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常州最大的藥堂非常春堂莫屬,自從現任堂主瞿兆投靠了揚越王,,常春堂的生意越發(fā)興隆,,分號開遍江淮大地。
早春時節(jié),,乍暖還寒。庭前南枝初放兩三花,岸邊濕地才冒青綠芽,。春意淺淺,,一則消息隨著春風散入千萬家。常春堂堂主瞿兆和他的十幾個親信在一夜之間被砍了頭,。頭顱碼放在總堂的藥格子里,,一格一頭,密麻麻,,血淋淋,,恐怖至極。連見慣了刑殺案的官差,,也被那情形駭得目瞪口呆,,頭皮發(fā)麻。
近郊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里,,傳出陣陣咳嗽聲,。一個用藍花布巾包著頭的年輕女子端著托盤進了屋內,手捧著湯碗感受了下,,對坐在廳中正咳嗽的男人說:“主君,,把藥喝了吧?”
男人面色蒼白,,身形瘦削,,披著毛邊玄色大氅,眉宇間透著煩悶,,正是李光魏,。他忍住咳,接過碗把藥喝完,,抿了抿嘴,,緊皺的眉頭稍稍松緩。
女子是從西北出來便一直服侍李光魏的鴿奴,,她笑了笑,,道:“天越來越暖和了,主君的病很快就好了,?!?p> 李光魏手肘撐著桌案,掀起眼皮望著庭院里的桃樹,,枝頭桃花灼灼,,粉白嬌嫩,很像那小倔丫頭的臉兒,。想起來他的心口就堵得慌,,郁郁難舒,。他就不該心慈手軟,瞻前顧后,,在力乾堡那幾日明明天時地利人和,,人落在他手里,他竟然未成事,!如今白白便宜了柴峻,!但愿他能護住她,別讓她受委屈,。
“虞伯回了沒有,?”李光魏悶聲問道。
鴿奴正要回答,,余光瞄見一高一矮兩個人繞過影壁,,大步朝廳堂走來,便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主君真是料事如神!”
來人正是虞伯和呂游龍,。二人上前參見了李光魏,,虞伯習慣性的先過問了幾句主君的身體,見他口說無礙卻神色懨懨,,料想他還未放下西北的那個小娘子,。主君自幼體弱多病,纏綿病榻,,可行事向來果敢狠辣,,從不拖泥帶水。即便常年遭受病痛折磨,,他也未有自怨自艾,,傷春悲秋??蓮奈鞅背鰜磉@大半年,,他鮮少展露笑顏,原本已調養(yǎng)得益的身體,,也日漸衰敗,。病中他處理了常春堂的叛徒,營救出被捕的弟兄,,冒著雨雪輾轉各地,,病情加重,咳出了血,,不得已才停留在此養(yǎng)病,。
虞伯稟報了善后的事宜,,又講了最新打探到的軍情。揚越軍太不經打,,先前靠著突襲猛攻占下的幾個北邊的州縣相繼失守,,眼下已退回揚州。朝廷的軍隊北據徐州,,南據江州,從水路上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從陸路進攻的中路軍是宛王的宣化軍,,目前屯營壽州,秣馬厲兵,,不日便將對揚州發(fā)起總攻,。
“蕭祿滿原也招攬了幾員能征善戰(zhàn)的猛將,門客謀士多不勝數,,敗得如此快,,在意料之外亦在意料之中?!崩罟馕簩Σ逡滦?,往后仰著靠在椅背上,忽而問道,,“宛王還留在鄧州侍疾,?”
“至今未歸,宣化軍還是由溫在恒統(tǒng)率,?!庇莶溃斑@龔太妃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戰(zhàn)事膠著時病了,,宛王請旨歸家侍疾,洛陽那邊說什么的都有,?!?p> 宛王在前線率領嫡系宣化軍作戰(zhàn),拼死拼活的,,后方的朝廷里卻不停的有人抹黑他,。說他功高蓋主,驕傲自滿,,剛愎自用,,說他不服從朝廷的調令,架空朝廷派去的監(jiān)軍,,等他發(fā)展壯大日后必成朝廷大患,。這些空穴來風的言論,,傳傳也就算了,可嘉運帝竟然半疑半信之下,,一紙詔書把宛王最愛的兒子召來東都,,明著說讓宛王世子做大皇子的伴讀,實際上不就是做質子,?
宛王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冒火,,借口生母龔太妃突發(fā)重疾,撂挑子不干了,!但他還算理智,,沒得讓宣化軍也都撤了,因他的封地距揚越王的封地近,,揚越王往北攻下的幾個州縣,,原也屬于他的轄地。既然身為堂叔的揚越王犯了他,,那休怪他不敬長輩,。于是他委任溫在恒為主將,讓宣化軍上下聽從溫在恒的調遣,,他則回家享清閑去了,。事實證明,他的眼光很對,,溫在恒是個會領軍打仗的材料,。以前戰(zhàn)事膠著時,宣化軍和揚越軍互有勝負,,自打溫在恒臨陣受命,,代掌了軍權,四個月來幾無敗績,。宛王上書把溫在恒一頓猛夸,,直言其智謀過人神勇無敵如老衛(wèi)國公再世,把功勞都記在他頭上,。朝中那些背地里放冷箭的小人們這才終于消停了,。
“若非有溫在恒替陣,洛陽那些人惡意中傷宛王,,導致君臣離心,,兄弟鬩墻,勢必會影響戰(zhàn)局,。這對誰最有利,?”李光魏指了指北面,“不用想也知是武威王的手筆,,準確的說是柴宗理借了武威王之手,,試圖拖慢東南的戰(zhàn)事,,好為西北抗擊突厥和吐蕃的進犯爭取時間。東南的戰(zhàn)事了了,,朝廷定然調頭西去收拾柴家軍,,到時三面受敵饒是柴家軍也難以應對。如此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透,。嘉運老兒昏昏庸庸,有驚無險的做了這么多年皇帝,,還真是他運氣好,。”李光魏嘆道,,“不過,大梁的運勢也已是強弩之末了,,以后有嘉運老兒哭的時候,。”
“江淮的事這月便能了結,,主君可有什么打算,?”虞伯問道。
李光魏掩唇咳嗽了幾聲,,蹙著眉頭沉默不言,。
虞伯猶豫了下,瞄著李光魏的臉色,,道:“有件事,,我思來想去,覺著還是應當向主君稟報,。主君可還記得那個……那個羅姆舞姬,?”
誰?李光魏怔住,,待反應過來,,詫異的看著虞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那個舞姬,。那都是兩三年前的事了,,他們在返回大梁的途中偶遇了一隊羅姆人,其中有個年輕女子,,長得很是妖艷,,性子熱烈奔放,纏著他又唱又跳,,又摸又親的,。她有雙貓眼石一樣的眼睛,,在夜色里閃著多情的光,笑聲就像掛在篷車上的風鈴般清脆甜美,。也不知著了什么魔,,李光魏竟然對她的冒犯不反感,當夜就睡了她,。擔心自己體弱陽痿,,他還吃了藥。那一夜,,準確的說是半夜,,他雄風大陣,著實銷魂了一回,。興許是興奮過了頭加上精元嚴重透支,,最后一次沒干完他突然發(fā)了病,上不來氣,,天旋地轉,,倒地抽搐不止,差一點就送了命,。羅姆舞姬估計是嚇壞了,,怕惹上麻煩,和族人一道連夜就跑了,。
李光魏醒來后,,休養(yǎng)了很久才復原。知那舞姬跑了,,也沒太放在心上,,畢竟是露水情緣,旅途寂寞,,各取所需罷了,。慢慢的,他就將那舞姬忘了,。若非今個虞伯忽然提及,,他根本想不起那人。
“是這樣的,,我最近收到一封玉素的密信,,從海路捎過來的。玉素在信中說曾在安基拉遇見了一個懷抱嬰孩的羅姆女子,,那女子向他兜售一枚戒指,,好巧不巧,玉素竟一眼認出是主君之物。于是扣下那女子細細盤問……”
玉素是李光魏的心腹之一,,幫他打理著大食的生意,。玉素遇見的女子就是曾和李光魏春宵一度的羅姆舞姬。那夜李光魏突然發(fā)病,,她嚇壞了,,怕被李光魏的手下遷怒說是她謀害的,她趁亂就溜了,,走前想著不能白白被睡,,于是從李光魏的手上順走了一枚戒指。羅姆人天性豁達奔放,,舞姬走后也很快忘了這茬,。怎料,三個月后她發(fā)現自己竟然懷孕了,!
“玉素說那孩子……面貌確有幾分像主君,。”虞伯用袖子擦了擦滿腦門的汗,,笑得眼睛瞇起來,,“主君,你可能有個孩子了,,兒子!”
李光魏嘴巴微張,,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