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席地而坐,,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對飲。
周圍的酒壇倒了一地,,有些被摔成七零八落的碎片,晶瑩剔透的水珠殘留在上面,,陽光從天頂?shù)亩纯谡丈溥M來,,穿透水珠,折射出斑斕的光影,。
天邊的云朵變幻,,時卷時舒,偶爾有雁群從南方飛回,,在空中擺成散漫的一線,。時間將近傍晚,日光愈發(fā)柔和了起來,,隱隱有霞光從遙遠的地平線逐漸升起,,一點點地融入云彩之間,天地間漸漸出現(xiàn)了火燒般的紅光,,像是一團半透明的火,,在天地間無聲地燃燒著。
晚霞燒到了兩人所在地牢的天頂之上,,霞光在一方酒壇包裹著的空間里流轉(zhuǎn),,氤氳了四下的酒氣,顯得朦朧縹緲,。
李乾摸不清楚呼延向南的來意。
在對方又一次跳進地牢時,,他原以為又是像之前的無數(shù)次一樣,,勸說他加入星主的什么天權(quán)教,還說什么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星學(xué)界的天才,,應(yīng)當和星主一起恢復(fù)星學(xué)的盛世,,可李乾甚至懷疑對方是否真的懂星學(xué)的哪怕一點皮毛,不過呼延向南最后還是爽快地承認他與星學(xué)最近的距離只是抬頭仰望星空的那一刻,,看似很近,,其實遙遠得像兩個世界。后來呼延向南就再也不提什么歸順星主的話了,,索性也不怎么來地牢了,。
這一點也頗讓李乾后悔,他其實并不討厭呼延向南,,對方雖然是個魯莽的人,,還總是狐假虎威,但其實他秉性不壞,,最大的打算也不過是發(fā)揚丘澤部罷了,。其實李乾并不太懂前后兩個族長的爭端,但他覺得兩人不過是為同樣的目標走上了不同的路,這并不算什么應(yīng)該被抨擊的事,。而且,,自打呼延向南不來之后,他連一些邊邊角角的,、關(guān)于阿滿的事都聽不到了,。
李乾面前的碗再一次被滿上,他看著碗里的浮沫繞著圈打轉(zhuǎn),,然后消失在空氣中,。酒壇撞上陶碗,聲音哐哐作響,,酒水飛濺到地上,,打濕了李乾的衣袖,他皺了皺眉,,終于忍不住開口,。
“這都是第幾壇了,你該不會是想把我灌醉,,然后妄圖讓我在意識不清的時候簽下城下之盟吧,?”
“啊,?”呼延向南有些迷惑,,他并不懂對方說的什么盟。呼延向南打了個酒嗝,,“憋了這么半天,,你就想問這個?”
李乾吞吞吐吐,,半躺在地上,,任霞光照過雙眼,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看著呼延向南,,“不然呢,我還能問什么,!”他的聲音里半是賭氣,,半是無奈。
“那也是,,畢竟現(xiàn)在阿滿都快成為溪正部的人了,。”呼延向南有些語無倫次,。
李乾心頭突然動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還沒成咯?”
“溪正部現(xiàn)在派了幾千個漢子過來我們這,,說要迎走阿滿她爹呢,,讓她爹來見證她的大婚。溪正部的族長,,對阿滿可是滿意得很啊,。”
呼延向南的話空蕩蕩地落在地牢的空曠處,,沒有人回答他,。
“其實我覺得你看上去還是要比溪正部那小子要好的多,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是沒機會嘍,?!焙粞酉蚰嫌值股狭艘煌刖疲袄献彘L死啦,,死在了我的刀下,。”
幾個酒壇被打翻在地,,回過神來的時候,,李乾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已經(jīng)緊緊掐住了呼延向南的衣領(lǐng),他的臉色漲的通紅,,不知是因為醉酒,,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他的聲音顫抖,,“你說,,什么?”
呼延向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他望著與自己不過半寸距離、相對而視的李乾,,一句話也沒有說,。
李乾放下了手,好像一下子酒勁就涌上大腦,,他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悄然破碎了,,大概再也回不來了。他醉眼朦朧地看過去,,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漸漸分開得越來越散,畫面中那個笑臉盈盈的少女,,無聲地消失了,。
“所以我今天來,其實是想拜托你一件事?!焙粞酉蚰蠜]有去管亂糟糟的衣領(lǐng),,他坐了起來,眼神清明,,像是一點也沒醉,。
李乾沒有反應(yīng),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呼延向南繼續(xù)說道:“草原的道,,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做的事,,我會承擔,。可我能讓丘澤部為我陪葬么,,族長是丘澤部的,,可丘澤部不是族長的。所以,,我想拜托你,,讓阿滿撤人,我愿意償還,,我能付出的一切,。”
他的聲音不大,,但十分沉穩(wěn),,一點波瀾都沒有,仿佛在說某個無關(guān)之人的生死,。
空蕩蕩的地牢,,在沒有任何聲音。晚霞逐漸散去,,月亮悄悄地爬了上來,。
“你們,都變了啊,?!边^了許久,李乾才吐出這幾個字,。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
李乾想到了某個姑娘,想到了某個場景,。姑娘穿上了最艷麗的衣服,,畫上了最好看的妝,,在李乾的極力勸說之下姑娘放棄了復(fù)仇,在一場盛大的草原婚禮之后成為了某人的夫人,,從此相夫教子,。如果自己臉皮足夠厚的話,沒準還能參加姑娘的婚禮,。
“你為什么不去找星主呢,,你們的星辰武士,可是詭異又厲害得很啊,?!?p> “其實我早就發(fā)覺了,那些成為所謂星辰武士的兄弟,,其實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的意識了,,與其說是武士,倒不如說是星辰的奴仆……是我害了他們,?!?p> “星主……”李乾緩緩?fù)鲁鲞@兩個字,他的神情復(fù)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呼延向南欲言又止,他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圖案,,上面的北斗七星,,一點亮光都沒有。
“你可能覺得我是個莽夫,,我說的也不值得信任,,但是還是想告訴你,根據(jù)我對星主平時說的話的猜測,,他的真正目標,,可能是想……挑起整個雍州的戰(zhàn)爭?!?p> 李乾愣了愣,,一直以來,他的思維都囿于星學(xué)之中,,無法走脫出來,,直到呼延向南從門外看星主的舉動,,才好像一下子為他捅出了一塊亮光,。
“望日的火從天際墜下,暮春的水流漫上山川,,圓月墜下,,終歸于一,。這是星主當時說的話,我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你那么聰明,應(yīng)該可以猜出來,?!?p> 聽到這句話的李乾好像觸電一般,臉色變得極其僵硬,。
“剛才你說的,,我答應(yīng)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