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峻撿了根麥稈試了試軟硬,，覺著太軟就扔了,，從腰間的皮鞘里拔出一把精巧的短匕，柄長兩寸,，上鑲寶石,，匕長三寸,，兩面開刃。他用短匕在溫樂公主前面的地上畫了個(gè)小圓圈,，上面寫上“洛陽”兩個(gè)字,，然后拉了一條不怎么直的線，在末端畫了個(gè)圓圈,，道：“這里是岐州,。”他斜向左上繼續(xù)畫線,，“這里是秦州,，過了秦州就到了岷州，然后到蘭州,，接著到?jīng)鲋?、甘州，過了肅州就到了瓜州,，陽關(guān)還在西邊,。”

　　溫樂公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畫的路線圖,，從瓜州又看回洛陽,，心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沉，太遠(yuǎn)了,，遠(yuǎn)到長了翅膀都飛不回,。

　　“出了岐州，就到隴右了,?！辈窬α艘粋€(gè)大圈，“隴右,、河西都在我父親管轄之下,，從我記事起，敢在柴家軍地盤鬧事的墳頭上的草都有二尺長了,。越往西會越安全,，娘子你大可放寬心,，盡管欣賞沿途風(fēng)光，品嘗各地美食,，別有什么顧慮,，一切有為夫呢！”

　　他眼神誠懇真摯,，聲音低沉溫柔,，有些話說到了溫樂公主的心坎上，說不感動是假的,。

　　溫樂公主眼角微濕,，朝他一笑。柴峻呆了呆,，這病弱美人含淚帶笑的模樣著實(shí)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他恨不得打個(gè)響指讓周圍的人統(tǒng)統(tǒng)消失,，然后擁她入懷,，好生安撫,。

　　很多年以后,，柴峻空庭孤坐，對月獨(dú)酹,，回想起這晚她的笑顏,，仍心動不已。

　　“瓜州雖然離中土較遠(yuǎn),，但是離西域諸國近,，集市比洛陽的南市、長安的西市還熱鬧呢,！各國的人都能見到,，說著不同的話，他們做買賣習(xí)慣以物易物,，近到突厥的馬匹,、皮子，吐蕃的青稞酒,，遠(yuǎn)到天竺的香料,、藥材，大食的織毯,，應(yīng)有盡有,。你在洛陽能吃到見到的，在瓜州一樣能吃到見到,。但是瓜州有的,，洛陽不一定有,。就比如函谷關(guān)守將萬俟晟送你的寒瓜，你覺著稀奇,，但在我們瓜州就是個(gè)尋常東西,，沙地里種的都是。你若喜歡,，我命人開辟幾畝地出來專門給你種寒瓜,，可好？”柴峻見溫樂公主抿嘴笑了,，繼續(xù)說道,，“我還可以教你說突厥話、吐蕃話,，天竺話,、大食話我也會，你學(xué)會了便可廣交四海的朋友,，在瓜州不會覺著無聊,，也不會寂寞的?！?p>　　他說了這許多,，溫樂公主也只是笑笑，并未興奮起來,，柴峻有些氣餒,。

　　“傻瓜，用突厥話怎么說,？”溫樂公主問他,。

　　柴峻想了下，含情脈脈的看著她,，道：“蠻絲茲尼所以蠻,。”

　　溫樂公主重復(fù)了一句,，柴峻嘴角的笑意蕩漾開來,。不遠(yuǎn)處坐在石磨上對著水囊喝水的李申聽見他們的對話，不知為何,，竟“噗”地一聲噴了王五奎一臉?biāo)?，然后兩人都迅速轉(zhuǎn)過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

　　“那用吐蕃話怎么說,？”

　　“阿確拉噶。”

　　“俺缺那個(gè),？”

　　柴峻笑了,，頷首：“說得很對?！?p>　　“那天竺話呢,？”

　　“曼瑟蝶歌樂迪后?！?p>　　“曼瑟……”這個(gè)有點(diǎn)難,，一遍溫樂公主沒學(xué)會，柴峻便慢慢的說,，一個(gè)音一個(gè)音的教她,，逗得小丫頭咯咯笑。

　　“大食話,！大食話怎么說,？”小丫頭終于提起興趣了，晃了晃他的手臂,，眸子閃亮燦若星光,。

　　“安那沃嘿卜科?！?p>　　“俺那屋黑,，不可？”

　　“嗯,，真聰明,?！辈窬c(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頭,，一顆心像泡在蜜罐里。

　　后面,，王五奎豎起大拇指,，悄聲對李申道：“咱少主實(shí)在是高！妙,！”

　　李申掩嘴咳了咳,，正色不過須臾又忍不住笑開了。

　　這一幕落在溫在恒眼里卻刺眼得很,。他說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他希望她好好的，開心些,，可又不愿她同柴峻走太近,。到如今，事情早已偏離了原先的設(shè)想,，變得更加復(fù)雜和棘手,。不說別人,，就連他自己也曾在某幾個(gè)瞬間動搖過，可他很快擺正了態(tài)度,，因?yàn)樗芮宄胼p孰重,，很清楚他從一開始就沒得選，現(xiàn)在一樣沒得選,。

　　黑晶石碾磨那邊傳來陣陣鼓勁兒叫好聲,，柴家軍和禁軍的人輪番上陣試著抱起那碾磙子，一個(gè)個(gè)摩拳擦掌上去了,，結(jié)果都敗下陣來,。聽說鐵臂參軍要上去一試，整個(gè)麥場的人都圍上前去觀看,。柴峻拉著溫樂公主也去看熱鬧了,。強(qiáng)波勒緊腰帶，活動著肩膀走到了碾磨旁,，麥場頓時(shí)歡聲雷動,，響徹夜空。

　　“大哥,，你不去看看嗎,？”盛煦然說著踮起腳尖張望。

　　“你去看吧,，我還有事,。”

　　“那我去了,！”盛煦然興奮的跑過去,，擠進(jìn)了人群里。

　　溫在恒呼出一口悶氣,，轉(zhuǎn)身走了,。回到歇宿的屋子,，若杉正在整理他的衣物,，見他進(jìn)來了，給他倒了杯涼茶,。溫在恒喝著茶,，看若杉疊衣裳。若杉將他的一件青藍(lán)色外袍疊好,，托在手中道：“這件外袍公主讓彩墨洗好送回來了,。”

　　溫在恒一看，記起是馬嵬驛著火那晚,，他脫下來給那丫頭遮身用了,。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她從水里鉆出來香肩半露的畫面，他無端生出煩躁的情緒來,，沉聲道：“扔了,。”

　　若杉愣了下,，隨即“哦”了聲,，沒再說什么，拿起衣裳就出去了,。這件衣裳公子才穿了幾回,，還新著呢，為何要扔了,？難道是因?yàn)楣鞔┻^了,，公子嫌棄？可即便公主穿過,，人家也洗曬好了呀,！若杉滿腹不解，還是遵照命令去扔衣裳,。他轉(zhuǎn)了一圈,，來到豬圈外，正要往里扔,，胳膊忽地被抓住,，力道之大，震得他整條胳膊都是麻的,。他回頭一看,，是他家公子。

　　溫在恒從若杉手里奪回衣裳,，揚(yáng)手作勢要揍他,，若杉嚇得縮了下。

　　“臭小子,，瞧你選的好地方?！睖卦诤恪皣K”了下,，拿上衣裳回屋了。

　　若杉抬了抬眉,，表情有些無奈,。既然要扔，扔哪兒不一樣？衣裳扔豬圈里,，被豬蹄踩踏過,，被糞泥浸泡過，任誰也不會要了,。不叫扔豬圈里,，扔哪兒好呢？若杉環(huán)視四周,，為難得直撓頭,。

　　可讓若杉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件差點(diǎn)葬身豬圈的外袍之后非但沒有被扔棄,，他家公子還穿了很多年,，洗得料子發(fā)白變硬了，都沒舍得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