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晟的確探知了些消息,。
當(dāng)年花朝國被滅國,,皇室全部被處以極刑,只有落云公主不知所蹤。這也成為皇帝十六年來的心頭大患,。
花朝國的人他不可能屠盡了,,只要這個落云公主還在,,或者她留下其他的血脈,,花朝國就會想著復(fù)國一日,這是云帝最不能容忍的,。
而且這種擔(dān)憂畏懼是隨著時間越來越增加的,,聽宮里的心腹說皇上近日頻頻從惡夢中醒來,李重晟知道這是自己的機(jī)會來了。
找到花朝皇室的遺脈,,徹底鏟除,。這是李重晟眼下最要緊的事。
冥真教當(dāng)年曾經(jīng)替朝廷追殺過落云公主,,知道一些方面的情況,。葬雪細(xì)細(xì)盤問了教中參與當(dāng)年追殺計劃的老人,得知十六年前有一個跟在落云公主身邊的老公公在追捕過程中不小心墜落山崖生死未卜,。要是能找到他的話,,或許可以找到想找的人的下落。
葬雪帶著日夜兼程,,按照教中老人說的地址,,沿著山崖下的一路的村莊城鎮(zhèn)打聽。連著打聽了好幾個月,,終于有了些眉目,。
那老公公墜下山崖雖然落得雙腿殘疾,但也躲過了殺身之禍,。改頭換姓,,在附近的村莊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十六年,。
憑著給人抄書寫字討口飯吃,,周圍的居民也都把他當(dāng)作一個可憐的老人看待,隨著時間推移早就沒幾個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
幸虧葬雪得知那人后頸上有一藍(lán)色龍紋,,這才找到了。
李重晟輕押了一口茶,,問向葬雪,,“探聽到消息了嗎?”
葬雪一拱手,,回道,“屬下不辱使命,,把福公公帶回來了,。”
她的聲音還帶著厚重的喘息,,是她連著跑了一天一夜著急回來給李重晟匯報的結(jié)果,。
“葬雪~”李重晟放下手里的茶,輕輕叫了一聲葬雪,。
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葬雪的心寒了半截,。
“皇上找了這么多年都沒什么消息,你是怎么查到的?”
葬雪看到了李重晟眼神中深深的懷疑和戒備,,盡管只有一瞬間,,但她剛剛熱情澎湃,覺得為他辦成了一件大事的心一下滑入谷底,。
這么久了,,他居然還不信她。
這句話說出口,,李重晟也感受到了葬雪情緒的低沉,,咳了一聲,掩飾道,,“我只是有些不放心,。”
雖然心涼,,但葬雪還是拱手解釋道,,“皇上并不知道這件事?!?p> 將領(lǐng)們從來是報喜不報憂,,參與的冥真教也不愿意自砸招牌,誰愿意承認(rèn)自己不行,,有漏網(wǎng)之魚呢,?所以這事也就瞞了下來。
“這樣啊,,是我多心了,。”李重晟點了點頭,,這個理由倒是很合情理,。
“那沒什么事,屬下就告退了,?!痹嵫┑恼Z氣雖然和以往沒什么兩樣,但發(fā)紅的眼圈道出了她內(nèi)心的哀傷,。
李重晟雖然并不覺得自己剛剛有什么不妥之處,,但看著葬雪委屈的樣子,再加上她風(fēng)塵仆仆的趕回來,,心里還是有幾分過意不去的,,站起身來輕輕幫葬雪散落下來的一縷頭發(fā)夾到耳后,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p> 李重晟這句話說出來,葬雪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她低著頭不敢讓李重晟看見,,拱了拱手道,“屬下告退,?!?p> 她也曾是冥真教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滴滴姑娘,??墒菫榱怂试负湍切⑹忠粯?,過著刀口上討生活的日子,,只為了能夠讓他能夠過得舒暢一點。
可他從來沒有過看過她一眼,,只是把他當(dāng)作一個得力的女下屬,,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可她從來不覺得的有什么,。
偏他今天說了一句辛苦了,,就像勾起了她這幾年來的心酸隱忍,讓她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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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玄野從后面拍了一下葬雪的肩膀。
“大……大師兄,?”葬雪沒意識到有人會來,,一驚。
看葬雪臉上還掛著淚,,玄野臉一下子繃了起來,,抓著葬雪的手焦急地問道,“你怎么哭了,,怎么回事,?是有人欺負(fù)你了嗎?”
“沒有,,你小點聲,。”葬雪擔(dān)心地看了一眼李重晟所在的屋子,。
這可沒有逃過玄野的眼睛,他的怒氣一下子就點了起來,,“是不是那個李重晟,?”
葬雪生怕玄野嚷嚷的讓大家都聽見了,,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道,“不是,,你別問了,,我只是……是有些想家了?!?p> “想家,?那你和我回去不就好了?”
葬雪沒有說話,,只是垂下了眼睛,。
玄野冷哼一聲,“我知道你要守著他,,你要做他的好下屬,。”
葬雪不理會玄野的冷嘲熱諷,,繞開了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我知道師兄和蕭家有仇,,可是報仇也要分場合,,既然決定給殿下做事,還是要守著規(guī)矩,,依令行事,。”
玄野的父母當(dāng)年也參加了冥真教追殺落云公主一事,,而蕭知行也就是蕭然的父親,,那時候還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將領(lǐng)。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路人,,可在臨出發(fā)的那天晚上,,玄野悄悄從教里跑出來找父母,先給他們個驚喜,。
誰知看到了三人似乎起了爭執(zhí),,混斗在一起。父母分別死在了蕭知行的劍下,。
那兩雙死不瞑目睜的巨大眼睛玄野始終難以忘懷,,一次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他發(fā)誓必須手刃仇人,。
可是蕭知行很快在這次任務(wù)之后升職,,教中的人根本沒有人相信他,誰會為了一個小孩子的話得罪現(xiàn)在當(dāng)朝的新貴呢,?
蕭知行被封為鎮(zhèn)北王,,遠(yuǎn)赴北境之后,,玄野更是難尋報仇的機(jī)會,于是便把目光轉(zhuǎn)移到了蕭然身上,,他也要讓蕭知行嘗一嘗失去至親的滋味,。
那天花燈節(jié)上,玄野就是看見了蕭然,,知道他和黎家的小姐關(guān)系不錯,,才要云珠把他們帶到戲臺的,本想著趁亂殺了蕭然,,誰知根本沒有下手的機(jī)會,。
葬雪說完也不等玄野說話就離開了。
玄野的拳頭握的咯吱咯吱響,,眼神中滿是決絕和狠辣:
蕭家必須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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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寧每個月的十五都會給去世的母親燒香。
這一次她剛進(jìn)祠堂,,就看到父親正垂著腦袋對著母親的牌位不知在想些什么,。
錦寧沖黎崇光行了個禮,“父親~”
黎崇光并沒有理會錦寧,,而是望著黎母的牌位自顧自的問起來,,“寧兒,你想母親嗎,?”
他的眼睛像是穿越了時光,,回到了十六年前,看到了那個桃花眼,、石榴裙,、赤驥馬的驕傲公主。
國難當(dāng)頭,,敢一個人站出來抗下一切只為保其他人的奇女子,。
這樣的女子值得他守護(hù)一生。
錦寧的目光也隨著父親移到那冷冰冰的牌位上,,點了點頭,,“想?!?p> 十六年來她無數(shù)次幻想過她的模樣,,她的聲音。
“父親呢,?”
黎崇光深情地凝望著,,他的眼神中有著穿透歲月的思念和厚重到壓迫人心的眷念。
時隔多年,,再次提起她,,他還是會無聲的哽咽,,“想,十六年了,,無時無刻不在想?!?p> 可是,,她不會再回來了。
感受到了父親的悲哀,,愛已成空,,就是這種感覺吧?!案赣H,,你能給我講一講母親的事嗎?”
黎崇光的眼睛中突然出現(xiàn)了光芒,,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東西,,聲音一下子變得溫柔起來,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你母親啊,,當(dāng)年可是有名的奇女子。騎馬,、射箭,、打球樣樣精通,連男子都比不過她,,生的又美,,常常穿著一身紅色的石榴裙騎著駿馬臉上是燦若星辰的笑容,真真是應(yīng)了詩里的那句話: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風(fēng)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p> 錦寧聽著父親的描述,也能想象出自己母親當(dāng)年的樣子:鮮衣怒馬瀟灑時,,明媚皓齒動人心,。“母親當(dāng)年定是好風(fēng)采,?!?p> 黎崇光輕笑了一下,“這是自然,?!?p> 還沒見過哪個女子能像落云一樣,,英姿颯爽噬人心魄。
“那……母親到底是哪家閨秀,?”十六年了,,錦寧除了知道自己的母親姓秦以外其他的別無所知,母親到底是出自哪門哪戶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錦寧,,奈何黎崇光從來不對錦寧說這些,,府里的下人即使進(jìn)府十幾年的也不知道夫人的名諱更別說其他了。
黎崇光看了一眼錦寧,,嘆了一口氣,,道,“你跟我來,?!?p> 有些事也該說清楚了。
錦寧跟著父親來到思云閣,,退卻四下仆人,,父女倆相對而坐。
黎崇光看著眼前已經(jīng)亭亭玉立的女兒,,眉眼間也有七八分像故去的婉妃,,只覺得時光飛逝,落云的離去好像就在昨天一樣,??墒侵挥兴约褐肋@十六年來他心里的苦于痛。
“其實,,早該和你說了,。”黎崇光稍微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解釋了起來,。
原來,十六年前,。
云啟國皇帝經(jīng)過十余年的蓄力,,終于一舉殲滅了位于版圖右側(cè)的強(qiáng)國――花朝國。取而代之成為這一片大陸上最強(qiáng)大的國家,。
這位年富力強(qiáng),、滿腔熱血野心的青年帝王,他的心,,有著堅不可化的冰冷和狹隘,,他對權(quán)利的火熱和追捧,讓他一直以來都是強(qiáng)勢且涼薄的。
他下令對其都城――花團(tuán)城屠城,。
手握刀劍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舉著冰冷的武器對向手無寸鐵的百姓。
即使早就看慣了生死,,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的殘酷,,可很多人都下不去手,像屠夫一樣宰殺這些不堪一擊的弱者,,實在是不僅僅能有殘忍形容的,。
可軍令如山。這群士兵對領(lǐng)頭的皇帝有著深入骨髓的崇拜和迷戀,,對他的命令都是視若神明,盡管有著強(qiáng)烈的惻隱之心,,他們還是閉著眼睛,,咬著牙,舉起了砍刀,。
一夜之間,,曾經(jīng)繁華富麗的都市成了一座鬼城,全部的輝煌和華麗都被人狠狠地踩在腳下,,自尊和信心被人從最高處推下,,摔落成一地的灰塵,隨著山間平淡的風(fēng)而變得無影無蹤,。
而對于曾經(jīng)高高在上,、從頭到腳都寫著榮光的花朝皇室來說,這時候他們成了卑微如塵的階下囚,。
一夜之間從云端跌落地獄,。
都被帶上手鏈腳鏈,扒去體面高貴的華服首飾,,套上粗麻隔人的囚衣,,受盡了鞭笞烙刑的折磨,那些底層的人看到跌落的還不如自己的曾經(jīng)他們只能仰望卻一輩子無法企及的皇族,,內(nèi)心得到了可笑的滿足甚至得意,,拼命地朝他們?nèi)又鵂€葉雞蛋,發(fā)泄著心中的不甘和狂熱,,以此來達(dá)到內(nèi)心可憐的一點點平衡,。
領(lǐng)著他們走在游行的街上,聽著周圍群眾激憤高昂的喝彩聲,,曾經(jīng)激起的一點可憐的悲憫之情都化為烏有,,帶隊的軍官立馬昂起了高貴的頭顱,挺起寬闊的胸脯,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心安理得的接受百姓的追捧和贊揚(yáng),,虛榮心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和填補(bǔ)。
那群落寞皇室的結(jié)果不言而喻,,全部都受盡極刑,,午時當(dāng)眾斬首,頭顱被掛在城樓上七七四十九天,,以展示他們的罪孽深重和云啟國國主的替天行道,。
只是這其中,有一人逃脫,。
雖然此人只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
當(dāng)時身懷六甲的南越公主,也就是花朝國的婉妃娘娘倉皇逃命途中于一間破廟誕下了一名女嬰,。
等到追兵趕來的時候,,就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女子倚著墻面容憔悴的沖皇帝慘笑著,緊接著伴隨著利器劃過咽喉的聲音殷白的墻上染上了一縷鮮血,。
皇帝此時的表情除了震驚詫異,,還有一種宛如錐心刺骨般痛苦的情緒爬上心尖,催動著他,,撕裂著他,。
讓他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瘋了似的掐著他的脖子拼命地?fù)u晃著她的身子。
發(fā)出了猶如野獸般的咆哮嘶吼聲,,紅著眼睛氣急敗壞地大聲喊著,,“誰……誰允許你死的,我告訴你,,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和他的孩子剝皮抽筋、五馬分尸,!”
皇帝將這視為恥辱,,沒有人能夠在自己的鐵腕之下安然無恙,盡管下屬們一再為他歌功頌德,,將他比做秦皇漢武,,說他開疆?dāng)U土、海納百川,,是神尊降世,,應(yīng)受萬民敬仰。
可是他那極盡于變態(tài)的控制欲和好勝心,,讓他不能容忍這個遺漏,。
必須斬草除根永絕后患。
他派出了一路跟著自己南征北戰(zhàn)的蕭知行,盡管他現(xiàn)在只是一個排不上名頭的小將領(lǐng),,可已經(jīng)算是為數(shù)不多能夠給予一定信任的人,。
當(dāng)然皇帝所能給予的信任少得可憐,更多的是一種對他能力的肯定,,而不是對他忠心的相信,,事實是,皇帝不相信任何一個人,,他相信的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權(quán)利和握在手里無法更改的東西,。
只有石頭和死人對他來說是最安全,最能讓他安然入眠的,。
所以,,在派出蕭知行以后,他又指使當(dāng)時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冥真教教主暗中追殺,。
一明一暗,,兩隊人馬。
可是結(jié)果卻并不盡如人意,,兩邊都是無功而返。
公主還是逃了,。
這成了皇帝心中最大的一根刺,,一想起來就眉頭緊鎖、脾氣高漲,。
常常莫名其妙地發(fā)脾氣,,砸東西,責(zé)罰宮人,,對抓獲的公主仆人嚴(yán)刑拷打,,性格越來越乖張桀烈。
尤其是他聽到另一個消息:經(jīng)過酷刑之后,,婢女吐露出小公主的下落,。小公主被一個書生帶著逃往了南越。
皇帝沒有一刻猶豫,,立馬下令派人追至南越,。
一明一暗兩隊人馬。
同時他派了最好的醫(yī)師治療婢女的傷勢,,解除她的性命之憂,,當(dāng)然他并不是處于任何的好意和善心,只是為了要她活著,,一旦發(fā)現(xiàn)她在撒謊或者有什么故意迷惑的行為,,他會讓她體會到什么叫做人間地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事實證明,,婢女的話沒有錯,,至少冥真教是真的追到了小公主的下落,并且拿到了她纏繞在她手腕上的銀絲帶,,名叫“水云絲”
是由上上等的絲綢,,配上真絲銀線鑲嵌小顆粒的鉆石搭配而成,是還未出世時花朝皇帝給她準(zhǔn)備的禮物,,據(jù)說當(dāng)時召集了上千位繡娘巧手,,名滿天下,云帝自然也認(rèn)識,。
只是不管怎么說,,人沒有帶回來。冥真教還損失了幾個兄弟,,其中就有教主最看好且此次追捕行動被委以重任的兩位徒弟,。
這就可疑了。
一個抱著孩子倉惶逃命的書生,,怎么還能騰出手來殺人呢,?
這讓皇帝不由得疑心大起,追殺行動從未放松過,。
可是,,至此這位小公主的消息猶如石沉大海,盡管皇帝多方打聽,,勞心勞神,,甚至親自查看追蹤,都再沒有探聽到一絲一毫,。
那個書生好像也人間蒸發(fā)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鐵血皇帝也逐漸走向了衰老,,除了肉體的老態(tài),,更多的是內(nèi)心的無力。
這位皇帝已經(jīng)沒有年輕時候的雄心壯志,、大展宏圖的斗志了,,時間磨光了他的棱角,但也沒有捂暖他那顆自私冷酷的心,。
他還是無情和自私,。
盡管很多東西都變了,大家甚至都快要遺忘了還曾經(jīng)有花朝國這么一個國家,,遺留下的百姓也差不多被同化馴服,。
可是,,咱們這個皇帝的心里依舊不安,并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不安越來越強(qiáng)烈,,甚至上升到了恐懼的程度,。
可能是年少時候殺了太多的人,罔顧了太多的性命,,以至于他老年的時候,,越來越迷信也越來越膽小。
很顯然的,,黎崇光就是當(dāng)年那個臨危受命的書生,。
錦寧很認(rèn)真地聽著,怪不得蕭伯伯會把蕭然送到黎府來,,誰會把自己的兒子交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只是她不明白遠(yuǎn)在云啟的蕭知行怎么認(rèn)識父親并且愿意幫助他們的,“那蕭伯伯為什么要出手相幫呢,?”
黎崇光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說不出口,“呵,,自古英雄愛美人嘛,。”
當(dāng)年落云公主可是天下聞名,,少時還曾經(jīng)跟著來過云啟國,。
也許就是那匆匆一瞥,便是情根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