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安車換上一身胡服戎裝,，公子胡亥戰(zhàn)戰(zhàn)巍巍地騎在高頭大馬上,，此時并未出現(xiàn)后世那種常見的“高橋鞍”，而是通過腹帶,、攀胸與鞦帶固定一個橫分左右呈長方形上綴瓔珞和短帶地鞍墊,，起到的作用委實不大，至于馬鐙更是聞所未聞,。
映入眼簾的是前后延綿不絕的皇帝儀仗,，身著黑色石制甲胄的秦國騎兵手持長戈嚴(yán)密地護衛(wèi)著行進中的車駕，這些郎衛(wèi)算得上帝國最精銳的軍隊,，皆由關(guān)中子組成,，只可惜按照原有的歷史軌跡，等到了咸陽這些人一個不差地都會被師徒二人清洗掉,。
新君以不正當(dāng)?shù)乩^位對原有大臣進行政治清洗,，重新分配國家權(quán)力是正常的，只不過他人都是清除異己而換上親信,，但縱觀左右滿朝文武除了老師趙高外,，公子胡亥居然在原有記憶中找不到相識熟稔的人，更不要說可以引為親信的了,。
后世通俗小說《水滸傳》中的梁山首任寨主王倫曾悲催地大喊：“我的心腹都在哪里,？”,，現(xiàn)在公子胡亥也想大聲地問問蒼天自己的心腹在哪里？環(huán)顧左右竟無一人可以托付信賴,。
商君變法強秦的最大弊端就是徹徹底底地將官吏,、軍士以及民夫制度化，職業(yè)化,。
這也使得秦國全然脫離了宗周森嚴(yán)的禮法,，秦國也完完全全地成了君主所獨自擁有的，與宗室近緣再無關(guān)系,。
也因此,，被新法淘汰掉的嬴氏宗親老世族們與如今的秦國早已離心離德，秦興與亡都可以冷眼旁觀淡然處之,，再無與國同休等戚使命與擔(dān)當(dāng),，既無權(quán)利又何談義務(wù)。
而作為變法實際既得利益者的官僚與新興地主們只不過把為秦國做事看成是一份實現(xiàn)自身價值的工作,，只謀自身又怎會許國,？可同富貴，不可共患難,，秦強則仕秦,，楚盛則入楚，現(xiàn)實演繹了什么叫做朝秦暮楚,。
當(dāng)然這也不是秦國一家所面臨的問題,，禮崩樂壞下，貴族們應(yīng)有的公天下理念也隨之崩塌,，時人忠于信念,，重得義氣，然而卻極少有忠于故國的,，可修身可齊家,，然再無治國與平天下的使命感。
后世的儒家學(xué)說義理興起前,，對于先秦貴族尤其是失去采邑的士而言,，家族與自身遠(yuǎn)遠(yuǎn)比國家和君主要重要的多，如伍子胥般借吳人之力破郢鞭尸故王,，而被稱贊絕孝純忠,，這若生在后世怕少不了被吳列為《貳臣傳》,，口誅筆伐,，妥妥的楚奸無疑，為私怨叛國借敵寇之力以伐故國,，這其實本質(zhì)上與被冠以漢奸鼻祖的中行說毫無區(qū)別,，只不過攤上一個好時代罷了,。
孔丘一心復(fù)古，治學(xué)以忠孝傍身,，卻求官齊魯,，焉知于天子而言，天下諸侯皆為不服王命的亂臣叛逆,，但對滿嘴忠義的士人來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過就是一個笑話罷了。
魏人張儀,，公孫衍,，楚人李斯，齊人頓弱等等皆為敵國效力而反噬母國,，拋開理想因緣之類,，這在先秦從道德上，世人并無任何指責(zé)之處,，當(dāng)然關(guān)鍵時刻還是可以把華夏皆為天子之民而非諸侯之民拿來做一下遮羞布,，怕是龜縮在洛陽的周天子也就這一點用處了。
這樣的大環(huán)境之下,，公子胡亥難以奢望臣子們會在國家危亡之即奮不顧身勇于為國效力,，沒有足夠的利益驅(qū)使，和他們很難談什么愛國主義,，這是不存在的,，有一技之長在身，秦亡又如何,？不過是換了個老板罷了,。
和東方六國相比，秦國的統(tǒng)治基礎(chǔ)更加薄弱,，六國起碼有著龐大的宗室貴族與世族封君存在,，而我大秦呢？
可憐嬴秦立國關(guān)中五百余年,，一經(jīng)國滅再無他人肯為其奔走復(fù)辟,，戰(zhàn)國七大諸侯亡國后如秦一般安靜無聲地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高皇帝劉邦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折中分封子弟為實權(quán)諸侯,，有漢四百年,，每逢國有難最先挺身而出的全都是這些利害息息相關(guān)地劉氏子孫，如劉襄,、劉秀,、劉備,。
誠然分封制有這些那些的不足，但也不是郡縣制可以完全替代的,，矯枉過正委實不可取,，后世之人往往抨擊分封而贊美郡縣，但若是站在家天下的立場上,，分封子弟為諸侯的好處顯而易見,，總講七國之亂如何？劉濞劉戍贏了劉啟,，江山依然是漢,，國姓依舊是姓劉，雖八王之亂盡顯荒唐,，但反之司馬炎又何嘗不是以魏為鑒,？若無分封怕是也就不會有五馬渡江續(xù)晉祚百年。
思及此處,，公子胡亥心下已經(jīng)為公子扶蘇等十幾個兄長找好了出路,，嶺南、閩越甚至遼東,、隴西都是好的去處,，萬里河山無限，又何必拘于中原,。
負(fù)責(zé)禁衛(wèi)的郎中令蒙毅如今在會稽郡禱告山川尚未回返車駕,，在公子胡亥對其不多的記憶力中，這位祖上出自齊國的大臣與趙高很是不和,，而作為趙高的學(xué)生,，自然而然也與之關(guān)系甚差。
姬姓蒙氏家族幾世效忠秦國,，代代為秦賣命,，公子胡亥倒是覺得這樣的人留著用處要比處死好的多，再不喜歡自己,，一旦君臣名分已定,，蒙毅也只能認(rèn)了，就目下來看,，只要公子胡亥不做出一些倒行逆施的舉措,，蒙毅還不至于因此叛秦，不過郎中令這么重要的職位還是換上自己人比較靠譜,。
郎中丞公孫畢如今暫代蒙毅的職事,，這個出身宗室的關(guān)中大漢是孝公庶子公子疾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樗里疾的四世孫，此刻他正騎于馬上與少公子胡亥并馬騎行,，一身金屬札葉制成的合甲頭戴疊壓式全覆盔讓其看起來相當(dāng)?shù)赝湫蹓选?p> “畢兄,，距離大河還有幾日的路程？”公子胡亥眺望著眼前延綿不絕的儀仗車駕,，與族兄并乘而騎問道,。
“稟公子?！惫珜O畢想了想答道：“約三日左右便可至河?xùn)|太原郡,。”
言畢,，還不忘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可是陛下有過催促了,？”
“這倒沒有，畢兄須臾擔(dān)憂,?！惫雍バπΓD(zhuǎn)動眸子思慮片刻后說道：“不知若是快馬奔走,，最短幾日可達(dá)咸陽,？”
“這就要看為何事了?！惫珜O畢道：“倘若一般以騎代步多則月余少則十?dāng)?shù)日,，若為軍情警傳，不惜馬力,，最多七日即可抵達(dá)關(guān)中,。”
“七日,？”公子胡亥低頭自語：“倒是可矣,。”
“可矣,？”公孫畢一愣,，他問道：“公子是否有急事要傳至咸陽？”
“此事還望畢兄代吾守口如瓶,?！惫雍ヒ酝葕A馬腹，于馬上作揖道：“非胡亥私事,，事涉陛下不得外傳,。”
“唯,?！惫珜O畢聞言倒也不敢多問，點了點頭道,。
“畢兄,?！惫雍ビ幸饫P(guān)系道：“隨駕出巡，亦有一載,，往日忙于陛前,，卻是少了與兄交談，恰逢今日得空,，不若一道散于車駕旁,，細(xì)細(xì)聊聊？”
“公子,?！?p> 公孫畢看了看公子胡亥，有些詫異,，不解向來喜怒無常恣意妄為的少公子怎么會有閑情雅致與自己交談,，想來怕是有事求于自家，思及此處,，公孫畢會意地笑了笑道：“公子若要有所需,，盡可開口，職事之內(nèi),，畢必不推托,。”
“畢兄想去哪里,？”
見公孫畢誤會,，公子胡亥忙擺了擺手解釋道：“胡亥不過是想于同宗多親近而已，吾等皆為少昊苗裔,，非子子孫,，凡事當(dāng)戮力同心，為我秦奔走,?！?p> 聽公子胡亥如此講，公孫畢心下了然,。
近日多有傳言陛下以少公子為儲,，想來這也是少公子突然與自己搭話的原因是了。
和那些外臣不同,，對于長公子還是少公子繼位為君,，嬴秦宗室并無太多雜念，有立足之地就繼續(xù)在朝任職,，無立身之所便回隴西大山放牧也一樣,，難不成還想著從龍之功可以賜爵封君不成？當(dāng)下早已不是原來的老秦國了。
“公子所言甚是,?！毕霘w想，但不可宣出于口,，公孫畢中規(guī)中矩道：“勠力同心必是自然,，臣下定當(dāng)盡本分而為?！?p> 這樣的回答,，公子胡亥雖然不滿意,，但也沒什么好辦法,，總不能指望著自己稍微釋放些善意對方就感激涕零納頭就拜吧？莫說自己,，即使秦始皇也沒有這王霸之氣,，所謂利益換忠心，都是相輔相成的,。
“畢兄,。”公子胡亥再次開口道：“吾嘗聞,，畢兄于六藝最善五馭,，可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為世人驚羨,。”
“公子過譽,，畢于御不過爾爾,。”公孫畢謙遜道,，并沒有因為公子胡亥的夸獎而露出喜色,。
“不伐其功，不私其利,?！惫雍バΦ溃骸爱呅钟泄胖z風(fēng)，胡亥當(dāng)學(xué)而時習(xí)之,?！?p> 見公孫畢不語，公子胡亥拋出誘惑道：“太仆所派御者，騃童鈍夫矣,，胡亥不喜,，不知畢兄可否代之？”
沒辦法,，公子胡亥實在是沒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好處給公孫畢,，因為對方是宗室子弟，畫大餅就顯得華而不實,，給錢公子胡亥又比較窮,，和六國公子不同，他雖然是千古一帝的兒子不假,，但沒有功勞也是白丁一個,，沒有封地采邑可以收入，吃喝不愁的情況下,，秦始皇也不會想起給他賞賜金帛,，所擁有的權(quán)力也只能做主更換身邊的宮娥和宦奄，前者公孫畢怕是不能喜歡做嬖寵,，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