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吳夢的小屋內,,他和王夫子的辯論還在繼續(xù)。
“義以生利,,利以豐民,,豈可不言利,。”吳夢一邊回憶一邊回敬王夫子,。
“孟子云:茍為后義而先利,,不奪不饜(如果把義放在后而把利擺在前,他們不奪得國君的地位是永遠不會滿足的,,指人的欲望永遠得不到滿足),,故義字理應當先?!?p> 王夫子一臉的氣定神閑,。
“民之生,饑而求食,,勞而求佚,,苦則索樂,辱則求榮,,此民之情也,,民之欲富貴也,共闔棺而后止(意為人本性趨利),,故利之一字,,乃人之本性,不能不提,?!?p> 吳夢也學著王夫子搖頭晃腦,故作仙風道骨,。
“荀子云:上得天時,,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則財貨渾渾如泉源,,汸汸如河海,暴暴如丘山,,不時焚燒,,無所臧之(守住義,財富自然到來),,有義在先,,利必自來,何必口口聲聲言利,?!?p> 王夫子立馬反唇相譏。
雙方聲音愈來愈大,丁睿的大眼睛眨啊眨的,,聽的似懂非懂,。
這些高深的哲學思想不是他這小小頑童一時之間能夠理解,然而他卻不知義利之辯將伴隨自己的一生,。
“曾子云:凡人之情,,見利莫能勿就,見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賈,,倍道兼行,夜以續(xù)日,,千里而不遠者,,利在前也。漁人之入海,,海深萬仞,,就波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雖千仞之山無所不上,,深淵之下,,無所不入焉(意思就是人生而就有求利的本能),這利之一字,,人生而具之,。”
“非也,,曾子亦云: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災)害并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故立身處世之間,舍利取義,,動心忍性,增益己所不能,?!?p> (做了國君卻還一心想著聚斂財貨,這必然是有小人在誘導,,而那國君還以為這些小人是好人,,讓他們去處理國家大事,結果是天災人禍一齊降臨,。這時雖有賢能的人,,卻也沒有辦法挽救了。所以,,一個國家不應該以財貨為利益,,而應該以仁義為利益。)
“道德經云: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強其骨,,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不言利,如何能達圣人所云之大治天下,?!?p> 正在雙方引經據典辯論的如火如荼,難分難解的時候,,外面?zhèn)鱽硪魂嚀粽坡?,兩人轉頭一看,正是丁大勝和林貴平兩位,。
丁大勝雖然是商賈之家,,但在其父要求下少年便讀圣賢書,王夫子一來他便瞧見,,隨即過來打聲招呼,。
剛走到門口聽到王夫子質問吳夢為何與丁睿講利之一字,他也想稱稱吳夢的斤兩,,故一直在外偷聽,。
“兩位學識淵博,引經據典甚是暢快,,佩服佩服,,睿兒不懂事,兩位先生辯的口干舌燥,,也不知看茶,,天色已晚,,不如先喝杯水酒用點肉食解解乏?!?p> 丁大勝向著兩人作了個團揖,,他也知道“義利之辯”辯了上千年根本就沒有結果,所以進來打圓場,。
林貴平讀過一些書,,可畢竟是武技出身,儒家經義理解他遠不如王夫子和吳夢,,聽著如同天書,,只是對吳夢認識更深了一層,此人學識果然深不可測,,他哪里知道吳夢其實快輸了,,肚子里已經沒貨了。
吳夢長舒一口氣,,朝著兩人拱了拱手,,就坡下驢道:“王夫子學識精深,在下甘拜下風,?!?p> 心下卻揣摩著以后必定還有辯論,王夫子看來著實厲害,,書讀了不少,,自己得去蘇州城里買些書籍充充電,否則下次必定輸得很難看,。
“哪里,,哪里,吳師傅旁征博引,,圣人經義張口就來,,老夫佩服佩服?!?p> 王夫子見丁大勝來了,,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尋思下次找機會再教訓教訓吳夢,。
雙方攜手言和,,步入丁府廳堂,丁大勝吩咐上酒宴,,大魚大肉擺了一桌,,四個人把酒言歡。
丁大勝怕兩人再起爭執(zhí),,何況自己也是商賈之家,,本就是言利為先,,兩人就這“義利之辯”爭執(zhí)起來他臉上不好看,,因此刻意說著好話敬酒,。
丁大勝走南闖北,見過的人多矣,,拿捏別人的話柄敬酒那是他的強項,,林貴平知曉其意便和自家姐夫一唱一和的灌酒。
吳夢一開始還強撐,,認為北宋的低度酒沒什么了不起,,可低度酒也是酒啊,喝多了同樣會醉,,最后吳夢和王夫子都是爛醉如泥,,兩人當場被灌的趴在桌上。
丁大勝安排獨輪車送王夫子回家,,讓林貴平和一個院子扶著吳夢回了房,。
吳夢一上床便覺得天旋地轉,人事不省,,一直睡到第二日午間方起床洗漱吃飯,,然后給丁睿上課。
第二日夜間,,吳夢仔細思考了與王夫子的義利之辨,,其實雙方都有失偏頗,雖然這“義”字是否當先很有爭議,,但事實證明不講“義”之后出的問題太多了,。
從后世帶來的科技讓大宋強國富民是完全沒問題的,對于改革可能會遭受權貴階層的阻擾吳夢倒是不擔心,。
范仲淹和王安石的改革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侵犯了權貴階層的利益,,而先進的科技可以把蛋糕做大,利益均沾,。
可由此帶來的財富分配,、社會和民眾三觀的引導是兩個很復雜的問題,不能把經濟搞上去了,,道德變低下了,。
吳夢心想,大宋目前就是全球經濟技術第一強國,,百姓們多數能豐衣足食,,所以有的是時間來慢慢改變,寧可漸進,,也不可冒進,,更不能演變出羊吃人的慘劇,。
大宋不但需要后世的技術,更需要的恐怕是講究逐步公平且人性化的意識形態(tài),。
大宋目前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尚未形成定論,,可以說正處在儒學本身百家爭鳴的階段。
要是引導的好,,儒學的改進自然會促進大宋的科技和工業(yè)革命,,要是墮入中央王朝約束百姓的手段,那必然是幾百年后鴉片戰(zhàn)爭重演,。
世人皆以為程朱理學貽害幾百年,,實際上朱熹背了上千年的黑鍋。
他是極力贊成約束君王權力的,,在古代的社會里這種思維算是比較激進的,,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朱熹反被后人認定為皇帝的走狗。
過得幾日,,丁睿在聽完吳夢的算術課后,,歪著小腦袋說道:“師傅,夫子近日老是在我面前念念叨叨,?!?p> 吳夢笑了,他定是要給你洗腦了,,問道:“睿哥兒,,王夫子跟你說什么了?!?p> “夫子說,,天下之財物有定數,若是我將來為官,,切記不可言利,,更不可與民爭利?!倍☆5?。
“睿哥兒,不言利并非指不談銀錢之事,,如若令尊不行商賈賺錢之事,,你能經常有肉吃嗎?!?p> “不能,,沒有銀錢哪能賣到雞啊、鴨啊,、和羊啊,?!倍☆O肓讼氪鸬馈?p> “對了,,夫子過于看重利的危害,,所以說不言利,其實應該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些事情為師會慢慢教你何謂取之有道,?!?p> “那官不可與民爭利,何解,?”丁睿問道,。
“此話更是復雜,夫子所說對一半,,錯一半,,比如官府收稅確實與民爭利,但若是不收賦稅,,怎么養(yǎng)活官吏衙役,、禁軍廂軍?沒有衙役,,這大宋天下豈不是盜賊橫行,?沒有禁軍防守邊關不是任憑契丹燒殺擄掠?對的一半乃是官府應當首先遵紀守法,,不可巧取豪奪百姓的利益,。”
吳夢說完看了看丁睿似懂非懂的模樣,,知道現在跟一個六歲多的孩童談這些為時過早,,無異于拔苗助長。
他又解釋道:“睿哥兒,,此乃政治經濟學之論,,待你學好算術即可傳授于你,你可愿學,?”他的意圖其實是學不學由不得丁睿,,到時自會灌輸給他。
丁睿倒是很想搞清楚兩位師傅誰對誰錯,,有課業(yè)為何不學,,馬上點頭道:“師傅,弟子愿學,?!?p> 吳夢笑道:“既如此,,先把算術學好,等學了政治經濟學后,,你便知道某與夫子的義利之辨孰是孰非,。”
待丁睿走后,,吳夢又是一陣感慨,,原以為這天下之財有止數,出自司馬光之口,,想不到早就流傳下來了,,民間還真是有高手,王夫子此人就不簡單,,學識甚廣,,滿腹儒學經綸,卻不知他為何沒考上進士,。
天下之財有止數在廣義上看是絕對沒錯的,,所有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在沒有開拓外星球之前,,物質確實有定數,,消耗完了就是真沒了,這些物質才是貨真價實的財物,。
而什么金融基金,、紙幣、股票,、證券都是紙上的財富,,說的不好聽便是泡沫。
后世現有的經濟學其實是解決人的問題,,并非是解決物質財富本身的問題,,它著眼于如何調動人們創(chuàng)造和就業(yè)的積極性。
說的明白點,,經濟學就是大灰狼怎么讓喜洋洋們身上的羊毛如何能生的更多,、變的更好、長的更長的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