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的年紀比周冰大,,他同周蓉兒成婚至今六年,周冰離家就有三年時間,,他又打理生意常年奔波在外,,接觸的不是很多。
他知道這個二哥從不肯和老爺子習(xí)武,,也從不肯幫家族打理生意,,只知道游山玩水,吟詩頌詞,,他從心里很瞧不起這個二哥,。
如今突然遭遇大變,每個人都是心神激蕩的,,他一時被周冰這突然的冷肅給嚇住了,。
出了屋門,回頭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平日里敬重的大哥,,心里一痛,,再看看冷著臉站在一旁的周冰,心里卻一陣煩厭,。
忍不住向地上吐了一口,,李東陽大步走向議事堂,辦他該辦的事務(wù)去了,。
周倫的傷口縫好了,,仵作又去縫合那幾個武師,周冰突然向身邊的鞏力道:“阿宏今天在做什么,?”
鞏力沒出聲,,回頭看了一眼隨在后面的一個家丁,那家丁轉(zhuǎn)身出去了,,不一會,,領(lǐng)著另一個負責照顧三少爺?shù)募叶∽吡诉M來。
那家丁給周冰問了禮,,道:“三少爺今天一天都在屋里,,神態(tài)上好多了,玩著一根樹枝,,就這么玩了一天,,飯也吃的很好?!?p> 周冰回頭看著他,,沒說話,看得那家丁低下了頭去,,喃喃道:“小的該死,,小的今天吃過了午飯,不知怎么的就睡著了,,還是三少爺剛才把我搖醒了要水喝,,小的知錯了,二少爺…”
周冰微一擺手,,道:“沒事,。你去吧?!?p> 那家丁行了個禮,,抹著頭上的汗出去了,這幾天家里大亂,,老主人大少爺先后沒了,,真怕二少爺拿他泄這口悶氣。
周冰道:“派三個人,,兩人一組,,輪著照看阿宏,不能有任何閃失,,不能空人,,晚上就睡在阿宏的外間?!?p> 鞏力點頭道:“是,,這就辦?!?p> 深深的看了周冰一眼,,轉(zhuǎn)身出去安排了。
他當年本是獨行江湖的大盜,,有一次在南直隸做案,,被人重傷,,眼看不行了,被周海生所救,。
他剛開始以為周海生不識得他,,誰知道等他傷好了,周海生給他拿了五十兩銀子,,說:“鞏力,,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可是你素無大惡,,今日我救了你,,只希望你日后行事的時候,念著我的這份情,,手底下寬一些,,放過那些百姓弱女就好?!?p> 鞏力當時被周海生的話說得羞愧萬分,,當下投在周海生身邊為仆,一待就是幾十年,,逐漸成長為半山堂的大管家,,周海生的智囊。
入了半山堂以后,,周海生從沒再提起來這件事,,也從未提起過他的前事,倒是信任的把堂口里的不少重要機密說給了他,,要他辦了幾件大事,。
鞏力感激周海生的知遇之恩,遂以身相報,,忠心不二,,他頭腦超乎尋常的好,又沉著機敏,,兩年的時間周海生便讓他做了管家,,兩年半時升為半山堂總軍師,在半山堂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連周海生的親兒子周倫在堂中的地位也是不如他高,。
但凡機敏冷靜的人,多半是多疑的性格,,鞏力也不例外,,他總是小心的對付著除老爺子以外的每一個人,仔細的分析每個人的長短好惡,,研究每個人的思維方式,,對付手段,。
但是他不了解這個二少爺。
這個二少爺從不參與任何事情,,總是和老爺子對著干,,為了拒絕沾染家族生意竟離家三年,也因為這個,,他沒有機會去觀察他。
他很少有機會接觸二少爺,。他討厭堂里所有的人,,除了老太太和妹妹,還有三公子周宏,,他不接觸任何人,,包括他爹周海生。
人往往會因為不了解而好奇,,也因為不了解而疏離,,不信任,鞏力對周冰就是這種心態(tài),,他這幾天一直都在想,,這二少爺?shù)降资鞘裁礃拥娜四兀?p> 從周海生到周倫再到周宏,他一一排除,,他發(fā)現(xiàn),,他對這個二少爺?shù)男愿窦耙磺校粺o所知,。
他不想被這樣一個人左右,。
他感覺如果那樣會讓自己隨時無準備的死掉。
還是把這個家交給李東陽比較好一些,,雖然是姑爺,,但也算是周家人,入贅嘛,,將來孩子姓周就好了,,正好小姐有了身孕。
他心里這樣決定,。
李東陽正坐在議事堂里沉思,。
他剛和四虎又碰了個頭,準備把堂里的生意從外省往回撤一些,,以保證總堂的實力,,四虎已經(jīng)去辦了。
他正坐在這里想周冰,,這個他不了解的二哥,,并為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而懊悔著,。
他加入半山堂已經(jīng)五年了,從一個小執(zhí)事升為執(zhí)事督監(jiān),,然后得周海生欣賞入贅周家,,把控著半山堂一半的財力,和大哥周倫并肩,。
老爺子死了,,大哥也死了,三弟瘋了,,他覺得自己當家的機會已經(jīng)來了,。
他一定要當這個家,把半山堂重新壯大起來,。
可是這個二哥,,這個他一向沒放在心里沒瞧在眼里的二哥,看樣子將成為他執(zhí)掌半山堂唯一的勁敵,。
他沉著臉,,靜靜的坐在寬大的陰沉木桌前。
他坐的位置是正位的右手第一把椅子,,正位是老爺子的,,沒人敢坐,周倫也沒敢坐過,。
這右手第一把,,是周倫才坐了半個月的,上面還有周倫的余溫在,,從老爺子走后,,坐這把椅子是他每天的夢想,他今天終于坐到了上面,。
但是他知道,,因為這個二哥,恐怕他坐得不會安穩(wěn),,他不由有些氣憤,,又向地上吐了一口痰。
他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好像身后站著一個人拿著刀比著他的頸子,。
他迅速扭頭回身看了看,偌大的議事堂里就只有他一個人,。
這個時候,,除了二哥,沒他招呼,沒人敢進來,,可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他想了想,起身走了出來,,去看他那懷著身孕的老婆了,,他還有些事要和她商量,他要坐穩(wěn)這把椅子,。
他的身影消失在議事堂的門外,,他沒看到,一雙帶著怨毒的眼睛從議事堂后進的窗縫中,,死死的盯著他的脊背,,那目光就像一把刀,要把他從頸到腰劈成兩半,。
鞏力安排按周冰的吩咐安排了人手照看三少爺周宏,從武師們住的房舍里走了一圈,,看了看每個人做的事,。
和聊天的聊了幾句,向練功的鼓勵幾句,,又去看了看院子的各處明暗樁子,,囑咐了幾句。
這是他多年來的習(xí)慣,,他生活的一部分,,幾十年從未改變。但是他今天好像有心事,,他有點心煩,,他知道,是因為這個二少爺,。
他思考著,,不知不覺的走到了議事堂的門口,李東陽已走了,,沒遇到,。
他抬頭向里面看著,邁步走了進去,,站在門里,,他望著那張剛剛被李東陽坐過的椅子,他的眼神中竟有一種極少有的熾熱,,但隨后就淡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坐不到那里的,但是,,二少爺可以坐嗎,?他搖了搖頭,不行,,得讓李東陽來坐,。
他忽然向那道窗縫看了一眼,皺了一下眉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周冰此時還站在偏廳里,那仵作已經(jīng)把最后一個武師的傷口縫好了,,正為他穿壽服,。
周冰的眼神還是那樣深遂,沒有任何改變,。
他輕聲道:“軍師呢,?”身后那個家丁馬上跑出去找鞏力了,。
鞏力正走向自己居室,,他打算回去喝一杯,,讓自己好好睡一覺,,再重新把有的事好好想一想,。
那家丁跑過來,,他便站在那里著他跑近,,他知道一定是二少爺找他了,,現(xiàn)在這半山堂里只有這么一個人能隨時隨地的叫人來找自己過去,。
只有他一個人了,,他這樣想著,家丁已到了面前,,他仍是平時那種安祥的目光,,等著那家丁說話。
“二少爺在偏廳請您,?!?p> 果然,他想著,,但對家丁語句里的“請”感到開心,,從此以后,再不會有人來把“叫”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了,。
鞏力進到廳里的時候,,周冰正在想著以后怎么安排家里的這一大攤子,他想著妹夫,,四虎,,鞏力,。
這六個人是現(xiàn)在半山堂總堂的全部力量了,絕不能再有任何損失發(fā)生了,,絕不允許,。
鞏力進屋,站在周冰的身后,,輕聲的叫了一聲:“二少爺,。”
周冰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思緒,,道:“后天我要和鮮于家鐵家見面,我對堂里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你給我準備些資料,,我明天要看?!?p> 鞏力淡淡的道:“二少爺要看哪方面的呢,?”
周冰道:“全部,越詳細越好,?!?p> 這么大的一個堂會,他竟讓鞏力在一夜之間拿一份詳細的資料給他,,鞏力一愣,但還是應(yīng)道:“是,,明天一早交給你可以嗎,?”
周冰轉(zhuǎn)過身子對著鞏力,道:“軍師,,難為你了,。”
鞏力看著周冰的眼睛,,從里面他竟隱隱的看到了老爺子的影子,,也好像懂了一點這二少爺?shù)男乃迹难凵襁€是那樣深遂,,這半日里竟沒一絲改變,。
鞏力微俯了一下身子,退了出來,,他想著周冰的眼神,,那種冷靜和老爺子是那么相像,難道我的決定竟是錯了嗎,?
他搖了搖頭,,走向自己的書房。
不會,決定不能改,,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有個人能幫著自己鎮(zhèn)住這個攤子,,不叫它亂了,自己的全部心血都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