘蛛結(jié)網(wǎng),,內(nèi)外偏殿中,,四下是沒頭的羅漢,折臂的金剛,。
白衣男子看著此番場景,,突然輕笑出聲,“諸天壞損,,帝釋欹斜,,呵呵……”
輕笑間,白衣男子再次邁開步子,,慢慢沿著臟亂殘破的寺門,,走進了這處破敗不堪,早不知多少年沒了僧眾供奉的古寺內(nèi),。
一路徑直走到了這處古寺的大殿之中,。
大殿四面漏風,殿頂?shù)姆苛旱顾?,屋瓦破裂,,漏了一個巨大的破洞。
白衣男子對這些似乎視若無物,,只是徑直走到了大殿正中的一處巨大的雕塑前,,頓足站立。
這雕塑不是那些寺廟中供奉的菩薩羅漢,,而是一尊四足跪拜在地的石頭雕刻成的大象,。
相比起各種斷裂殘破的神佛塑像,這尊石象體白如玉,,完好無缺,,在這處荒敗的寺廟之中,,甚至顯得極為格格不入。
白衣男子走到石象前,,伸手輕輕拍了拍石象的長鼻,,又似在對石象說話,又仿佛在自言自語:“老祖,,我過幾日,,又要去人間界走一遭了?!?
喪尸舞
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