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水流灌入鼻腔時,,白晨醒了,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睜開眼睛,,也無法阻止水流逐漸將他陷入溺水,。不過沒過多久,他忽然發(fā)覺自己適應了,,就像是變成一條習慣生活在水下的魚,。
我怎么會在這里,?
他感覺自己再度陷入幻象,,亦或是從未醒來,。不過他還有記憶,他清楚地記得,,那時他們找到了鎮(zhèn)物,,正在接近鎮(zhèn)物,。但在那時,顧嬰和尚烏子起了沖突,。
一段時間以前……
在臨近鎮(zhèn)物的時候,,顧嬰忽然擋在了尚烏子的前面。
“顧嬰,,你在做什么,?”
“我想從閣下那里討要一個答案,少主端曾在我的識海中刻下‘以天地的輪回去容納無妄生命的輪回’的話語,,而你告訴我用來實現(xiàn)的是這個小東西?!鳖檵胝f著,,把阿那從納器中放出,懸浮在自己身前,。
阿那仍然保持著昏睡狀態(tài),,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毛絨的道具。
“有什么問題,?”
“我不計較它是如何湊巧進入無界地的,,我只是忽然覺得很荒唐?!?p> “荒唐,?”尚烏子握緊了大刀,身后的兩個小弟此刻亦是目露兇光,。
“因為我想起來,,我跟你不是一路的。少主端在我的識海里刻下的記憶讓我誤以為在與你們合作,,但他給你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卻是——除掉我,。對么?”顧嬰右手輕輕一撇,,阿那隨即落到離珠和白晨面前,。
此時的離珠和白晨就站在一旁,捆神索讓他們無法離開,,眼看突如其來的內斗,,離珠尚屬淡定,白晨則不斷地想著歪腦筋,??上В灰ι袼鬟€在,,無論他要怎么想,,現(xiàn)在都是無計可施,。
“呵呵……”尚烏子皮笑肉不笑,“沒想到一個奴隸居然也能掙脫記憶帶來的刻印,,反正也找到了鎮(zhèn)物,,現(xiàn)在跟你說實話也未嘗不可。不錯,,少主端最后的命令是「除掉你,,帶走鎮(zhèn)物」?!?p> 他舉起大刀,,直指顧嬰:“那個小東西確實是收納鎮(zhèn)物的容器,少主早已安排其他人將之帶入無界地內,。以少主的睿智,,不算什么湊巧。我們此行是為得到鎮(zhèn)物而來,,至于這里的人,,在失去鎮(zhèn)物之后,他們會真正地墮入永恒夜,,也算是某種程度的打破輪回吧,。”
白晨一臉懵,,阿那是跟著他們進來無界地的,,他們可不是什么少主端的人,難不成那個魔族少主居然把他們都算了進去,?
顧嬰搖了搖頭,,“你錯了,那位少主端的最后命令是讓你除掉我不假,,但實際上也沒打算讓你活,。”
他說話時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面具,,某一瞬間,,尚烏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貌似看到了一雙獨屬于神族的金色眼眸,,卻是一閃而過,,重新變回了魔族的紅瞳。
“口出狂言,?!?p> “我可是親耳所聞……不過都不重要了,作為一個奴隸,我本來就只是陷身此地的棋子,,恐怕就連真正的自己都早已毀滅多時了吧,。既然如此,就讓我遵循本心,,做好最后一件事吧,。”
顧嬰張開身后的一對膜翼,,翼膜此刻卻逐漸融化,,只剩下了骨架。
頭頂上,,忽然飄落起黑雨,。
顧嬰的骨翼割開雨幕時,尚烏子聞到了腐銹的味道,。
那對只剩下骨頭的翅膀,,每根骨刺末端都綴著青銅鈴鐺。鈴舌是被剜出的魔瞳,,隨翅膀扇動發(fā)出黏膩的聲響,像是濕漉漉的手掌在揉搓腦漿,。
“該死的奴隸,!“尚烏子啐了一口,握緊脊椎化形的大刀,,刀柄處還粘著暗紅的骨髓,。
黑水在他們腳下翻涌成漩渦。
骨翼突然收攏如繭,。
顧嬰從繭中破出的剎那,,鈴鐺齊聲尖嘯。尚烏子揮刀劈砍的軌跡突然扭曲,,刀鋒竟斬向自己的左腿——他這才發(fā)現(xiàn)每只鈴鐺里都封著顧嬰的意識,,那些金線般的意念正順著雨絲操縱戰(zhàn)場。
“不對,,你為何能夠操縱黑雨,?”尚烏子終于覺察到不妥。
此時在他身后,,兩名手下應聲倒地,,而顧嬰的身形卻逐漸消失在雨幕之中。
尚烏子嘶吼一聲,,頭上的面皮撕裂,,全身化作一頭青獅,大刀在咆哮中裂成兩片翅骨,。獅鬃燃起青焰,,燒得雨水蒸騰如霧,。
“抓到你了!”
尚烏子的身影也快得幾乎像是融進了雨幕,,并在下一刻來到顧嬰身后,。冒火的利爪猛然劃下,顧嬰的骨翼被獅爪撕下半邊時,,斷翼處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玉髓。
此時顧嬰借著劇痛貼近獅腹,,殘存的骨翼如匕首刺入青焰最盛處,。尚烏子發(fā)出嘶吼,獅身翻滾壓碎了顧嬰的身軀,,將他的全身都變得龜裂,。
黑雨趁機灌入顧嬰龜裂的軀體,玉髓與濁流在他體內凝結成新的骨骼,。
“你才是......被圈養(yǎng)的畜生......“顧嬰咳出帶玉屑的血沫,,快速從地上起身,向倒出幾步站定,。他看向自己的雙手,,手上的龜裂仍然沒有停止。
尚烏子則半跪在地上,,重新變回了人形,。隨后,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也在開始崩解,,每塊墜落的血肉都化作青色的花瓣,。
“凋零的咒印……少主,為什么……”
“不?。,。 ?p> 尚烏子的人形殘軀在花雨中掙扎,,骨翅上的魔紋正被玉髓侵蝕,。
顧嬰挪著腳步,逐漸靠近離珠,。他的身體仍然止不住破碎,,玉髓正在從裂縫中流出,在他經(jīng)過之處留下一攤流動的墨玉,。他有氣無力地揮了下手,,讓捆神索從二人身上脫離。
“這也在你的計算之內吧,神,。亦或是說,,我就是你?!?p> 被血染紅的青銅面具從顱骨剝離時,,黑雨突然靜止。
“沾染了我數(shù)千年怨氣的神相,,終于還是回到了我的手上,,作為我這位邪神的最后演出。少主端,,你還是會成人之美的,。”
離珠伸出手去,,觸碰到面具的瞬間,,顧嬰的身體轟然碎裂,徹底化作一攤黑水,。
“離珠……”白晨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現(xiàn)在離珠給他的感覺非常陌生,,越來越像是他印象中的邪神,。
“小友,接下來我要拜托你辦一件事,,如若我的故友沒有騙我的話,你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彪x珠回過頭來,微笑地看著他,。
“呃……”白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答應,。
“那個叫阿那的是你的朋友吧,放心,,我不會傷害她,。但我要借她的龍元一用,之后,,我會將它還給你,。”
“你想要做什么,?”
離珠沒有回答,,他一手拿著顧嬰留下的面具,徑直轉過身去,走到黑蓮面前,。
十二片蓮瓣緩緩展開,,露出蓮心處的玉質骷髏頭。
“這就是人們想要得到的鎮(zhèn)物,?!?p> “居然是這個樣子……”白晨沒想到,真正的鎮(zhèn)物居然是一副這樣的面目,,更像是某種魔鬼的遺物,。
“離珠,看來你已說服了招搖,,那我便不多說什么了,。”更讓白晨沒想到,,接下來這具玉質骷髏頭居然在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和離珠一模一樣,但卻稱呼眼前之人為“離珠”,。
離珠點了點頭,,隨后將目光投向白晨。他看出白晨內心的疑惑,,于是開口解釋道:“如你所見,,人們稱我為三首神將,鎮(zhèn)物的本質便是我其中一個頭顱,。只不過,,它還融合了巨孟的力量?!?p> 服常樹上的三顆腦袋,,果然是有據(jù)可依的。白晨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那他口中的招搖,?”
“是一個名為招搖的神將,作為龍裔,,強大的生命力讓他在昔日的神魔大戰(zhàn)中沒有徹底死去,,或者可以稱之為半死。自從龍族失去不朽的本源后,,半生不死已經(jīng)是招搖的幸運了,。”離珠另一手按住自己的心臟位置,,一顆如晶石般晶瑩剔透的心臟慢慢出現(xiàn)在他掌心,。
白晨幾乎是下意識地知道——這是招搖的龍元,。
“你其實見過他,都渠人稱他為冥王,。他的身軀是我的一位故友打造的,,他只能依托在那副金屬身軀里茍延殘喘?!?p> 白晨想到了那個龍首鳥身的巨大怪物,,原來那家伙曾經(jīng)也是一位神將,難怪力量如此強橫,?!澳惴磸吞岬降墓视眩彩且晃簧駥⒚??他也在無界地,?”
離珠笑了笑,“你只需知道,,這里發(fā)生的一切,,其根源于我與那個人的交易。我以自己神軀為代價,,換取了祂的幫忙,。祂將我一分為三,其中一顆頭顱與巨孟獸元一起打造成鎮(zhèn)物,,在保護都渠的時候,,也將他們納入輪回的法則。另一顆頭顱,,則是與招搖合體,,令招搖留在都渠。只有天地間最為出色的煉器師,,才能做到如此神奇,。”
“也就是說,,三顆頭顱,一顆成為鎮(zhèn)物,,一顆與招搖合體,,最后一顆就是你?!卑壮哭矍辶诉@離譜的關系,。“你其實只是離珠的三分之一,,難怪你會落敗……”
最后一句話一出口,,白晨下意識地捂住嘴巴,。這時候戳人痛處可不是啥好事。
但離珠不以為意,,“我不敵魔人,,是另一回事,與我接下來要請你幫忙的事有關,?!?p> 白晨打起精神。短短的交流過后,,他感覺離珠的精神狀態(tài)還算正常,,沒有那種突然發(fā)狂的邪神印象。而且從離珠口中得知,,為了拯救都渠人,,他不惜讓自己的一部分被煉化成法器,再怎么說都是一個好人吧,。
“正如你所見,,我的三顆頭顱被迫離開本體,就連我現(xiàn)在的這副身軀都是由黑水所化,,真正的本體是早已交易了的,。這三顆頭顱雖然都是我,但實際各持理念,。鎮(zhèn)物秉持公正意志,,除非所有都渠人都希望離開,否則任何人都是無法得到他的認可的,。招搖本是憤怒之神,,受到我的影響后,更加惡性,,即便殺戮也不讓都渠人離開,。我自己則是陪伴,用自己的行為感化都渠人,,令他們安心留下,。但是……”
離珠往前一步,將手中龍元飄落至鎮(zhèn)物之上,,二者很快融合,。
“不管我如何剝離,我的神性都已經(jīng)受到污染,。哪怕是我現(xiàn)在這副尚存善念的軀殼,,也感覺到了污染的威脅。所以,,我決心還都渠人重返大地,。我知道都渠人還沒有做好準備,,但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p> “你會死么,?”白晨內心忽然緊張,聽出了離珠的弦外之音,。
“比死可怕多了,。”離珠的表情看不出憂慮,,反而有點輕松,,就像是如釋重負前的神色?!按蟾艔那昵捌?,我就逐步將自己的力量融入鎮(zhèn)物,這是我不敵魔人的原因,,因為我現(xiàn)在確實是弱了,,不是故意落敗。當然,,失敗本身就是我計劃中的一環(huán),。”
他嘆了口氣,,表情還有些小惋惜,,大概是覺得自己從未如此虛弱過,居然敗給了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魔族人,。雖然都會失敗,,但他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敗在無關月手里的。
“招搖一開始不同意我的做法,,他甚至期待著等我墮落后直接吃了我,。但最后關頭,他還是同意了,。因為我們到最后都認可這是我們最好的落幕,。招搖獻出了自己的龍元,這是能夠煉化巨孟獸元力量的關鍵,,但要徹底煉化還需要一個容器,,以及能夠支撐煉化的力量?!?p> 白晨默默地把目光移到阿那身上。早在此前的幻境中,,他就知道了阿那身上的龍元便是充當煉化的容器,。
一顆發(fā)光的圓球從阿那的口中緩緩飛出,,隨著離珠指尖的移動,慢慢落到鎮(zhèn)物之上,。
白晨將阿那抱起,,伸手探了探她額頭,還有溫度,。他不知道此舉會不會對阿那有所影響,,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繼續(xù)相信離珠,但只要阿那表露不安,,自己就要阻止,。
“阿那,醒醒,!”他用力搖晃著,,希望能將這個可憐的小家伙搖醒,但后者始終沒有反應,。
“白晨小友,。”離珠忽然長長地松出一口氣,,“我一開始讓你幫忙做的那件事是,,當此地的煉化完成之后,鎮(zhèn)物關于我的一切會徹底消失,,所有的波瀾都將融入這顆暗龍的龍元之內,。請你將之帶走,無論是用何種方式,,都不能將它落到魔族手中,。”
白晨猛然看向他,,卻發(fā)現(xiàn)離珠不知不覺間戴上了顧嬰留下的面具,,最后的聲音是從面具下帶出來的。
“祝你好運,?!?p> 霎時間,黑水凝固的地面突然軟化,,白晨腳下一沉,,身體直接墜入水中,目光只見得離珠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白晨猛然睜開了眼睛,,發(fā)覺自己又回到了那一片白色的蒼茫世界,。
“怨……大姐?”
他反應過來,,自己又是落入那位怨靈的幻境了,。感覺不算太差,,每次深陷險境的時候,總有人背后推他一把,。
沒有人回應他,,在他面前僅有一顆發(fā)光的圓球,以及還在昏睡的阿那,。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蓮心上的白玉骷髏頭忽然也有了裂縫。
無關月和司寒相視一眼,,同時表露出詫異,。
僅在一息之后,兩個骷髏頭同時詠唱古咒,,整片黑水沸騰如滾粥,,十二朵蓮瓣突然炸開,黑水從中穿出,,直沖向高空,!高空處同樣漆黑的巖壁突然塌陷,是空間本身在蜷縮,。
突然,,頭頂?shù)目臻g裂開了。
狂風挾帶著黑水化作巨大龍卷,,依稀中看到了離珠就在其中,。
此刻,離珠的長發(fā)在狂風中根根崩斷,,又從頭上重新長出如瀑的血色長發(fā),,而那些截斷的發(fā)絲則墜入黑水,剎那化作千百條游蛇,。他的皮膚像被無形利爪撕開,,裂縫中涌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玉髓——那些玉液遇風即燃,,騰起的青焰里浮動著都渠人百世輪回的哭嚎,。
面具突然活了過來。面具邊緣伸出蜈蚣狀的骨刺扎入臉頰,,眼眶處長出類似優(yōu)曇花的暗紋,。
地下的黑水在沸騰。
凝固四千年的黑水重新流動,,形成直徑百丈的漩渦,。
當離珠落到漩渦之上時,周圍響起編鐘破碎的轟鳴。
他腳踏著黑色的虛空,,緩步而來,,左眼淌金右眼滲墨。
“現(xiàn)在,,讓我們重寫恐懼?!?p> 離珠抬手卷起黑水龍卷,,在面前構成巨大的水幕。
無關月和司寒同時出手,,兩人迎著龍卷徑直沖向離珠,。
此時黑水中突然浮起千萬張人臉。無數(shù)的面孔張開嘴,,每一道嘶吼都化作實質的聲浪,。
兩人被聲浪同時剎住,從龍卷中突然伸出數(shù)道黑水游蛇,,輕描淡寫地纏住二人兵器——刀鋒上的魔焰與槍尖的寒霜竟被那些游蛇吸吮吞咽,,發(fā)出啜飲瓊漿般的細響。
司寒旋身震碎冰槍,,飛濺的冰晶在空中結成星斗陣圖,。無關月卻迎著蛇群直刺,沖到水幕前揮力一斬,,將面前的人臉粉碎,,飛濺的黑水在半空散開,仿佛又嬰孩在哭嚎,。
“司寒,!”無關月喝了一聲。
司寒猛然定睛,,瞳孔開始結晶化,,“冰雪銀霄!“
突如其來的風雪瞬間將面前的巨大水幕凍結,,亦將離珠凍結在冰層之內,,冰層上浮起星圖的暗紋,構成陣法,。此時一道冰棱向前穿出,,重重地鑿向離珠身前,在他身前硬生生鑿出一個缺口,。
“到我了,。”
無關月旋身斬斷三根蛇首,魔刀插進冰棱鑿出的缺口,。血焰順著一道魔咒紋路席卷離珠全身,,燃起不同顏色的火焰。
“徒勞,?!半x珠面具忽地亮起,所有火焰突然倒流,?!澳銈兊膾暝贿^是恐懼的余燼,?!?p> 覆蓋黑水上的冰層瞬間粉碎!
陣法的反噬令司寒的右臂在冰晶化中崩碎,。
無關月同樣被反噬的業(yè)火灼穿內臟,,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血花。
黑水突然沸騰如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