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吧,?!绷趾赉憮]手示意葉子佩坐在桌對面,。
“找我來有什么事情嗎,?林大哥,?!?p>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就是……好久沒聯(lián)絡(luò)了,,不知你們過得怎么樣,?!绷趾赉懸荒樉肴莺苊銖?qiáng)地笑了一下,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煙盒,。
“別抽了,,林大哥,,你看煙灰缸里都滿了?!弊优迤鹕韸Z下了林宏銘手里的香煙,。
“不抽煙能干什么呢?”林宏銘輕嘆一聲,,抬頭環(huán)視了一下樓上樓下空蕩蕩的茶樓,。
“林大哥,你可不要泄氣,。全國多少人都在堅(jiān)持呢,,疫情總有過去的那一天,到時候這里又會像以前那樣賓客云集熱鬧起來,?!?p> 看著子佩認(rèn)真說話的樣子,林宏銘有些感動,。她長大了,,也會安慰人了。
他不由起了跟子佩的初次相遇:當(dāng)時她掛在一棵被洪水沖倒的大樹上,,湍急的洪水把她沖到了堤壩的邊緣,。第一眼看到她時,她雙眼緊閉昏迷不醒,,身體冰涼,虛弱得如同漂落在激流中的葉片,。他心理慌慌的不知她的生死,,一聲輕微的呻吟告訴他此刻自己雙手托起的這位小姑娘是活著的。
從此他多了一個妹妹,。
世界很大又很小,,人海茫茫,老天總有辦法把跟你有緣的人擺渡到你的面前,,即使她沒有登上你的碼頭,,可能夠遠(yuǎn)遠(yuǎn)望見她的風(fēng)采也是件令人歡悅的事情。
想到這兒林宏銘淡然一笑,,抬起右手扶了扶金絲邊眼鏡框,,對子佩說:“你好像長大了不少,也變得堅(jiān)強(qiáng)了許多,,不再是那個……那個……”一時沒有找到恰當(dāng)?shù)脑~匯,,林宏銘的話停在了半空中。
“……”葉子佩睜大雙眼耐心等待下文,。
“那個柔弱怯懦的小姑娘,?!?p> “你是說我短短兩年就變成了熟女一枚?”林宏銘的謹(jǐn)慎措辭引得子佩忍不住捂嘴竊笑,。
“那道不是,。”一句話問得林宏銘臉紅心跳,,連忙矢口否認(rèn),。
“我知道,人總是要長大的嘛,,不然糧食不是白吃了,!”為了打消對方的尷尬,子佩急忙俏皮回答,。
“看看你,,說著話就原形畢露了?!绷趾赉懙难凵裰谐錆M憐
惜,,“言歸正傳,十幾天不見,,你和子昂過得還好吧,?!”
逆轉(zhuǎn)的話風(fēng)讓葉子佩霎時消沉下來,。
不好,,很不好。葉子佩緊咬牙關(guān)默默對自己說,,眼淚流向心理,。她想起了剛剛失去的工作、每天遞減的生活費(fèi),、讓人頭疼的合租人和還沒有著落的子昂康復(fù)的醫(yī)療費(fèi),。
“也許……我是說也許,現(xiàn)在疫情當(dāng)頭,,子昂的康復(fù)又是個漫長的過程,。也許把他送回到家人的身邊才是最好的安排,這樣也可以……減輕你的負(fù)擔(dān),?!绷趾赉懶⌒囊硪淼恼f,唯恐傷到子佩的自尊,。
“不,,他不是我的負(fù)擔(dān),永遠(yuǎn)不是!”子佩斬釘截鐵地說,,目光炯然,,不容置疑。
林宏銘眼見剛剛還綻放在子佩臉上的笑靨一下子收斂得無影無
蹤,,答案已經(jīng)不言自明了,。你這個傻姑娘,單薄的肩膀能撐起多少重量,?!為什么要承擔(dān)起本不是你的責(zé)任,?!為什么不能自私一點(diǎn),?,!物欲橫流的社會怎么還有如此重情重義的傻姑娘?,!
一個個問號重重敲打在林宏銘的心坎上,,也濕潤了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和正凝望著子佩的眼睛。
“你等一下,?!彼酒鹕硌杆傧蚨堑霓k公室走去。沒過一會兒又蹬蹬蹬地跑下來,,啪的一聲把一張卡片拍在了桌子上,。
子佩低頭一看,吃了一驚,,原來是一張銀行卡,。這張卡她太熟悉了,就是幾個月前林宏銘在濱海酒店不辭而別時讓前臺服務(wù)員送給自己,,后又被自己寄回給林宏銘的那張銀行卡,。
“林大哥……”
“你已經(jīng)拒絕我兩次了,讓我想想都是什么時候拒絕的……”林宏銘瞇起眼睛仰頭冥想狀,,“第一次是你畢業(yè)去外市當(dāng)老師,,我去火車站送你的時候,;第二次是在濱海的酒店,,大概是去年秋天的時候吧?!?p> 林宏銘嘴角上揚(yáng),,前傾上身懇求的目光盯著子佩:“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次別再拒絕了,?!?p> 說著林宏銘把銀行卡輕輕推向葉子佩。
“林大哥,這個……我真的不能收,。我們……我是說我和子昂過得很好,,就是還行?!弊优鍧q紅了臉頰嚅懦著,,不敢抬頭看林宏銘。
“你的眼睛永遠(yuǎn)不會說謊,,不管你長大了幾歲還是經(jīng)歷了什么,。疫情這么嚴(yán)重,沒有收入怎么行,,再說子昂的病不能耽誤治療呀,!倔強(qiáng)是留給外人看的,在我面前永遠(yuǎn)不必掩飾你真實(shí)的一面,,因?yàn)槲沂悄愕牧执蟾?。”林宏銘拿起桌子上的銀行卡,,拉過子佩的手把卡片放入她的掌心,,然后合上了子佩的五指。
“……”眼淚無聲地流淌下來,,但子佩的心理卻是暖暖的,。
這時,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從大門處傳來,。兩人同時望去,,原來是王舒。雖然停業(yè)了,,她仍舊穿著工作禮服,,手里拎著一只透明的文件袋。
子佩急忙側(cè)身擦干眼淚,。幸好大廳里燈光昏暗,,王舒并沒有覺察到子佩的異常。
她簡單地跟子佩打了個招呼,,然后從文件袋里取出幾張打印好的A4紙遞到林宏銘的眼前,,告訴他這是按他的要求整理的從年初到現(xiàn)在茶樓的經(jīng)營情況和銀行的收支流水。
“辛苦了,!放在這里吧,,有時間我再仔細(xì)看?!绷趾赉懯疽馔跏姘褕?bào)表放在桌子上,。
王舒照辦了,,可是并沒有要馬上離開的意思。
“你有事嗎,?”林宏銘仰頭望著王舒,。
“我……我打算辭職?!蓖跏娴穆曇艉艿?,卻像炸雷一樣響在了林宏銘的耳邊,眼鏡差點(diǎn)兒掉下來,。
“為什么,?雖然關(guān)店了,可我并沒有要辭退你的意思呀,!”林宏銘滿臉驚愕,。在他的記憶中她跟隨自己多年,跟眼前這座茶樓早已渾然成為了一體,,從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開口提出辭職二字,。
“服務(wù)員都走光了,我這個大堂經(jīng)理留在這里還有什么用,。外面的疫情不知什么時候結(jié)束,,茶樓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再開業(yè),我……我還是先離開吧,,也省下一筆費(fèi)用,。”
王舒始終低著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不差這點(diǎn)兒費(fèi)用,茶樓離不開你呀,!”林宏銘急了,,騰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我已經(jīng)有十多年沒回家鄉(xiāng)了,,想趁著疫情回去多陪陪父母,。”王舒堅(jiān)持辭職,。
見王舒語氣堅(jiān)決,,林宏銘不再強(qiáng)求了。他輕嘆一聲,,無奈地沖王舒擺了擺手,。
空曠的茶樓里回響起王舒的腳步聲,,子佩望著王舒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無限惆悵。她忽然想起幾年前自己去坳北小學(xué)教書的前一天,王舒告訴過自己藏在她心底多年的秘密——王舒一直暗戀著林宏銘,,在林宏銘自認(rèn)為認(rèn)識她之前,,她就已經(jīng)見過他的臉了。而且多年來她像只小麻雀一樣無怨無悔陪伴在林宏銘的身旁,。那天她曾堅(jiān)定地對子佩說,,她會等著林宏銘在未來哪一天回頭認(rèn)出自己!
可是她現(xiàn)在要辭職,,要離開他,!她一定是心灰意冷到了絕望的境地。子佩渾身一顫,,猛地意識到也許林宏銘還不曉得這個秘密,,否則的話極重感情的林大哥怎么能輕易放王舒離開?,!
想到這里子佩急忙把這個秘密和盤托出,,一字不漏地講給了林宏銘。
聽了子佩的敘述,,林宏銘驚呆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在自己的身邊還隱遁著這樣一段卑微到塵埃里的感情。
不安,,惶恐,,忐忑,內(nèi)疚,,懊悔……所有這些同時向他涌來,,敲擊著他的心靈。他情不自禁地吶吶自語:我怎么在感情上總是負(fù)債累累,!
然后,,他無力地垂下頭,把臉頰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雙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