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奇怪的會面
舜市,警官醫(yī)院住院部,。顧雅護士長坐在四樓的護士站,,整理著藥品登記表以及醫(yī)生查房后對于重癥病人的補充診斷的報告,治療器材的清點已經(jīng)做好,,她把資料放在了最靠上的一層架子上后,,接著坐回那張帶有濃濃消毒水味道的椅子上。
這把椅子是一個月前醫(yī)院統(tǒng)一調(diào)換的新品,,非常舒服,,但可惜還是沒有在外觀上做過多的調(diào)整,樣子看上去十分笨重丑陋,。不過,,顧護士長并不在意這些瑣碎的小事,哪怕坐在上邊能減少身體十分之一的疲憊,,她都覺得物有所值,。
本該開始暖和的天氣,這兩天卻變得寒冷無比,,窗戶開始結(jié)霜,,空氣沉沉的、悶悶的,,仿佛新鮮空氣已然消耗殆盡,。
身旁的林護士滿腹牢騷的抱怨丈夫的愚鈍、一事無成和不負責(zé)任,。把家庭矛盾拿到工作場所來調(diào)侃是這位老護士的缺點,,她總是看不上丈夫的優(yōu)柔寡斷,憤怒于他的隨波逐流,。她常常用自己婚姻的失敗來告誡身邊的未婚少女在挑選未來伴侶時一定要擦亮眼睛,,卻始終無法意識到自己怨婦似的性格或許也是夫妻二人生活不和的主要原因。
顧雅護士長豐富的相處經(jīng)驗告訴她,,現(xiàn)在還不到制止林護士的時機,,至少也要等自己記錄完今晚的護理流程后再說。
對于這里的病人,,顧雅護士長沒有什么過多的鄙視或是指責(zé),,嚴(yán)謹(jǐn)?shù)尼t(yī)學(xué)教育告訴她過多的感情用事只會影響正常判斷,所謂的道德義憤只會妨礙她的工作,。在她的概念里,,病人就是病人,是需要拯救的生命,,這跟他們是否觸犯法律毫無關(guān)系,,幾乎沒有什么能夠激起她心中對于他們的憤慨。
這里的安保措施強到可以與銀行的金庫媲美,,她也不用擔(dān)心自己或是其他醫(yī)護人員的人身安全,,因此怎樣保證這些特殊病人們的心理健康成為了她唯一掛心的事情。
林護士的抱怨仍舊繼續(xù),,話題卻從她那沒出息的丈夫轉(zhuǎn)變到了年輕小護士們的花癡行為,,斥責(zé)她們把精力過多的放在新住進來的病人身上。
顧雅護士長雖然贊同林護士的觀點,,然而也不是不能理解,,就連她自己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時也不禁驚嘆不已。在這幾天里,,這位新病人成了她們茶余飯后閑談的主角,,年輕的護士們更是為了能多見他一面爭搶派送藥物和注射的工作,就連從不跟人主動打招呼的年老護工也在工作的時候時不時的瞧他兩眼,。
在這里,,他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明星”,似乎沒有人再去關(guān)心他是否觸犯了法律,。
走廊里傳來什么人的腳步聲,,聲音很重也有些拖沓。顧雅護士長看了一下墻上鐘表所顯示的時間,,意識到可能是那位新病人的主治醫(yī)生來訪,。
受到警方的委托,他每隔一天面見他一次,,除了基本治療,,更重要的是進行心靈上的溝通,試圖讓他敞開心扉,,開口說話,。
想起那個男人,,顧雅護士長不禁一陣厭惡,他總是用蔑視的目光打量著自己,,渾身上下寫滿了“傲慢”兩字,。即使是簡單的問候,她也能在對方的目光中感到莫名其妙的敵意,,這讓她很不愉快,。顧雅護士長擅長冷眼旁觀,更愿意盡量回避那些不必要的麻煩,,因此這一次,,她要想個辦法避免與他接觸。
顧雅護士長的美好設(shè)想,,被護士站臺前的招呼聲無情的打斷了,。那個男人站在那里,那雙無論如何也無法對焦的眼睛透過雜亂無章的頭發(fā)冷冷的望過來,,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敲打著桌子,,顯得很不耐煩。
“辛苦你了,,賈醫(yī)生,,麻煩您先做登記?!鳖櫻抛o士長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去,,幫助他做例行登記。
“顧護士長,,你好……”賈澤低著頭,,一邊在登記薄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一邊心不在焉的打了聲招呼,。
“于巽的狀況如何,?愿意說話了嗎?”
“沒有,?!?p> “看來還需要花點時間,是嗎,?”
“是的,。”
“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會好轉(zhuǎn),,想想也怪可憐的,。”
“是啊?!?p> “您開車來的嗎,?不然,那可是很受罪的,,外面冷的厲害,。”
“無所謂,。”
“您家住的很遠嗎,?每次來很費時間吧,。”
賈澤抬起頭,,冷冷的看著她,,一臉的不耐煩,說:“跟你似乎沒有關(guān)系吧,?!?p> 顧雅護士長心中惱怒,自從這個人出現(xiàn)后,,自己生氣的頻率明顯增高,,這顯然不是一個好的征兆。作為護士,,她需要時刻保持在冷靜的狀態(tài),,如此才能在突發(fā)事件發(fā)生時第一時間做出應(yīng)對。但是賈澤的到來,,讓她的狀態(tài)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fā)展,。雖然她已經(jīng)放棄期待這位高高在上的精神領(lǐng)域?qū)<夷苡刑煺f話像個人,卻還是會不由自主的被他牽著鼻子走,。她內(nèi)心感到不愉快,,十分地不愉快。
走過大約半個走廊,,顧雅護士長在一扇門前停下,,門牌上清晰的寫著病人于巽以及主治醫(yī)生的名字。
顯然,,賈澤連續(xù)幾天的治療并沒有絲毫效果,。進入病房門后,于巽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兩眼注視著畫筆的前方,,手在空中舞動,畫板迅速被染成了彩色。賈澤默默的站著,,顧雅護士長猜測他打算先觀望一下,,她看了一眼他,那瞬間的一瞥很難看出什么門道,。
過了一會兒,,賈澤走向于巽,在看了一眼他的畫后,,臉上突然泛起了溫柔的笑容,。
“今天感覺怎么樣?”他輕輕地把手搭在于巽的肩上,,溫和的問,。
于巽微微點點頭以示回應(yīng)。
“今天畫的是什么???又再畫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東西了?!?p> 賈澤奇怪的敘述引起了顧雅護士長的好奇心,,她歪過頭,探出身,,偷偷打量于巽面前的畫作——火紅的火焰蔓延在天際,,在人群圍繞之中,一個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被綁在柱子上,,烈焰在腳下燃燒,,那人的胸口皮肉向外翻裂,濃稠的鮮血從他乳白色的脂肪中緩緩流出,。柱子上的人嘴張的夸張扭曲,,似乎是在凄慘的喊叫,牙齒已被濃煙熏染著暗黑色,,他的幾個手指像是被強行的鋸斷,,只靠一層薄薄的皮連接在手掌處,在紅色火焰的渲染下在空中來回晃動,。
一陣惡心直竄上頭,,顧雅護士長快速退后了幾步。
“于巽,,先停一下好嗎,?”賈澤絲毫不關(guān)心眼前瘆人的作品,繼續(xù)說道,。
于巽不理他,,那雙猶如滴入藍色墨水的雙眼連一點點波動也沒有,,只有畫布與畫筆摩擦的沙沙聲打破寧靜。
“顧護士長,,麻煩你先出去,!”幾乎是命令性的口吻,他像個神氣活現(xiàn)的官員,,聲音比剛才高了八度,。
賈澤傲慢態(tài)度氣的顧護士長直接摔門而去。然而,,她卻沒有走遠,,一轉(zhuǎn)身,慢慢的貼近病房門,,透過上方的玻璃小心的窺望里面的情況,。賈澤的每一次治療都會以各種借口趕她出去,從保護病人隱私這點考慮,,這種做法無可厚非。
顧護士長無法想象一個對人情世故極其欠缺,、不懂禮貌為何的醫(yī)生究竟會進行怎樣的治療,,好奇心日漸強烈,于是,,她附耳上去,,屋里的聲音勉強傳入耳中。
“你不該一聲不吭的,?!辟Z澤溫柔的口氣變得稍稍嚴(yán)厲了些。
“沈隊長來時你也這樣無動于衷,?”他停了一下,,蹲下身,握住了于巽拿著畫筆的手,,“你要向警方交代一切,,這才是你應(yīng)該做的,也是對的,,不要讓……你哥哥失望,。你也不想讓心疼你的姐姐傷心,對不對,?”
一瞬間,,于巽的眉間折起折痕,他緩緩的斜過臉……
顧雅護士長驚呆了,,她第一次看到那張精致的臉上流露出感情——恍惚,、恐懼和悲傷交加在一起,感情強烈到單純透過雙眼足以了解他內(nèi)心的掙扎。他竟然難以抑制的大笑起來,,無助與痛苦摻雜其中無法控制的涌出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強烈……
護士長嚇壞了,,莫不是賈澤的會面起了相反的作用,?對于巽而言情緒的穩(wěn)定極為重要,任何一次發(fā)作都會刺激他那脆弱的神經(jīng)導(dǎo)致大腦中的傳導(dǎo)物全面崩盤,。這個道理,,賈澤不可能不清楚。
他究竟在干什么,?
正當(dāng)顧雅護士長考慮著要不要沖進去打斷會面時,,笑聲忽然戛然而止,結(jié)束之快,,讓她頓時搞不清楚狀況,。透過窗戶,她看到于巽無望的背對著賈澤,,極力保持鎮(zhèn)靜,,只是身體還在不斷的顫抖。
“我清楚你需要時間思考清楚,,希望你明白這是你的決定,,沒人能夠逃避自己應(yīng)當(dāng)面對的事,我保證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幫助你,?!?p> “你要向警方說明實情,過錯只有你才能彌補,,于巽,,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p> “需要什么盡管告訴我,,我會幫助你?!?p> “……于巽,,看著我?!?p> ………
“于巽,?”
………
“算了……別擔(dān)心,你會好的,,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說完,,賈澤把手再次覆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