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韓把鐵鍬扔在堆成谷堆形狀的小沙丘上，撣撣身上的塵土,，朝正在筑墻的工友旁邊的工具倉走去,。

　　鐵鍬的凹形面粘著凹凸不平的灰色硬塊，那是凝固的混凝土,。李展帆學著顧正韓的樣子把鐵鍬拿起來鏟了一鐵鍬的粗砂粒,，然后朝濾網(wǎng)甩過去。

　　沙子在濾網(wǎng)上碰撞過濾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李展帆的手抖了一下,，手掌的皮膚被磨得生疼，掌心內(nèi)的五個小繭脹脹的,。

　　我就揮一下,？！就一下,？,！

　　李展帆有些不服氣，連著又甩了幾次,。鏟的分量越來越小,，重量越來越輕。

　　又是連著鏟了好幾次,。

　　你這一個月就是這樣過來的,？這么重的東西你就這樣泰然自若地揮著？你怎么能這么云淡風輕地揮著,？你怎么可以這么輕車熟路地每天重復著這樣的重活,？你才十五歲啊,！

　　想著眼眶已經(jīng)濕潤了,，李展帆不斷在心里質(zhì)問著，怎么可以,？

　　顧正韓拿著一雙新的白色手套和一把鐵鍬笑著走過去,。

　　“你干嘛呢,？”顧正韓丟過去了一雙手套給李展帆，“把手套戴上,，不然等下磨破皮會很疼的,。”

　　李展帆把手套撿起來戴在手上,，感覺刺刺的,。

　　那是一雙用粗布編織成的白色手套，手腕邊上藍色圈有些醒目,，是工地上最常見的手套。雖說戴著很不舒服,，但總歸對手上的皮膚起了一定的保護作用,。

　　正韓在我旁邊手腳熟練的重復著鏟沙、甩沙的動作,，我也費勁的學著他的樣子,，我們一人站在小沙丘的一邊，各自霸占著鐵濾網(wǎng)的半壁江山,。濾網(wǎng)后的細沙被堆成了高低不平的兩座沙峰,，我很羞愧，我的小沙峰還夠不到正韓的一半高,。

　　不一會兒,，我的手就被磨得很疼。我見到正韓偶爾脫掉布手套,，偶爾戴著布手套,，他告訴我說這樣會比較舒服，他說戴著手套總是會覺得磨,，但是一開始不戴手套,，等到手被磨到受不了的時候再戴上去的話會感覺舒服很多，這樣就能堅持到把沙堆過濾完了,。我笑著指責說他傻,，這個明明只是心理作用而已，明明就是從一開始戴著手套會好一點,，當然會有點悶熱,，但是就在我調(diào)侃的時候卻紅了眼眶，淚腺不受控制地要分泌出一些不該分泌的液體出來,。我假裝把頭抬起來看著天空感慨地嘆氣,，努力不讓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以免被正韓看到誤會我是在同情他,，他討厭被同情,，不能被看到,。

　　那堆半腰高的粗砂粒很快就被我們兩個一鍬一鍬的鏟平了，看著眼前正筑起的墻,，一股酸楚感總在心里揮散不去,。這粗砂粒過濾完了，我也算是幫了他的忙,，也為這棟即將蓋起的小房子做了點貢獻了吧,。

　　顧正韓把手套脫掉，相互搓拍了手掌幾下,，道：“可以了,，明天的材料算是準備好了?！?p>　　“那是現(xiàn)在可以走了嗎,？”李展帆摸了摸凸起來的小繭，感覺像一層厚厚的皮和皮下的肉質(zhì)壁分離了一樣,，刺辣刺辣的痛,。

　　“還早著呢?！鳖櫿n擦掉了額頭上的幾滴汗水,，“下次有時間去剪個寸頭好了，打理起來不麻煩,?！?p>　　“牛逼！”李展帆豎起了大拇指,，“兄弟,，你這是在自毀形象?！?p>　　“行了,，別耍嘴皮子了，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好了,，還有一些混凝土要做，很快的,?！闭f著顧正韓又在工地里倒了一杯涼茶給李展帆，“喝吧,，這茶干凈,，沒事?！?p>　　顧正韓拿起了一把混混凝土用的耙子往前走去了一點,。他從一袋袋排放整齊的水泥里抗出了一袋,。從肩膀上落下來的灰一下子就染白了顧正韓的T恤，水泥很重,，顧正韓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wěn),，李展帆趕忙過去幫忙扶住。

　　李展帆仔細一看,，顧正韓的衣服上原來粘著一些細小的已經(jīng)干了的混凝土塊,。

　　“你衣服有點臟啊?！?p>　　“沒事,，不用管衣服，把事做好就行了,，衣服要臟就讓它去臟好了,。”

　　可是你以前明明很愛干凈的,。

　　李展帆沒來由地冒出了這么一句話來，就在說出口的一瞬間,，李展帆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很多事情，我們都得逼著自己不去討厭,，只能在深夜的時候努力不讓自己的本質(zhì)遺忘,，就像那件一件被刷得發(fā)白但卻還是不得不每天粘著泥土的藍色T恤一樣。

　　顧正韓干笑了一聲,，開始制作混凝土,。

　　二、

　　顧正韓在醫(yī)院的通道里熟悉地走著,，手里拿著的是剛從醫(yī)院負一樓的餐廳打包上來的飯,，里面有被切了一半的紅燒魚和一些炒青菜。

　　李展帆手里提著一個水果籃,，屁顛屁顛的跟在顧正韓后面,。“這醫(yī)院怎么跟個迷宮似的,，我來了也有三次了,，到現(xiàn)在都認不得路?！?p>　　顧長坤的病房位于病房通道的左側(cè)第四間,。李展帆看著門上的“4004”的數(shù)字嘴里嘟噥著：“真不吉利?！?p>　　顧正韓聽到后苦澀地笑了笑,。

　　顧長坤斜躺在病房靠里的病床上,，看到顧正韓和李展帆走進來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李展帆趕忙走上去,，水果籃被放在地上,，他小心地攙扶著顧長坤坐起來。

　　顧長坤的手上依然被嫁接著一些透明的塑料管,，它們和那些瓶瓶罐罐筑成了名為希望和絕望的通道,，不斷輸送著意義不明的液體。

　　看著架子上掛著很多已經(jīng)空掉的藥水瓶,，李展帆鼻子酸酸的,。

　　“展帆啊，你來看大舅了啊,，真好,。”顧長坤吃力地笑著,。

　　“是,，展帆來看您，您躺著就行了,，不用坐起來,，躺著舒服一點?！闭f完李展帆把放在地上的水果籃拿起來放在白色的桌臺上,。

　　人真的很脆弱，三個月的治療,，顧長坤接近九十公斤的人到目前只有五十六公斤,。整個人瘦了一圈，臉上的皮膚都失去彈性一樣耷拉著,，輕輕一笑便多了很多的皺紋,，接著管子的手骨節(jié)分明，血管在皮膚上紋路清晰可見,。

　　李展帆從水果籃里拿出了一個蘋果開始削皮,。“大舅,，我削蘋果給你吃,，蘋果可是好東西，營養(yǎng)豐富,，還能提高免疫力呢,。”

　　“好,?！鳖欓L坤笑著回應他,，眼角偷偷瞄了一下正在拆一次性筷子的顧正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