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鱧坐正了身姿,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總而言之,,我的客戶授權于我在此刻向閣下告知有關‘時貍’的故事——恰好閣下在主觀上也希望了解,。”
“時貍,?”
“這個故事,,在我與客戶第一次見面時就被告知了,事實上,,似乎此前與閣下的接觸,,目的便是為了轉述這件事?!?p> 他捋了捋思路,。
“姑且這樣來開場吧——有這么一對相親相愛的父女。女兒正成長到需要為漫長的人生立規(guī)矩的年紀,,卻先入為主地形成了某些不良的習慣,,諸如到了吃飯、睡覺的時候磨磨蹭蹭,,做作業(yè)也容易發(fā)呆,,絲毫不具備時間的觀念。父親看在眼里,,急在心頭,,畢竟不論如何教導,都不曾有明顯的效果,。
有一天,,女兒照例在吃飯的時候左顧右盼,或是發(fā)呆,,或是玩弄手頭的筷子,,或者找各種理由離開餐桌,父親突然錯愕地朝女兒說:‘糟啦,!那東西不見了,!’女兒吃了一驚,忙問父親是什么東西,。父親用手指按在嘴上噓了一記,,悄悄地說:‘快吃飯,吃完飯就告訴你’。
好奇心完全占據(jù)了女兒的心,,她默不作聲地認真吃飯,,時不時地抬頭看父親。父親只是裝作什么事也沒有的樣子,。飯后,,女兒來到父親跟前,悄悄地問他到底是什么不見了,?
父親說:‘你的時貍不見了’,。
女兒問:‘什么時貍?’
‘時貍啊,,每個人一出生就會有一只時貍,,它們長著不同的顏色,跟著主人一塊長大,,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它們很害羞,幾乎都處在隱身的狀態(tài),?!?p> 大致上,父親的話說的是這么一回事:女兒的時貍是粉色的,,一開始只有小白鼠那么大,,隨著女兒的日益長大,時貍的形體也慢慢地增長,。倘若女兒珍惜時間,,時刻能夠關注自己的時間,按時起床,,按時吃飯,,按時睡覺,那么時貍就會一天到晚圍在女兒脖子上,,用它那干凈的,、蓬松的絨毛撫觸女兒的皮膚,于是人會感覺暖暖的幸福感,;倘若女兒不珍惜時間,,或者一時忘記了時間,比如在吃飯的時候不認真,、磨蹭,,或是在該起床的時候不起床,在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那么時貍就會失去和主人的聯(lián)系,,跑到窗子外面去。
一旦時貍跑出了窗外,一時半會兒可就跑不回來咯,,它們會被擋在玻璃窗外頭,任憑刮風,、下雨,、暴曬,都無計可施,。那些被關在外面的時貍就會變得皮毛邋遢,,渾身精瘦,脾氣也暴躁不安,。等到終于有人提醒自己想起時間,,時貍才能回到主人脖子上。作為被遺棄了一段時間的時貍,,當然會記恨主人的大意,,便會在主人身上撕咬一番以作報復。于是啊,,被時貍撕咬過后的人們就會生病,,或是腹部不適,或是無精打采,,或是睡眠不足,,或是毫無胃口……總之,遺忘關照自己脖子上的時貍越久,,時貍的報復就會越兇猛,,主人隨之就會染上更厲害的毛病。
女兒將信將疑,,似乎父親說得有板有眼,,不容置疑。她問父親:‘你的時貍在哪里,?’父親一邊隔空撫摸著自己的脖子,,一面說:‘你沒看見么?我的時貍就趴在我脖子上,?!赣H說自己的時貍是黑色的,已經(jīng)長大成為大時貍,,身上的絨毛油光發(fā)亮,,又蓬松又舒適,父親的身體才會那么好,。
從此以后,,女兒相信了父親的話,時刻關注著時間的流逝,一旦感覺到自己要分神,,便會下意識地摸摸脖子,,生怕自己的時貍溜出了窗外?!?p> 說完之后,,月鱧悄無聲息地看了一陣遠方。一輛藍色BMW在公園旁停下,,不知何故,,稍候片刻后又悄然駛離,猩紅的尾燈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映出斑駁的倒影,。
“如何,?”月鱧問。
“不錯的故事,,之于教育孩子,,這是個成功的例子?!?p> 月鱧咧開嘴嘿嘿直笑,,臉上的那道傷疤在橙色路燈下閃著金色的光。
不一會,,他收起了笑,。
“可要是,這個故事是真實發(fā)生的,,且那父親也并未說謊,,如何?”
我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陣子,。他沒有開玩笑,。
“你是說,那父親說得都是事實,?”我朝月鱧說:“每個人身上都帶有一只看不見,、摸不著的時貍?倘若不看緊自己的時貍,,那東西就會被關之窗外,?”
月鱧點點頭。
“無一例外,?!?p> 我回過頭,不置可否,。
“Kamikakushi,?!彼f。
“什么,?”
“日本神話里的某種詞語,,說的就是時貍。因為生活在學者們所謂的‘第五維度’空間,,所以我們?nèi)祟悷o法感知它們的存在,。”
“你信這話么,?”我扭頭看他,認真地問,。
“客戶給的錢太多,,”他回答道:“多到我不得不信?!?p> 我思索了一陣,,感覺脖子上傳來一記發(fā)麻。
“但這,,和我的問題有什么關系,?和我無法與妻兒相聚之事?!?p> “時貍輕易無法離開主人,,即便被關在窗外,也確確實實地影響著人的境遇,?!痹瞒k說:“可是,一旦閣下的時貍離開了閣下本人,,被有目的地關了起來,,那么很多事情便由不得閣下說了算……這么說,閣下是否能明白,?”
我朝他搖頭,。
他笑了笑,伸手拍我肩膀,。
“還是那句話,,閣下不必為一時難以理解的事情感到困惑,時間久了,,自然就能想通,。”
我皺起了眉頭,,再度思考了一陣他的話,。
“坦白地問一句:你說我的時貍被關了起來,,關在哪里?”
“我也不知,,恕難相告,。”
平地忽地吹起一陣濕冷的風,,激得人身上起了雞皮疙瘩,。我端過酒杯喝完,肚子里傳來一陣陣輕微的痙攣,。
“那支落在賓館里的鑰匙,,如何用?”我問他,。
月鱧站起身來,,沒有回答我的話。
“不論如何,,此次轉述的任務盡已完成,。以我個人而言,衷心期望閣下所經(jīng)歷之事,,能讓閣下變得重新強大起來,。”
“就這樣,?”我跟著站起身子,,緊跟著問:“秋芥呢?他和他的預知夢之團,,與此事有何關系,?”
話音未落,耳邊忽地傳來一陣凌風,。我縮下身子,,躲過了烏鱧的那記陰狠的老拳。
“又來,?”
我喝了一聲,。烏鱧沒想到我能躲過他的偷襲,稍稍一愣,。我跳起身子,,想跨過木椅,但他伸出雙手,,順勢在半空截住我,,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硬生生地將我按在木椅上,。
“你這家伙……”我一邊喊著,,一邊伸雙手去抓烏鱧的腦袋,。
而那雙如同鐵鉗般的手死死地卡住我的喉嚨,不多時,,我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