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猴子倒掛在銀杏樹上，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他們,。
“我猜猜……人命比劍重要,！是不是要說這句？”
汝三水小聲試探：“只回去看看,，不拿劍……”
居人：“嗯,？不行，只要回去,，就會有迫不得已的事情發(fā)生,，拿不拿劍不是你能決定的，這是定數(shù),?！?p> “就遠遠看一眼阿姊……”
居人兩只手揮來揮去：“不行。要么不回去,，要么斷了梁家運,。他們已處心積慮延緩了這個定數(shù)，卻沒有辦法改變它,?！?p> 汝三水猛抬頭：“他們？”
“事到如今,，你心里應(yīng)當(dāng)有數(shù)，哪些人在順應(yīng)定數(shù),，哪些人在阻攔定數(shù),。”
汝三水張張嘴,，欲言又止,。
當(dāng)日原來是他們聯(lián)手唱的一出大戲，為的不是殺了她,，而是逼她走,。那如果她當(dāng)時不走,，甘愿受死，在那樣眾口一詞的情況下,，他們真的會動手嗎,？
她想到梁云舒，還是猶豫:“那我只要不想收回白鹿劍,，就永遠都不能回去了嗎,？”
那只小猴子在樹上悠蕩，抓過一顆銀杏果子,，往這邊丟,，丟到了三水腳邊。
“在老夫這里,，隔絕塵寰,，才能躲到一世結(jié)束。等你這一世原本的壽數(shù)盡了,，定數(shù)才會斷,。你才可以回到那個地方?！?p> “我原本還有多久,？”
居人伸出一個巴掌:“五十年?！?p> 汝三水瞠目結(jié)舌:“六十古來稀,，我能活到七十多？這么能活,？五十年后,！那我回去豈不是只能祭拜阿姊墳塋？”
小猴子好像餓了,，把銀杏果子湊到嘴邊,，初聞之下，果味之奇特令它表情猙獰,，但它依然不怕死地往嘴里塞,。好像嘗到一點甜頭，便爬回樹枝上坐穩(wěn)了,，一邊作嘔一邊吃,。
居人：“那沒辦法，本來就是以輪回在世間受苦難為你的懲罰,，短了還叫懲罰嗎,？按理說如果沒有出岔子，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帶著白鹿劍和白鹿離開了,。所以你這一世原本應(yīng)該是最后一世懲罰,，死去就可以執(zhí)劍身歸正位,。”
“正位在哪,？”
“那老夫哪知道,！你的仙軀要是人人知道，人人能算出來,，還能保得?。磕氵€能回得去,？”
遠處傳來一聲梅花鹿鳴,，陽光正好，暖意洋洋,。
汝三水思考片刻,，將信將疑:“我的正位你算不出來？這么說我比你還厲害,？”
居人兩只手揣進袖子,，吹吹胡子:“想比老夫厲害？那也得等你拿回白鹿劍,，再壽終正寢,，回歸正位?？上悴换毓檬?，就不能解開‘平安歸來’的誓約，不解開誓約,，你就死不了,，死不了就沒法回歸正位?！?p> 汝三水抓住話里的重點：“我果然比你厲害,！”
“……”
汝三水拽拽自己的衣角，拍拍灰,，掐一掐線球,，面上好像無所謂的樣子:“那我不回去啦，人也不看了,，劍也不拿了,。讓你一直比我厲害吧?！?p> 居人嘆氣：“你若一定想再見到你的阿姊,，命里還有極短的一個擦肩,。不過得等到她輪回過后,，來世再為人,。”
汝三水看著腳邊那顆銀杏果,，世上總會有這種東西吧,，苦痛又甘甜。
她還愿留給梁家多少歲月呢,？生生世世不再回去嗎,？她好像也沒有這份善心。
山中時光悠長,，不知過了多少年歲,。居人偶爾會教她一些小花樣，心法咒語符箓什么的,，不要錢似得,。天長地久下來，汝三水有時還能反過來用居人的把戲捉弄到居人,。
小筍風(fēng)后,，綠荷墜露。杏黃月滿,，葉紅山空,。山門外，雪滿松,，一蝶飛至冬,。
一日，有鳳鳥自山間飛過,，留下片羽,，居人拾起來，隨口提了一嘴：“金朝滅亡了,?！?p> 汝三水挽著袖子劈著柴，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丫頭,，五十年早就過去啦，你去周邊游歷游歷吧,?！?p> 汝三水轉(zhuǎn)轉(zhuǎn)手腕，繼續(xù)劈柴：“我對人間的留戀,，就只有寥寥幾人,，這許多歲月過去了，再回去有什么意思,？”
“哎,，幫老夫跑個腿,。昨日算過了，老夫最近會有徒弟緣,，你去把人接來,。”
汝三水把斧子往地上一杵,，想了想：“我不算一個徒弟嗎,？”
居人瞪眼：“我不敢，你是浮黎座下,，我不能僭越,。”
山上不缺飲食,，除了隔幾年用野味去換些布料和皂角,，基本什么東西都是自己做，自己修,。
汝三水很久沒有下山,，他們二人又都沒有變化。日子過得不知年月幾何,，居人突然讓她四處去游歷,，她一時還真有些不習(xí)慣。
“要我什么時候去,？”
“四十五年之后吧,。”
汝三水：“你不是說最近,？”
居人：“哦,，老夫忘了，這對于老夫來說是‘最近’,，你還不太能適應(yīng)……”
汝三水：“……那我是不是也算‘最近’借住的人,？”
居人：“不然你以為呢？到那時記得提醒老夫,，年事已高,，記性不大好?！?p> 汝三水抱起劈好的柴往后院走：“那你記得提醒我提醒你,，我年歲也高，腦袋也不太靈光,?！?p> 居人咳嗽半天：“老夫還是自己去吧。”
汝三水接著有三五日沒有回來,，再回來的時候,，身后跟著一大批的飛禽走獸，個個拖著結(jié)實的木料,。
居人一出門嚇得抱著柱子，面對這么大的陣仗,，顫抖著問：“這兩天山上的動靜是你弄出來的,？”
汝三水指揮那些各異的飛禽走獸將木料堆放在院外，這些靈物十分聽話,，完成吩咐的就各自四散了,。
汝三水抽空理會居人：“是啊，就按你教的法子,，不靠自己動手,，完全順應(yīng)法則，以便于偷懶為第一要務(wù),?！?p> 居人顫抖著指著這些木料：“那你這是要干什么？把當(dāng)初修了五年才修好的棧道拆了重新建,？”
汝三水拍拍木頭：“這么結(jié)實,，用來造屋子啊，你不是說你‘最近’會有徒弟,？你這里屋子不夠,，當(dāng)初我來的時候給我辟出來的就是柴房，一直住到今天,?！?p> 居人捏胡子，感動道：“你要為老夫的徒弟造住所,？”
汝三水堅定搖頭：“我住新房子,，你徒弟住柴房?！?p> 居人對汝三水指指點點：“臭丫頭,！回姑孰去吧！和梁家子孫后代了結(jié)恩怨去吧,！”
汝三水囂張吐舌頭：“去了我就解開誓約了,，我死了回歸正位，你就打不過我了,，到時候給你這里全拆咯,。”
居人甩甩衣袖：“你哪那么容易死，誓約解開得有雙方見證,，你阿姊再轉(zhuǎn)世到姑孰的機緣,，還早著呢?！?p> 汝三水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
居人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長久以來,，汝三水都是為了死亡而活著,，死對她來說是解脫。
許久之后,，她開口道：“你說你弄明白之后就會放任我的生死,，可你早就弄明白了我的來歷和我的離魂術(shù)。后來我又以為,，等我回到姑孰就會和梁家的香火同歸于盡,，什么時候結(jié)束由我自己說了算。現(xiàn)在你又說,，何時死,，不由我做主，我依然得等待機緣,，等待天命,。”
居人沉默著,。汝三水搖搖頭：“曾經(jīng)想要活著,，只是因為有家人牽掛。后來留在山中不死,，也是因為對梁家存有執(zhí)念,。原來我生不由我，死也不由我,?！?p> “這就是當(dāng)初那個我，斬殺白鹿得到的罪業(yè)嗎,？因為我?guī)退玫搅怂?，幫它掌控了死，所以我得到無法掌控自己生死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