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秋,圓月當(dāng)空,。
一艘貨船于午夜抵達(dá)泉州,,緩緩駛?cè)氪掏└邸<装迳?,船舷邊,,年輕的女子出神的望著岸上稀稀落落的燈火,秀致的眉眼透著清冷之色,。
大梁,,這片國土承載著她模糊又幸福的童年和單純又快樂的少年,卻也帶給她難以彌合無法遺忘的痛苦,。她,,苑舒嬋,時隔四年,,將再次踏上這片國土,。
身后響起一聲孩子的呼喚,舒嬋清冷的眉眼卻立時溫軟了下來,。
她轉(zhuǎn)身看向朝她跑來的男童,,含笑微微,展臂抱住他,,親昵的摸了摸他的額頭,。男童留著一頭及肩的黑色卷發(fā),眼睛大大的,,眼珠暗藍(lán)一如夜空般凈澈,,睫毛似兩把小刷子上下忽閃。他應(yīng)是剛睡醒,,神態(tài)懵怔,,靠在她的懷里,張望著周圍陌生的場所,。
“我們到泉州了,,等明日天亮了再上岸,就可以坐馬車了,?!笔鎷热崧曊f道。
“姑姑之前來過泉州嗎,?”男童問道,。
舒嬋搖頭,,答道:“姑姑也是第一次來?!?p> “這里黑布隆冬的東根害怕,,姑姑陪我睡好嗎?”男童仰頭央求道,。
“好,,咱不怕,有姑姑在呢,?!笔鎷葼科鹉型氖郑瑤亓伺摲?,陪他說了會兒話,,把他哄睡了。
月光從舷窗灑進(jìn)來,,籠罩著男童的睡顏,,那么白凈,那么可愛,,集中了他生身父母所有的優(yōu)點,。
舒嬋回想起三年前初次見到東根時,他被玉素緊緊抱著,,小小的身體時不時的抽動著,,露在外面的臉上和手上長滿了痘瘡,病情極為兇險,。城里瘟疫蔓延,,染疫的民眾十有八九都會在三天內(nèi)痛苦的死去,其中就包括東根的母親彌姬,,一位羅姆舞娘,。
玉素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了主君,。他懷中的病兒是主君唯一的血脈,,為了保住孩子,他不惜花費重金請了城中最好的醫(yī)者來救治,,然而收效甚微,。城中的瘟疫愈發(fā)嚴(yán)重,玉素自己也被傳染上了,,就在他撐不住要放棄時,,主君一行趕到了。
得知城中有瘟疫,,李光魏本不想舒嬋跟著進(jìn)城,,讓她在城外等著接應(yīng)就好,。舒嬋回絕了,雖說平時李光魏對他的諸多隨從都是說一不二的,,西行這一路舒嬋也鮮有違背他的指令,,但那一次任憑李光魏好說歹說,她還是跟去了,。
舒嬋不顧李光魏的阻攔,,從玉素懷里接過奄奄一息的男娃娃,,立時就開始診治,。男娃娃昏睡不醒的日子里,舒嬋每每抱他,,他總是將舒嬋當(dāng)成他的母親,。奇怪的是,換成鴿奴或者彩墨抱他,,他就不會錯認(rèn),。在她們的精心治療和細(xì)致呵護(hù)下,男娃娃奇跡般的被救活了,,一天天康健起來,。
李光魏給他起名叫東根,意為娃娃雖出生在西域,,但他的根在東方,。
彩墨和知雨一前一后走了進(jìn)來,幾年前彩墨比知雨高了半頭,,如今彩墨的個子卻堪堪到知雨的肩頸處,。知雨進(jìn)門時都需得稍稍彎腰才能不碰到頭。以前二人的裝扮差不離,,都是嬌俏可愛的小丫頭,,如今一個出落得溫婉柔淑,一個卻是英姿颯爽,,氣質(zhì)迥然,。
“東根一醒來就問姑姑在哪兒,非要跑去看看才放心,?!辈誓p笑道。
舒嬋笑笑,,見知雨皺著眉頭,,問她在想什么。
知雨嘆道:“你們這么寵他,,也不知猴年馬月才會舍得把他交給我,?!?p> “不急,你十幾歲才跟著呂師傅習(xí)武,,如今不也練成了絕世神功,?”舒嬋笑道,“等過兩年咱們東根長結(jié)實了,,一準(zhǔn)兒拜你為師,。”
“還要再等兩年……”知雨摸摸纏在腰間的雪絲劍,,想起臨行前師父的囑托,,有些悵然。
“你呀不要把雪絲劍當(dāng)成負(fù)擔(dān),,別看呂師傅平時對你很是嚴(yán)苛,,走前他能把雪絲劍傳給你,就是對你的認(rèn)可,。你就是雪絲劍的傳人,,不是什么過渡?!笔鎷壤甑氖?,摩挲著她掌心的粗糲紋路,“這是你的造化,,你應(yīng)得的,。”
知雨心中稍感熨帖,,抿嘴微微一笑,。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笔鎷绒D(zhuǎn)向彩墨,說道,,“你還記得法門寺的慧覺方丈曾贈予我的那串金剛菩提念珠嗎,?”
彩墨點點頭,道:“我好生收著呢,?!?p> “慧覺方丈少時在泉州的東禪寺出家,那串念珠是他的師父傳給他的,。聽聞慧覺方丈已圓寂,,我想著把念珠原物奉還東禪寺,也算是讓他的一絲游魂歸故里吧,?!笔鎷日f道,。
彩墨和知雨都很慶幸,當(dāng)年離開瓜州前她們收拾娘子的“遺物”,,那位少主送的成箱的珍寶她們一樣也沒帶,,除了幾本娘子的手稿,就帶走了那串念珠,。
第二日,,日麗風(fēng)暖。
貨物裝了十幾車,,虞伯帶領(lǐng)商隊先行入城安置,,舒嬋一行人馬則分道前往東禪寺。
午時,,他們在官道旁的一間客棧停歇用餐,。南來北往的人絡(luò)繹不絕,商賈,、士子、公差,、南蠻等等什么人都有,,客棧的生意很是火爆,樓上雅間早已滿員,,舒嬋他們只好在堂中落座,。
好在菜上得快,口味尚可,,他們正吃著,,隔壁桌幾個士子裝扮的人的交談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這佟老將軍一死,,士氣必然大跌,,洛陽怕是守不住了!”
“可不是,,這幾年若非佟老將軍不計前嫌,,臨危受命,朝廷早就……”
“聽說又把司馬勤提了上來,,當(dāng)時攻打隴右,,本來勢頭好好的,用莫須有的罪名把人給撤了,,現(xiàn)在兵臨城下,,又把人提溜上去賣命。朝廷也不知是咋想的,!”
“洛陽的水且渾且深著呢,,不是我等可以分辯的,。”
“你們聽說了嗎,?去年,,晉帝最受寵的耿貴妃誕下了龍子,今年滿周歲就被立為太子了,。反觀洛陽,,到現(xiàn)在還沒立儲呢……”
“噓,那有公差在,,慎言慎言,!”
隔壁桌安靜了會兒,轉(zhuǎn)而說起別的話題了,。知雨和彩墨不約而同的看向舒嬋,,舒嬋幫東根擦去嘴角的湯汁,漫聲道:“事不關(guān)己,,吃飯,。”
自從李光魏下了命令,,不準(zhǔn)他們?nèi)魏稳嗽谀镒用媲疤崞痍P(guān)于柴峻的任何事,,知雨和彩墨便從未說起過。娘子自己也從未說起過,,仿佛柴峻這個人及瓜州那些往事統(tǒng)統(tǒng)都如過眼云煙般消失了,。
柴峻當(dāng)了帝王,妃嬪成群,,當(dāng)中也有他偏寵的存在,,這是屬于他的花團(tuán)錦簇。
娘子說事不關(guān)己,,是真的放下了,。他擁有萬紫千紅,她卻是一抹獨綠,,不屬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