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將這好戲從頭看到了尾...”江魚拄著紙傘輕輕瞧了瞧屋檐青瓦，目光在幾人身上掠過,，輕輕和睦笑道：“不知何時準(zhǔn)備親自下場呵,？”
那幾位渾身被澆透的黑衣人彼此神情慌張，張口還未說話之間,，卻見江魚眉頭微皺,，倒握傘柄，收攏傘骨,，轉(zhuǎn)身將紙傘朝著下方驟然便扎了下去,。
慕飛昂還未奔出巷口的身影驟然停滯，口中噴出一道血箭,，胸口的鮮血擴散開來,，繼而無聲無息的墜倒在這小巷的青石板路上。
幾名黑衣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俱都看出了彼此的意思,，這份手段驚得他們心中駭然，更難以升起對抗的心思,。竟是彼此不約而同的一抱拳,，恭敬的報上各自自來路。這輿陽劍派的結(jié)果便近在眼前,，有這種前車之鑒,，他們徹底息了作對的心思，只盼這人別來找他們麻煩才好,。
這青州輿陽府內(nèi)也就那幾處聲名較盛的宗門,，而這幾人正是來自郭知明的白虹劍派、卓漢星的靈蛇劍派、季苦楊的飛星派,、邱禮康的百煉山莊,、芄蘭的鏡水山莊、貝穆的旋鋒幫,。
江魚面色不變,，聽罷他們自報家門，輕聲笑道：“也是巧了,，幾位正是我在南明山遇見所謂七俠各自門派,。唔...還有下方的輿陽劍派?！?p> 幾人都是身子發(fā)冷,，輿陽劍派來的人，都怕不是已經(jīng)死絕了,。他們自然不愿意無緣故步入與陽劍派的后塵,，是以紛紛解釋起來。幾人竟還都是輿陽劍派遣人來請的,，至于目的,，想來或是用來秀些手段肌肉，震懾幾派,。
只是被他們當(dāng)做是雞的江魚,，卻將輿陽劍派這一眾人盡數(shù)屠滅，雞反而震懾住了猴,。
將這幾人神態(tài)收入眼底,，江魚瞇著眼呵呵笑道：“讓在下猜猜諸位心中所想...”
“莫不是便想著在此處同我虛與委蛇，暗地里好去通知青州武林盟主,，求他出手料理我,？”
大乾十九州，一州一武林,，一州一盟主,。
這盟主身份屬于半官半民的性質(zhì)，盟主之位也是大乾朝廷官方所承認的,，具有號召一州武林的權(quán)力,。當(dāng)然，這江湖上的東西畢竟不能以官場而論,，權(quán)力設(shè)置如此，但若是己身武不應(yīng)位,，那么所謂號召武林也不過是個笑話,，他人不來你也無能為力,，官府也不會替你出頭,。等于說，盟主便是朝廷背書的一州民間正道領(lǐng)袖。
江湖、朝堂,，似乎天生便是彼此對立的兩方，一者在州縣民間,、一者居高堂廟上,。因而自古便是彼此看不順眼，朝堂的大人們以為一群民人不事生產(chǎn),，整日耍刀弄劍，四處行走,，叫嚷著所謂替天行道,，多少都殺過人。此類人物,，一來自由散漫慣了,，著實難以管束；二來他們的替天行道,，他們的義字當(dāng)頭,，那“天”、那“義”字里連朝廷半點地位都無,。更別提進來世道衰落,，九千歲高居廟堂，更有不少江湖武人喊著義字當(dāng)頭去反抗九千歲,。
但無論九千歲如何施為,，他卻也都是代表著朝廷。
而在江湖武人眼中,，朝堂之上卻多半都是些肉食者矣,，彼此勾心斗角卻不做實事。大人們以為他們不事生產(chǎn),，可這些大人又何曾下過田耕過地,？他們自詡是在管理國家，但為何這大乾肉眼可見的衰??？為何九千歲為禍，更多的大人們卻卑躬屈膝,？雖然也有六君子在朝堂苦撐,，但卻也是力單勢薄，九千歲通過五虎牢牢將朝堂把持在手中,。
在地方上,，便更是如此,，殘民害民之官更是何其之多，如同過江之鯽,，數(shù)不盡數(shù),！
江湖人往往俠肝義膽，往往眼中見不得不平事,，但有所遇,，不免便沖動拔劍。
有道是俠以武亂禁,，江湖中人方這種肆無忌憚的味道,，長此以往積累，多半導(dǎo)致心中對于朝廷是懷有警惕,、乃至于仇視的情緒,。如此，沖突彼此激增,，只會加深朝堂與江湖對立,，動搖大乾的統(tǒng)治。
為避免走入這種死循環(huán),，而早在十?dāng)?shù)年前,，大乾第一相便有預(yù)料，他有鑒于這世上武道昌盛,，個人武力的強大,，是以設(shè)置了十九州盟主制度。加強大乾朝廷與江湖武林的聯(lián)系,，起碼能夠?qū)⒏髦菸淞置酥髋c朝廷捆綁為一體,，盟主便是朝廷在江湖中的代言人，如此足以抵消許多江湖人對朝廷的厭惡惡感,。
而毫不夸張的說,，這項制度足以消弭大乾十九州內(nèi)部江湖武人產(chǎn)生動蕩的八成可能性。
盟主通常也都是一州武林白道領(lǐng)袖人物,，他們幾派為名門正派,，遇到此番事，自然想到的是尋盟主求助,。
江魚輕巧將這幾人心思點破,，笑著看他們面色變化，心虛慌張的否認,，卻忽的笑了起來,。
“各位無須擔(dān)心，在下不過是說笑而已,?！?p> 江魚親切拍著一人肩頭,，那人渾身僵直，奉承的笑凝固在臉上,。
“今夜已深,，幾位渾身濕透，想來也極不好受,?！鳖D了頓，他朗聲笑道：“雖然輿陽劍派我多有不認可,，但此派大長老某些觀點也還是極有道理的,，平日里還須少淋些雨，以免傷寒入體呵,?！?p> 幾人紛紛點頭，見江魚隨意一揮手,，便忙不迭轉(zhuǎn)身要走，卻突然又聽見身后傳來那聲音,。
“勞煩幾位回返派中后,，便替我為你們掌門帶句話?！?p> “三日后,，盡皆前來見我！以幾位門派地頭蛇的能力,，想來尋到我并不為難吧,。”他話語擲地有聲,，一字一頓,。
有一人躊躇了幾分，回頭問道：“不知公子...意欲何為,？”
江魚目光如同刀劍注視著他,，看的其人背上冷汗津津，才繼續(xù)道：“你也且放下心來,，在下亦不是濫殺之輩,，只是爾等在屋脊窺視，蠢蠢欲動,，多次想對我出手,，真當(dāng)是這番事如此簡單便能了了？”
“是以借著此廂機會,，你等門派須替我辦件事,?！苯~見幾人還想再詳問，復(fù)而皺眉怒聲道：“三日后未到者,，今日的輿陽劍派便是爾等他日之果,！我必持劍親自登門拜訪！”
“當(dāng)然,，若是爾等自覺無可畏懼,，便盡皆去準(zhǔn)備后手，能殺得了我,，那就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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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話說的幾人無言,，盡皆離去,，他們自是會連夜趕回門派，與各自掌門長老商議,。
望了望豬尾巷,，江魚猶豫一陣兒，還是有些不舍的取下了紙傘,，撐著殘舊鮮紅的紙傘慢慢踱步走出北街,。
此夜江魚歇息在客棧中，在窗外雨聲沙沙中入睡,，睡得卻是極為香甜,。想想也是，七載在山野間枕石而眠,，終于回歸文明社會,，躺枕在柔軟的床被上，前幾日倒是有些難以適應(yīng),，但到了今日已經(jīng)是極為舒怡,，想來縱然是美夢都香甜了許多。
但因江魚未曾述明那事,，因而想來今夜自然有人忐忑難眠,。
幾人回返門派，便一刻不曾停留的將所見所聞上報,，旋即這青州輿陽府六大門派相互商討,，彼此信鴿來往不絕。
及至天色將放明之時,，其余五派掌門親至南明鎮(zhèn)外鏡水山莊,，旋即被莊主黎英卓引入密室，由此閉門商討起來,。有人擔(dān)憂,，以為江魚是想等諸多門派掌門到來后,，一網(wǎng)打盡，由是便主張六門串聯(lián),，以強硬姿態(tài)以對,。那白虹劍派掌門便是持此立場，他們素來與輿陽劍派關(guān)系親近,，江魚斬盡輿陽劍派核心,，讓他會錯了意，因而心中著實是擔(dān)憂自身被牽連,。但密室中,，饒是他說的口干舌燥，卻只換來鏡水山莊冷眼旁觀,，這黎英卓知曉自家女兒在南明山所為,，心中自然大定，頗有種穩(wěn)居于釣魚臺的得意感,。
至于飛星派掌門,、旋鋒幫幫主、百煉山莊莊主則都持以反對,，三人門下弟子都是在南明山和慕其野結(jié)下了梁子的,，以敵人的敵人為朋友的想法，他們想來也認為自己不在針對范圍內(nèi),。由是白虹劍派與靈蛇劍派掌門相互聯(lián)合，這三派持以對立態(tài)度,，鏡水山莊冷眼旁觀,。五人之間吵鬧爭執(zhí)，直到天色大明也沒得出一個結(jié)果,，是以黎英卓終于輕咳一聲,，兩廂安撫，最終擇中定下了主意,。
由是,，幾人這才冷著臉散場，根本不待用餐,，便各自飛馬離開,。
黎英卓冷笑著看幾人離去，旋即回頭囑咐道：“去尋馬車,，我親自去拜訪那位江公子,。此番輿陽劍派倒下，我鏡水山莊能否成為下一個輿陽府霸主,，便在于此了,?！?p> 一夜未眠的黎芄蘭悄悄在屋外聽見這話，心中復(fù)雜難明,，昨夜輿陽劍派覆滅的消息傳來,，令她心神震動。旋即又有其余五派掌門親自拜訪,，她也是個慧秀女子,，略一旁聽側(cè)擊的打聽，便猜到了七八,。
可幾位掌門前腳方走,，自家父親后腳便做出這種決定，她如何還不明白,，這分明就是轉(zhuǎn)眼將那幾人賣了,。
這理當(dāng)是正派所為嗎？當(dāng)然不是,！
正派弟子理當(dāng)行俠仗義,，懲強扶弱；名門正派應(yīng)當(dāng)相扶相助,，共抵魔教邪人,。
可自家父親這是在做什么，竟是要向那人通風(fēng)報信,！
她面色糾結(jié),，玉指糾纏著，眼見父親便要走出,，直把心一橫,，攔住父親的去路，以此質(zhì)問,。
黎英卓濃眉驟起,，面色匆匆，揮袖斥道：“芄蘭,，南明山上你做的極好,，此廂別來犯傻?！?p> 芄蘭自然不依,，那美目含淚，她咬唇固執(zhí)道：“父親,，你決不可做這番事,，怎可同那人伙同，我不愿父親行差踏錯！”
“你可知輿陽劍派緣何立為輿陽府第一門派,？”黎英卓耐著性子解釋,，“其中之一，便在于輿陽劍派大長老修為正是一流高手,，其余二三長老也只有一線之隔,。可那江公子僅憑一己之力,，一夜斬盡輿陽劍派,，豬尾巷伏尸遍地，可見他修為之高,，武功之強,。可笑那兩人還心生抵抗,，分明便是求死一途,。我故意未曾擺明態(tài)度，而是于五人間打圓場,，兩相皆采,，便為得是此時?！?p> “若我將此消息提前告知江公子,，那么在此番劫難中，非但保住自身,，還有極大可能更進一步,，便真正成為輿陽府江湖執(zhí)牛耳者！此廂機會極其難得,，你說我如何能不好生把握?。?？”
“我不許...”芄蘭難以想象從自家父親口中聽到這番話，她自幼被教導(dǎo)行俠仗義,，縱然是個女兒身,，卻也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女俠。何為俠,，有名滿天下的大儒德清先生著文論儒言俠,，那便正是：
儒者有五德六藝八雅，仁義禮智信,；禮樂射御書數(shù),；琴棋書畫詩香花茶。
俠者有四性八則，善德仁勇,，守德節(jié)義,，禮智忠信！
以此所及,，父親此行為在她便當(dāng)真是盡皆違背這四性八則,。
她依舊還記得父親曾經(jīng)看到那篇文，擊節(jié)贊嘆的樣子,，以此在她耳邊細細教導(dǎo),。
她的江湖便是這樣黑白分明的俠義江湖，她以為江湖就是俠客縱馬天涯,，懲強扶弱,。父親黎英卓曾經(jīng)與人并稱為輿陽五俠。
這就是她心中的大俠,，她也始終以這樣的準(zhǔn)則前行,。在南明山上遇到那乞丐時，她不懼惡臭污垢上前,，正是如此,。
黎英卓看著女兒的堅定神色，面上表情慢慢溫柔下來,，他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的自己也是如此，或者說每一個踏入江湖的年輕人可不都是如此,？但歲數(shù)愈長之間,，他眼中的江湖也在慢慢轉(zhuǎn)變。在而今他看來,，俠只是一身皮,，他需要披著這張皮立足，但真正讓他掛牽的卻并不是所謂俠義,，而是利益,。若是邪道大行天下，那他自然也可毫不猶豫的扯下這身名為“俠義”,，寫作利益的外皮,，換上邪門外道的外袍裹身。
這就是成年人的江湖,，在黎英卓看來,，固守俠義二字的人早已經(jīng)死絕，就如同那其余四位和自己并稱“五俠”之人,，他們倒是固守俠義,，但此時又在何處,？他黎英卓依舊執(zhí)掌鏡水山莊，其余四人墳頭草早都已經(jīng)一米多高了,。因而說這種“愚笨”之人,，縱然還未死，但卻不被這個江湖所容,。他眼中沒有對錯,，只有利益，江湖也不是只有黑白,，天地間還有第三種顏色,。他更愿意做這第三色，愿做其中的墻頭草,，何處需要,，他便會倒向何處。云本無根,，只是隨著風(fēng)兒搖擺,，左右的不過是利益二字。
芄蘭看著自家父親表情變得溫暖釋然,，她心中泛起希望,，張嘴便要說話。
可黎英卓只是淡淡斂眉,，一剎那間的表情收斂,，回頭沖著老供奉道：
“張老，還請看好小女,！這三日,，不許她踏出山莊半步?！?p> “我鏡水山莊苦等數(shù)十載難得機遇,，決不可白白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