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卷碧就來叫常之瑤起床，見她實在困蒙，只能放輕動作為她的穿衣梳妝,。

　　這次卷碧特意為常之瑤選了大紅色對襟襦裙,，衣服是常三爺上次送來的,，出門時還在外頭為她套了件紅色的披風(fēng)薄襖,，看著實在喜慶。

　　常之瑤在昏睡間被完成了起床事宜,，然后被抱進馬車里,，又睡了一條街的時間才清醒過來，在車里簡單用了早食,。

　　馬車繞了好幾條街,，才在一個偏僻的巷子外停住。

　　卷碧不知為何,，態(tài)度便較以往更加殷切細心,，今早更是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地獨自照顧著常之瑤，除了讓巧言遞遞東西,，其他都是親力親為,。

　　她們沿著巷子往里走，進了一條狹窄的小道,，走完接著往左轉(zhuǎn),，路變寬敞，視野也隨之開闊,，走到第三幢宅門口,，帶路的人停下了腳步。

　　地方偏僻,，宅子卻是不破舊,，古樸厚重的大門緊閉,，有誠一步步走上臺階,，恭敬有禮的輕敲了幾下大門，一個半大孩童打著哈欠開了道小縫,，小心探出頭問：“外頭可是常家人,？”

　　“正是?！庇姓\雙手遞上拜貼,。

　　常之瑤莫名頑童心態(tài)，伸手往石獅子上一摸,，冰涼,，收回手一看，沾滿了黑色污漬,。

　　心里一虛,，趁其他人沒注意，小手向前一晃,，用力拍在便宜爹的后肩處,，力量太輕，他一點沒察覺,。

　　常之瑤竊喜,，小手左右一摸，污漬便與常三爺?shù)囊路跒橐惑w了,，不仔細些看,，還以為顏色花紋便是如此。

　　常之瑤環(huán)抱住卷碧的脖子,，小手湊近一瞧,，是均勻的臟，呀,！她悄悄把手往袖筒里收,，有些慶幸臟的是左手,。

　　“吱嘎…”

　　一半門打開了來，門童似是有些靦腆,，微垂著眼：“往里走,，自有人為你們引路?！?p>　　一半門的空間足夠一行人進入,，他還是整個人貼著門讓了讓，等她們?nèi)巳窟M了來,，雙手往外一推門,，門緩緩合攏關(guān)閉，然后他就坐在門后的凳子上,。

　　走遠些,，常之瑤突然回頭一看，正好對上了他偷看的眼睛,，常之瑤燦爛一笑,，半大孩童卻是猛的偏過頭，避開了來,。

　　引路的丫鬟年齡看著不是很大,，性子有些寡言內(nèi)斂，除了偶爾一句指個方向,，卻是再沒太多話,，一行人也就全程安靜的往里頭走去。

　　宅子面積不大,，看著卻很空廣,，沒有高大威猛的樹，也沒有妍麗多彩的花,，常家那些雜役丫鬟與婆子這里也是沒見的,。

　　一直走過最里頭那扇門，才見著幾個忙碌的下人,，能隱約聽見些許說話聲,，這般，襯得宅子越發(fā)孤寂肅穆,。

　　引路的丫鬟領(lǐng)著她們到廳堂里坐好,，茶好似是提前備好，常之瑤好奇揭開杯蓋,，里頭卻是純凈的白水,，上方冒出幾縷熱氣。

　　想瞄眼便宜爹的茶是否也是，卻見他正挺直著背,，雙手分開搭在兩腿上,，肅著臉一動也不動的坐著，好似十分緊張,。

　　茶是原樣立在一旁,。

　　常之瑤驚，這是拜訪禮嗎,？趕忙學(xué)著坐直身子,，腳踩不到地只能懸空，微微側(cè)頭想從卷碧那得些提示,，只瞥見微紅的眼睛,，心不在焉的人。

　　常之瑤默然,，不自覺屏氣凝神,。

　　暗處的人看了一嘆一笑。

　　水的熱氣不再,，杯口有了些細汗,，斜側(cè)的門打開了來。

　　出來一人,，他白發(fā)長須，傲骨泠然,，端得是一個儒雅君子,，粗看是而立，細看才知已是天命,。

　　眉眼與便宜娘有些相似,，只不過這人的眼睛更加深邃銳利。

　　門剛一開,，常三爺就站了起來,，人到進前時，常三爺已經(jīng)恭敬的行禮了,。

　　“岳父,。”常三爺本想叫聲爹套套近乎,，一照面,，心就怯了，下意識改口,。

　　常之瑤一聽反應(yīng)過來,，這是她便宜娘的父親，也就是她外公，常之瑤一邊為他卓然天成的風(fēng)姿儀態(tài)驚艷,，一邊又被他的逼人氣勢弄得心悸,。

　　這下，不用看她便宜爹的表現(xiàn),，也知道這外公定是頂厲害的人,。

　　常之瑤悄咪咪瞄了眼張外公的臉，一臉冷漠嚴肅,，看來不是個親切隨和的外公,，也不會有一出熱淚抱頭認親的戲。

　　常之瑤松了口氣,。

　　果然,。

　　張外公入坐，也沒叫常三爺起身,，端起茶還沒喝,，就將杯子隨意一丟，好像是不經(jīng)意掃了常之瑤一眼,，語氣似乎不悅：“這是瑤姐兒,？”

　　常三爺彎著腰應(yīng)是，然后朝常之瑤提示：“瑤姐兒,，叫外公,。”

　　常之瑤心里一窘,，她看呆了人,，忘記問禮，只能癡呆小孩到底了,，面上懵懂回看,，乖巧軟綿的叫道：“外公?！?p>　　張外公幾不可聞的冷哼一聲,，不知是應(yīng)了沒應(yīng)，只是瞥了眼常三爺,，就走了,。

　　常三爺一個激靈，跟了上去,。

　　留下常之瑤與卷碧面面相覷,。

　　常之瑤正想在卷碧那套套話，打發(fā)下時間,，還沒開口,，就來人找借口把卷碧叫走了,。

　　……

　　“啪?！?p>　　常三爺一進門,，清脆刺耳的碎裂聲直面響起。

　　“你就是這般對言兒好的,？”張外公輕聲問,。

　　語氣平淡，如是在問候吃飯沒有,，好似地上的茶杯不是他特意帶進來摔的一樣,。

　　曾是張外公半個徒弟的常三爺，知這是怒到極致,，他悄悄捏了把冷汗,，當(dāng)機立斷的跪在地上，聲音干澀,，語氣誠摯道：“岳父,，對不起，是我的錯,?！?p>　　“當(dāng)不得你一聲岳父?！睆埻夤渎?，背過手，走到窗邊,，心頭蒼涼,。

　　常三爺閉上眼，頭貼在地上,，語氣里帶了些無可奈何：“張師，您也知道,，當(dāng)年您都那般……”

　　哪般,？不過就是流放失勢罷了，張外公慢悠悠扯過木凳,，疲然坐下,。

　　“我應(yīng)下文言挪去別院，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大哥當(dāng)時正是關(guān)鍵期,，如果被拖累，我就愧對常家,?！?p>　　“我也是沒有辦法……”

　　張外公隨手拿過切莫東西,，往常三爺身上一丟，用尖刀似的眼神直射進常三爺?shù)男睦?，“你大哥晉升與你負言兒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他倉促著回來，就是惦記女兒,，卻得了這么個噩耗,，他真是恨自己當(dāng)初太過自負。

　　常三爺也不敢躲,，被張外公越發(fā)濃厚的氣場逼得心里直發(fā)慌,，強自狡辯道，“可是留了文言在,，對常家的名聲有礙……”

　　“怕是狼心狗肺更加有礙名聲,！”張外公厲言打斷，更激烈的話卻是說不出口,。

　　常家也沒做錯什么,，他們不過是不想被連累而已，誰家又不是如此,？

　　常家沒有直接休了言兒都要說聲有情有義了,，他沒法追究，就算他咽不下這口氣,，與常家撕破臉,，那瑤姐兒又該如何自處。

　　而最應(yīng)該怪的人還是他,，要不是他迂腐固執(zhí)自大,，如何會陷入那般境地，以至于拖累了家人,。

　　張外公有些頹然,，手用力扶著窗，語氣透出悲寂：“罷了,，你只說我一回來言兒就沒了,，這是意外嗎？”

　　常三爺氣剛下去又提了起來,，手緊緊攥著,，抬起頭斬釘截鐵道：“是，真的是意外,，不信您可以問吳媽媽,，她全程都在，當(dāng)初還是她通知的我,?！?p>　　張外公當(dāng)然知道吳媽媽在,，只不過他不愿意信罷了，他存著一份希望,，想從常三爺這盼個不同的答案,。

　　他站起身，推開木凳,，緩緩走到常三爺面前蹲下,，雙眸緊鎖著常三爺?shù)难劬Α?p>　　常三爺不敢眨眼，眼神堅定的任由張外公審視,，只有心里在不停的重復(fù),，是意外！就是意外,！他調(diào)查的就是意外,！

　　張外公越看心里越是無望，再是不能看下去,，連常家模糊死亡時間,，糊弄喪事的事情都沒有心力再去計較。

　　或許是還抱著一絲微茫的希望,，假如呢,？假如言兒還在，只是常三爺和吳媽媽一時弄錯了,。

　　對,，就是這樣，言兒一定還活著,，他能感覺的到,，真的，他真的能……

　　常三爺跪著,，大氣不敢喘一口,，也不敢擅自離開。

　　半晌,，張外公依舊沒有發(fā)話,，常三爺卻是一拍腦袋想起張文言的后事問題，當(dāng)初因為太過匆忙與突然,，只想著糊弄過去，萬不能影響自己好不容易求來的任命,。

　　這會看張外公的表現(xiàn),，不像是不會計較，要是以后再提起怕更難說清楚,。

　　如果這次敷衍過去,，以后張家再覺得不對,，也是沒法問他罪了。

　　最重要的是他手里還有個瑤姐兒,。

　　有了底氣,，常三爺吞了口水，強自鎮(zhèn)定下來,，開口打破幽靜：“張師,，您知道我剛剛謀了外放，所以不宜辦喪事徒生事端,，再者文言三年前,，就不再出現(xiàn)在人前，外頭的人都以為她早沒了……”

　　不,，言兒還在,，張外公眼珠動了動。

　　這借口說的很是心虛,，常三爺趕忙換種說法：“也是為了瑤姐兒著想,，如果喪事一辦，怕是會有許多人對她指指點點,，要是一個不小心聽了些不入耳的難聽話,，怕是會變了性子?！?p>　　見張外公沒有反應(yīng),，常三爺急忙加上一句：“文言曾經(jīng)說過，她只盼瑤姐兒活的快活自在些,?！?p>　　瑤姐兒……張外公忍不住想到曾經(jīng)見過的那些喪母孩子，無一例外,，不是被迫懂事,，就是變的膽怯自卑。

　　而且,，言兒說過,，要是言兒回來了……

　　張外公心緊緊糾在一起，“快活…自在…嗎,？”

　　良久,。

　　“你能保證讓瑤姐兒可以活的快活自在嗎？”

　　……

　　常之瑤爬到常三爺?shù)奈蛔?，掀開他那杯茶的茶蓋,，里面是一杯黃色的水，沒有茶葉,，她用鼻子一嗅,，沒有香味,。

　　【嘖，你便宜爹拿你在你外公那換好處,?！?p>　　常之瑤還沒分析出是什么茶，就聽系統(tǒng)這樣說,，她立馬放棄分析這茶,，“怎么換？”

　　【你爹保證讓你活的自由自在,，你外公就……咳咳,，想知道嗎？去賺打擊值,，用打擊值來換呀,。】

　　“切,?！背Ｖ幉恍肌?p>　　當(dāng)然了,，系統(tǒng)這胃口吊的常之瑤是有些難受,，可是從上述話里，她還是能猜出來,，不外乎就是利益交換,。

　　而且，她終于知道常三爺對她的顧忌在哪了,，真是得說原來如此?。?p>　　以前看她便宜娘被流放到別院,，還猜測她不是沒有外家,，就是外家勢弱，所以才逼得她便宜娘不得不假死而逃,。

　　也是這樣,，才讓她一直沒想明白，她有什么能讓常三爺?shù)胗浀?，還想過是不是因為她便宜娘太美,，所以讓常三爺以為她長大后也會是個大美人，想把她籠絡(luò)好,，再拿去賄賂人呢,。

　　現(xiàn)在恍然大悟。

　　啊這！常之瑤小臉一紅,，實在太過羞恥了。

　　這時,，剛剛的引路丫鬟,，又帶了人進來。

　　常之瑤看過去,，是一大一小,，外加兩名小廝，大的那人年齡大約在三十歲上下,，五官俊秀,，氣質(zhì)溫雅，渾身貴氣,，臉上一直掛著六分弧度的笑,，看著像是個親切隨和的人。

　　小的那個應(yīng)是七八歲左右的年紀,，一雙瑞鳳眼配上略有嬰兒肥的臉,，顯得有些呆萌，將他刻意擺出的生人勿近氣場很好的稀釋掉,。

　　常之瑤腦子里莫名出現(xiàn)三個字——小學(xué)究,，她甩甩腦，不敢想的太無厘頭,，明明兩者毫無關(guān)聯(lián),。

　　兩人雖然穿著簡單，排場很小,，但他們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的那種自信無畏,，讓常之瑤的心為之一緊，不簡單的人,，通常有不簡單的事,，她默默縮了縮身子。

　　“請您和小公子稍等一下,?！?p>　　丫鬟的態(tài)度十分恭敬，與剛剛對常三爺?shù)膽B(tài)度形成鮮明對比,。

　　大的那人溫和一點頭隨意找個位置坐下,，非常直接的無視了常之瑤的存在。

　　小的那個亦步亦趨的跟著坐在大的那人下首,，倒是看了她一眼,，不過也僅此而已。

　　他們的茶才喝了一口，張外公就迎了出來,，她便宜爹沒有出現(xiàn),。

　　“拜見……”

　　大的那人眼疾手快的攔下了張外公的禮，“誒,，張公,，學(xué)生可是有事求教，當(dāng)不得,?！?p>　　張外公見太子說的認真，沒有強求,，順勢收回了禮,，拱手，“那老夫托大了,?！?p>　　太子這才滿意，嘴角弧度更大了些,，手虛推了周霽一把,，“霽兒，拜見張師,?！?p>　　又對張外公說：“這孩子，被身邊的人帶的越發(fā)呆板了,?！?p>　　張外公看過去，沒有附言,。

　　周霽忍著羞,，往前行了學(xué)生見師禮，“拜見張公,，學(xué)生周霽,。”

　　本就是說好的,，張外公沒有推辭,，只是往左偏了幾步，算是收了半禮,，而后指著常之瑤,，“此乃言兒的女兒，瑤姐兒,?！睂嵤遣幌胝f她的姓。

　　太子曾經(jīng)也是在張外公名下見過學(xué)，與張文言算是熟稔,，要不是張外公實在不愿,，張文言有可能便入了太子的后院。

　　太子微訝,，這才正視常之瑤,，這一看，瞧出了熟悉的眉眼,，很是感慨，當(dāng)年秉持君子之風(fēng),，雖是對張文言的美貌有一分喜愛,，但也沒強求。

　　沒想到,，世事變化如此之快,。

　　常之瑤正偷偷觀察，被張外公這一點,，又被所有人一注視,，下意識露出一個假笑，一緊張,，學(xué)了張外公的拱手行禮,。

　　太子看了一樂，朝常之瑤招招手,，解下腰間的佩玉,，“果真是言妹的女兒?！?p>　　常之瑤羞怯沒接,，看向張外公。

　　張外公瞥了眼玉,，對常之瑤冷冷道：“收下吧,，謝謝……?！?p>　　“我叫一聲言妹,，瑤姐兒便叫聲舅舅就可?！碧硬逖?，似只是簡單一個稱呼。

　　這就是舅舅了,？看來第一面義結(jié)金蘭的故事也不是太夸張,，常之瑤接過佩玉，遲疑著叫道：“謝謝舅舅?！?p>　　張外公復(fù)雜的嘆了口氣,，沒有阻止，只道：“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