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房間是純粹用石頭壘成的屋子,這種石頭對白晨來說不算陌生,,名為橫魚石,。
屋子里的燈所使用的燈油是某種魚油,從燈芯中灼燒出來的火光居然是白色的,,很是驚奇,。
白光打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長,。
隨后,,白晨漸漸地感覺到自己的動作有些吃力。并非突然而然,,更像是一種漸進(jìn)的過程,,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時,自己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站不起來了,。
對面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了一個小女孩,。
他上下打量著女孩。
女孩很安靜,,一頭銀發(fā)如雪散落至腳踝,,發(fā)梢泛著幽藍(lán)磷光,赤足裹著褪色白麻布,;瞳孔是剔透的血琉璃色,,卻空茫無焦點,仿佛透過萬物看向虛無處,。
她總歪頭拽著裙角,,同樣沐浴在白光中,她身后影子卻詭譎膨大——獠牙,、骨翼,、滴落冥河黑水的巨爪,與她的懵懂呢喃形成悚然反差,。
他們彼此對視著,,白晨額上漸漸起了冷汗。
怎么會變成這樣的,?
他記得自己被侍女送到這里后,,先是盤腿在石桌上修煉了一陣,,隨后起身在屋內(nèi)走動,順便松松筋骨,。
但當(dāng)他重新坐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站不起來了,下身像是纏上了千噸重?fù)?dān),,紋絲不動,。
而眼前的這個女孩也不知是何時出現(xiàn)的,但白晨知道,,自己之所以這樣全是拜她所賜,。
沉默了一會兒,白晨試圖打破沉默:“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眠心是眠心,?!迸⒙冻鲆苫蟮谋砬椤?p> 白晨吞了口唾液,。他記得先前束婉回答曲安時,,有提過眠心這個名字,是殺主派來這里的,。
雖然看著年紀(jì)不大,,但很可能只是在扮豬吃虎。
正當(dāng)他盤算著該怎么辦時,,眠心的那張小臉突然湊近了他,,鼻尖幾乎碰到一起,能呼吸到彼此的呼吸出來的氣息,。
白晨的心臟激烈地搏動著,,像是要爆炸。
眠心縮了回去,。
“不好看,。”她說,。
一把悄無聲息的刀像是扎進(jìn)了白晨的心臟……他眼角一抽,,艱難地說:“你來找我做什么?”
“曲安的郎君,,眠心來看看,。”她的聲音總是很單調(diào),,單調(diào)得像是抽干了空氣,,又隨即降溫,。
冷干冷干的,白晨這樣想,。
突然,,女孩的小手慢慢向他心臟的位置探來,而他全身上下也在這一刻被某種東西束縛住了,,動彈不得,,直到女孩的手貼到了他的胸口,。
某一瞬間,,白晨覺得她是要剖開他的胸口,把心臟挖出來,。因為他能感覺到胸口與她小手緊貼的地方傳來一陣刺痛,。
但他知道女孩在找什么。女孩應(yīng)該知道了龍元就在他的體內(nèi),。
然而,,眠心忽然松開手,慢慢向下,,抓到了他掛在腰間的一顆正在發(fā)光的圓球,,然后緩緩地退了回去,把圓球舉到空洞的眼前打量,。
白晨稍稍松了口氣,。
這顆發(fā)光的圓球是他從百寶和伏唯殺的那條怪魚上取下來的眼珠,因為他覺得那魚生得獨特,,又是來到魔域見到的第一個生物,,所以留下一顆魚眼做紀(jì)念。
“你喜歡這顆珠子嗎,?”他斗膽問道,,只要能讓對方轉(zhuǎn)移注意力就好了。
“好玩,?!泵咝呐踔樽樱翢o感情地說,。
她看了白晨一眼,,“你也好玩?!?p> 白晨汗毛倒豎,。
突然,眠心手中的珠子脫離了她的控制,,滾落到地上,,并朝著門口的方向滾了一段距離,。
眠心踩著碎步,走到珠子面前彎腰撿起,,然后故意讓珠子再度滾落,,這次是直接滾出了門口。
“哦,,又掉了,。”
她笑了,,盡管只是嘴角微微上翹,,很微弱,但很開心,。
她追著珠子上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
直到她完全消失在白晨的視野里。
白晨的身體終于能動了,,整個人頓時垮在石椅上,,微微發(fā)顫。這個家伙給他帶來的壓迫感遠(yuǎn)超身為大魔的英鐵,,莫非是一位魔將,?
白晨趕緊打坐運氣。自從吞下那顆龍元后,,他就感覺到它就懸浮在自己的靈海之內(nèi),,而原本在他靈海內(nèi)馳騁的泥鰍,后來進(jìn)化長角成小龍的奇異生物則是找不到了,。
他猜想是它與龍元結(jié)合到了一起,,所以百寶才會說他體內(nèi)有融合的跡象,但因為龍元沒有融合進(jìn)他的靈海,,所以這種融合并不算真正的與他融合到一起,。
好在龍元還在,眠心方才沒有真的動手,。
這幾日,,百寶一直在教他利用龍元的力量,這也是他近來修煉的目標(biāo),。這顆龍元本身來自魔龍,,自帶魔力,所以在使用它的力量之后,,其他人就更看不出白晨的人類身份,。
同樣的,伏唯的處境亦是如此。
只是相較于白晨,,百寶給到伏唯的所謂魔元更加難以控制,,每次伏唯使用它的力量時,無數(shù)嘈雜的哭鬧聲幾乎鋪天蓋地而來,,全靠靜心咒才壓下去,。
玄牝主修心,伏唯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理解這句話了,。
“最近,,每次使用魔元修煉時,咒罵聲少了,,哭聲卻多了起來,,而且開始變得熟悉?!狈▌偘涯г鲁?,結(jié)束了修煉狀態(tài),,便開始復(fù)盤,。
“按百寶所說,它的掙扎正在變強,,并試圖影響我的道心,。我需要更加謹(jǐn)慎才行。不過,,在它的影響下修煉,,我的心境確實強大不少。師尊常說我道心不穩(wěn),,是得道的最大阻礙,,此行或許真如白晨所言,會因禍得福,?!?p> “我需要變得更強,天魔王狩會必然會十分兇險,?!?p> 伏唯重新進(jìn)入修煉狀態(tài)。
接下來幾日,,他們就在百寶的指導(dǎo)下展開修煉,。在修煉時,他們會直接離開部落采的駐地,,以免人多眼雜,。得益于曲安幫忙,所以無論是暫時外出修煉,,還是躲避他人眼線都不成問題,。
曲安還是一副癡女的樣子,,只說郎君讓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卻從不解釋自己的行為,。雖然讓人摸不透,但彼此之間都默契地應(yīng)付下來,。
對百寶他們來說,,不管曲安的真正目的是否是白晨體內(nèi)的龍元,至少現(xiàn)在不是翻臉的時候,。
自離開下林村后,,白晨已經(jīng)很少有如此心無旁騖的修煉時間了。而且和從前不同的是,,百寶的講解也比過去要精準(zhǔn)不少,,當(dāng)然這可能與百寶現(xiàn)在教與他們的是與運用魔力有關(guān)。
至于眠心來找過白晨的事,,他第二天就向百寶和伏唯告知了,。還是在阿那的幫助下,白晨才知道那小女孩居然是來自「殺」的魔將眠心,。
但這實際上也都在大家的意料之內(nèi),,畢竟曲安或許能瞞過她的老爹,卻不可能瞞得過「殺」的人,。
眠心沒有動手是一件好事,,意味著殺部那邊還沒有拿定主意。
就這樣半個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來他們沒遇到什么麻煩,,連「殺」或者「采」的外人都沒有來找過他們。雖然身處魔域之中,,卻過上了難得的一段寧靜的日子,。
不過他們知道,從現(xiàn)在開始,,那段寧靜的日子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這日,英鐵親自領(lǐng)著他們出發(fā)參加天魔王狩會,。同行的還有曲安,,以及一個叫做“嵬”的家伙。
一行六人,,乘坐一頭形似巨象的魔獸踏步前行,。巨象背上放了一方青銅瓦當(dāng),六人站在上面,任憑巨象馱著自己向前,。除了“嵬”負(fù)責(zé)操縱巨象前進(jìn)方向外,,其他五人都在瓦當(dāng)?shù)闹虚g。
“天魔王狩會位于舊王都,,也就是落風(fēng)山一帶,,與我部同處焚罪山脈之內(nèi),最多花上兩天的時間便可到達(dá),?!庇㈣F聲音郎朗,看得出來,,他心情不錯,。
“老爹,只要打上殺主的旗號,,魔域之內(nèi),,誰敢攔我們?”曲安坐在英鐵高大的肩膀上,,翹著腿遠(yuǎn)望著遠(yuǎn)處的魔獸正在奔逃,。
“大小姐還是太樂觀了,主宰焚罪山脈的可不止殺主,,還有奇,。他們的人可沒少騷擾我們?!必?fù)責(zé)駕馭巨象的嵬回頭提醒道。作為常年與外敵作戰(zhàn)的戰(zhàn)士,,他很清楚敵人會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
嵬是由殺部封授的魔侍,但其本身卻并非三大君主后裔,。在魔域之內(nèi),,有相當(dāng)多的魔類是由煞氣機緣巧合之下自然產(chǎn)生的,他們通常被稱為新魔,,與一般的魔君血裔區(qū)別,。
不過,新魔最終絕大部分都會變成魔君血裔,。因為在天魔王狩會所在的舊王都,,有三座血池,新魔們通常都會接受其中血池的洗禮,,由此血染成為魔君血裔,。
成為血裔的好處最顯而易見的便是實力的提升,沒有魔類能拒絕提升實力的機會。
嵬雖然已經(jīng)成了魔侍,,但還沒有經(jīng)過血染洗禮,,此番前去便是為此。
“怕什么,,我郎君可是連大魔懷牢都能打敗的人,。”曲安一臉無所畏懼,。
白晨心底嘆了口氣,。這個月來,多得曲安這時刻“郎君”叫著,,現(xiàn)在不光是采部,,連附近的其他部落也都知道了他這一號人物。
曲安吹噓起自己的郎君,,嵬便不好再說些什么,,總不能忤逆自己的主子。
巨象繼續(xù)往前走著,,周圍的景色正在快速地從身邊褪去,。
百寶把目光放空,近乎貪婪地把一切盡收眼底,。
暗紅色的群山,,稀疏卻長相奇異的植被,以及躲在洞穴里只露出一對眼睛的魔獸……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慢慢地變得熟悉起來,,某些塵封許久的記憶正在逐漸翻出。
終于,,回來了,。
白晨和伏唯也沒閑著,他們一人正在欣賞著魔域的風(fēng)光,,另一人則掏出了一個小本,,開始做起了記錄。
“大師兄,,你在做什么,?”白晨注意到了伏唯正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當(dāng)然是寫游記,,我已經(jīng)寫了幾天了,。”伏唯不假思索地說,,“九道神徵門的南潯子曾有過魔域游記,,但他記錄的內(nèi)容多是位于猩紅平原之內(nèi),。我覺得,我們也要有自己的游記,?!?p> “可這不是你的游記嗎,為啥主角是我,?”白晨直接指著伏唯本子上的文字,,上面的主人翁是以他白晨的口吻展開的,除了百寶正常外,,還把伏唯自己化名成了「修士」,。
伏唯嘆了口氣,道:“我如今的樣子委實不適合出現(xiàn)在這本游記里,,要是讓宗門的其他人知道我不僅吞了魔元,,還修煉了魔功,引來模仿就不好了,。再者,,我的經(jīng)歷太無趣了,還是你的經(jīng)歷更有意思,。你想想,,不僅在無界地親自拿下了鎮(zhèn)物龍元,到了魔域的第一站還成了贅婿,,我敢說,,把這故事給千旸,他能說上一年,?!?p> 白晨眼角一抽,“你小子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凈了,,可我的名聲可就徹底毀了,。”
伏唯倒是聽勸,,聽到白晨這么說,他也思考起這個故事傳回人間的后果,。
“不如我們?nèi)齻€都別用真名了吧,?”白晨伸個懶腰,懶洋洋地說,,“南潯子是以自己為主角寫的游記,,書中出現(xiàn)的都是真名,咱們可以另辟蹊徑,,用別的名稱代替,,故事嘛,,寫得童趣一些,孩子們也喜歡看,?!?p> “童趣一些?”
“是啊,,我以前當(dāng)教書先生,,有次從百寶手中拿到本南潯子的魔域游記,本想著給私塾的孩子們長長見識,,沒想到大家翻幾下就沒意思了,。”
“為什么,?”
“不怪孩子,,南潯子把游記寫得晦澀陰暗,他覺得自己在寫經(jīng)歷,,可大家只覺得他在做一個陰暗難懂的夢,。我可不想將來自己的經(jīng)歷也要變成這種難懂的讀物,然后被束之高閣,。故事也好,,知識也好,就應(yīng)該是大家都喜歡的,,都能看的,。”
“說得很好,?!狈c點頭,同意白晨的說法,?!拔蚁胛矣忻寄苛耍覀兙陀媚撤N身份來代替吧,,比如我把自己稱為修士,。”
“不夠有趣,?!卑壮克查g有了興致,“干脆這樣,,我呢,,就叫瘋子,百寶是傻子,,你就叫……才子,?!?p> 瘋子與傻子的稱呼是他最早從江白那里聽來的,還挺貼切,。而且經(jīng)過他這么一改之后,,這個名字就跟他們的身份毫無相關(guān)了。
“百寶,,你沒意見吧,?”白晨還特意望向旁邊的百寶。
百寶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這兩人在聊什么,。他有點后悔沒有早點參與進(jìn)去了,但說實話,,他不得不承認(rèn)「傻子」這個稱呼真是恰如其分地概括了他,。
他點了點頭。
三人中有兩人同意,,伏唯也只好同意了,。
“我在想,若是江白在此,,你又要給他安排個什么子,?”伏唯無奈道。
“當(dāng)然是小顛子,?!卑壮坎患偎妓鞯溃f完后,,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那要是郡主呢?”伏唯又問,,這次他特意瞄向百寶,。
白晨識趣地收口。
百寶想了想,,忽然笑道:“一個很固執(zhí)的癡子吧,。”
三人聊天之時,,最郁悶的莫過于白晨袖口里變成爬蟲的阿那了,。她很想?yún)⑴c進(jìn)去這場聊天,最好給自己也拿個主角的名字,,可是英鐵在的地方,她還是不敢露面,。
當(dāng)然他們?nèi)烁疫@么大方地在英鐵的眼皮底下聊天,,其實是靠著百寶給的隔音術(shù)法,。早在出發(fā)前,他們?nèi)司透㈣F說過,,他們將在路上討論盛會當(dāng)天的戰(zhàn)術(shù),,而且不允許暴露外界。
英鐵很大方地答應(yīng)了,。三人有秘密,,他也不在乎,只要這三人如期參與天魔王狩會就行,。
趕路的路上晝夜不停,,到了晚上,他們來到了一片灰色泥土的地界,,英鐵讓嵬慢了下來,,然后自己走上前去。
沒過多久,,天空中一個黑影快速朝他們掠近,,最后在英鐵的頭頂懸停。是一個身材瘦削,,長著一對骨翼的魔族人,,他朝英鐵扔出一塊令牌,清冷地說:“我是殺主的使者,,殺主有令,,令你部直接前往舊王都東南。盛會當(dāng)天,,那里會有三枚鑰匙產(chǎn)生,,一天半的時間,你們守住其中兩枚,,之后會有人和你們交接,。事成之后,其中一枚鑰匙歸你們,?!?p> 英鐵接過令牌后,很快確認(rèn)了來人的身份,,但在聽到最后時,,還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一枚,?”
“怎么,,不滿意?”使者鄙夷地看著他,。
“不,,不,,在下十分滿意,感謝殺主厚恩,?!庇㈣F連連道謝。
使者手指一勾,,把令牌收了回去,。
“那就快些趕路吧。若是耽誤了時間,,殺主怪罪下來,,你我都得死?!?p> 說罷,,他身后魔翼一鼓,身體已飛出百里開外,。
使者離開不久,,早從雙方對話中覺察到問題的百寶三人,把伏唯推了出來,。
伏唯走到英鐵身邊,,抱手問道:“采主,方才那使者說只給我們一枚鑰匙,,究竟是什么意思,?”
英鐵眼珠一轉(zhuǎn),隨后很用力地嘆了口氣,,道:“我之前說過,,天魔王狩會實際上是掌控在幾家大部落手上,所以鑰匙的分配向來也是他們說了算,。不過你們也不用灰心,,不是還有一枚鑰匙嘛,等事成之后,,這枚鑰匙我會交到白晨手上,,到時他就可以代表我們采部進(jìn)入秘境?!?p> 英鐵的話說到最后,,語氣又重新高昂起來,既是在安慰他們,,又像是在為他們打氣,。
但話到這里,他們?nèi)齻€都已經(jīng)察覺到,事情恐怕遠(yuǎn)不是英鐵所說的那樣,。
首先英鐵一開始向使者說出“一枚”這個字眼時,,他所流露出來的情緒可不是遺憾,而是一種驚喜,。這說明往常這種活動多半是毫無收益的,純粹是替殺主打工,。
且不論為何這次偏偏會同意給他們一枚,,光是這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進(jìn)入秘境的名額,英鐵真的會這么好心地給到他們么,?
突然,,白晨和曲安對視上了。
曲安微笑地說:“郎君要是覺得不夠,,也可以私下?lián)屜赂噼€匙,,畢竟殺主可沒命令我們不能搶鑰匙?!?p> 第一次,,白晨覺得她的笑容非常可怕,。

落影無聲
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