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城驛建在河邊,河叫葫蘆河。河岸青草萋萋,,螢火點(diǎn)點(diǎn),,微風(fēng)徐徐,蟲鳴陣陣,。
溫在恒坐在臨水的石階上,銀白的月光照在水里,隨波漂晃,,映著他清俊的臉,整個人看上去如夜色般沉涼,。
坐了這許久,,他那顆躁郁不安的心終于靜下來了??傆幸惶?,她要獨(dú)自面對一切,而那時(shí)他便如現(xiàn)在這般,,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等著,,等著命運(yùn)對她的最終宣判,等著塵埃落地,,抑或風(fēng)起浪涌,。
他活著,只為他自己,。即便有些東西,,并非他看重的,并非他想要的,,但他必須得去爭取,。他沒得別的路可以選,唯一能走通的路又崎嶇狹窄,,他不能負(fù)擔(dān)太重,,該舍棄的就要舍棄,包括她,。
人各有命,。
“酒可借我,?”他扔掉手中的柳條,不知對誰說了這么一句,。
一個酒囊從斜后方飛來,,他沒有回頭,手臂一抬就穩(wěn)穩(wěn)抓住了酒囊,,灌了幾口,,咂嘴道:“冷教頭的酒,忒烈,!”
“此酒名大均,,產(chǎn)自西蜀?!崩湮”持惠嗐y月閑適的坐在屋檐上,。
“大均,可是浩然大均,,乃曰涅槃,?”
“正是?!?p> “何人所創(chuàng),?”
“無名之輩?!?p> 無名之輩卻創(chuàng)出浩然大均之酒,,此人想必是位大隱。溫在恒又嘗了一口,,將酒囊拋給冷巍,,道:“多謝?!?p> “衙內(nèi)客氣,。”
“良辰美景,,烈酒灼心,,下來切磋一二?”
“恭敬不如從命,?!?p> 月下,屋后,,河邊,但見楊柳依依,,波光粼粼,,劍影如光逝,,身姿若云移。兩個男人,,一個孤冷出塵,,但守不攻,一個清雋卓爾,,攻勢凌厲,。暢快淋漓比了一場,原不為勝負(fù),,終便無輸贏,,各自回去,洗洗睡了,。
躺在涼榻上,,許是思慮太多又飲了酒的緣故,溫在恒的頭悶悶鈍鈍的痛,。迷迷糊糊中睡著,,他做了一個夢。夢中大霧彌漫,,他置身其中,,辨不清所處何地。忽聞孩童的歡笑聲,,有男娃娃,,有女娃娃,他們圍著他跑啊笑啊,,他看不清他們的臉,,便是他們的身影也是忽閃忽滅。他們叫他爹爹,,問他娘親去哪兒了,,為何沒回來。他正詫異,,一聲“夫君”喊得他心頭一震,,猛然轉(zhuǎn)身,只見一白衣女子從霧中款款走向他,,而圍著他的孩童眨眼間消失不見了,。
那白衣女子笑得溫婉嫻靜,溫在恒看清她的樣貌,,心卻倏然一沉,。是殷芷,那個和他有婚約的女子,,他終是娶了她,。他看著她笑著慢慢走近,,一種難言的失落感襲上心頭。
本該如此,,奈何心傷,?
這時(shí),濃霧中孩童的聲音再次響起,,一聲聲“娘親”喊得那么急切,,溫在恒顧不得身后殷芷的呼喚,循著孩童的哭聲沖進(jìn)了濃霧里,。他心急如焚,,東奔西跑,仍是找不見,,他想大聲喊,,卻不知要喊什么,他甚至連自己要找什么都不清楚,。就在他暈頭轉(zhuǎn)向,,近乎崩潰時(shí),前方濃霧散開,,出現(xiàn)了一座鐵籠,,和圣火教總壇密室里的那座一樣。
鐵籠里背對著他靜靜坐著一個紅衣女子,,隨著鐵籠的轉(zhuǎn)動,,女子的樣貌漸漸躍入他的眼簾,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高興時(shí)亮閃閃,,難過時(shí)霧蒙蒙,極其靈動秀美,,不經(jīng)意望人一眼,,便教人心神俱亂。她看著他,,略帶委屈的笑了笑,。他舒了口氣,正欲走過去,,鐵籠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露出數(shù)不清的毒蛇來!毒蛇爬滿了鐵籠,,對著她張開了血盆大口,!她大喊了聲,溫在恒疾奔過去,腳下卻一絆,,整個人往前撲倒……
嬋兒,!
溫在恒猛地坐了起來,眼睛被燭光刺到,,茫然四顧,這才驚覺自己做了噩夢,。只是夢境太過逼真,,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深呼吸了幾次,,那擂鼓般的心跳才稍稍慢了下來,。
他扶額坐在榻邊,揉著太陽穴,,回想著夢境,,仍一陣心悸。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溫在恒豎耳凝神一聽,,便站起身疾步往外走,“嘩啦”一下打開了房門,,把前來報(bào)信的盛煦然唬了一大跳,。
盛煦然后退一步,按著胸口,,驚呆的看著溫在恒,。
“發(fā)生什么事了?”
盛煦然拍著胸口道:“刺史府出事了,,公……”
他話未說完,,溫在恒的身影已消失在院門外。
“哎,,大哥,!等等我!”盛煦然緊忙去追,,心里直念叨,,大哥你跑那么快作甚?公主安然無恙,,出事的又不是公主,!
刺史府,游廊下,,柴峻帶著一隊(duì)護(hù)院舉著火把急匆匆趕往西苑,。前腳邁進(jìn)苑門,他就揚(yáng)聲喊溫樂公主的名號,三步并兩步的進(jìn)了屋,。
“你有沒有事,?可是嚇到了?”柴峻拉住溫樂公主的手,,見她面色雪白,,神情略顯呆滯,不由心憂,。
溫樂公主微微搖頭,。一刻鐘前,她回到西苑,,由胡尚宮作陪沿著花徑散步,,知雨和彩墨蹲在花圃邊逗弄著一只小貓。等她們走了一圈回來,,推門進(jìn)了屋,,胡尚宮卻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叫。
一把染血的尖刀直直插在雕花屏風(fēng)上,,刀下訂著一張紙,,紙上有幾枚模糊的血指印,!知雨和彩墨嚇得一左一右緊緊抱住了溫樂公主的手臂,,胡尚宮環(huán)視四周,厲聲叫道:“誰,?是誰,?出來!”
無人應(yīng)答,,胡尚宮檢視了屋內(nèi),,確認(rèn)沒有別的人在,才對溫樂公主道:“公主莫怕,,奴婢這就叫人去通知駙馬和耿使君,。”
胡尚宮出去叫人后,,溫樂公主小步小步挪向雕花屏風(fēng),,看清那血刃下的紙是從書里撕下的一頁,她近前聚眸一看,,竟是《詩經(jīng)》中的《邶風(fēng)·式微》篇,。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溫樂公主盯著“胡不歸”三字,小臉煞白,。這是對她的規(guī)勸還是警告,?那上面的血是誰的?指印又是誰的,?
胡尚宮出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神色比出去前更加緊張了,。
“公主,,奴婢已叫人去通知駙馬了,只是老夫人的壽仙居不知發(fā)生了何事,,那邊燈火通明,,人聲喧沸,奴婢瞧見吳夫人哭著跑了進(jìn)去,?!?p> “我聽駙馬說老夫人時(shí)發(fā)心絞痛,至今未愈,,莫不是又犯了,?我去看看?!睖貥饭髡f著就往外走,,卻被胡尚宮攔住。
“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尚不清楚,。公主這邊已是岌岌可危,自身難保,,哪里還顧得上別處,?且等上一等,待駙馬來了,,再做打算,!”
溫樂公主雖然心急,但胡尚宮的話不無道理,。她冷靜下來,,在屋里踱著步等柴峻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