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沖沖忐忑而來,意闌珊袖囊而歸,。
拱手辭別之后,陸銘隨柳無名出了正堂,,沒走進府的原路,,而是從正堂旁的甬道穿出,有兩位手執(zhí)黃白燈籠的婢女,,正侍立于甬道口兩旁靜侯,。
見他二人走來,婢女忙碎步上前,,將手中紙燈籠恭敬遞上,。
陸銘不解何意,接過冰涼黑桿掛墜薄紙蒙皮的黃燈籠,,眼帶探詢看向柳無名,。
隨手拎過白燈籠,柳無名呵呵一笑,,伸手往前一引,,示意陸銘邊走邊談,。
“地府非人間有月當空,尊客雖可無光夜行,,亦需幽燭驅避冥氣,,以免陰陽失衡。此燈幽燭能用三月,,遇陰冥氣則自燃,,尊客可帶返人間賞玩?!?p> “多謝大人饋贈,。”陸銘坦然笑納,,旋即又好奇發(fā)問,,“不過我三魂七魄俱全,按理說,,應該是純陰純陽皆無需避諱才對?。俊?p> 他跟隨著柳無名,,幽暗中過園越橋穿房地從城隍府后門出來,,便一直并行于晦黯昏黑的荒蕪空曠野地。
曠野中入目盡皆黑土地,,平坦坦無邊無際亦無道無路,,既無草木枯石,亦無鬼影魂跡,,唯有陣陣地龍卷似的黑色小旋風,,在曠野上霎那起又轉瞬即滅,起滅間揚起團團黑薄塵霧,,半晌方散,,以至于陸銘極力遠眺,也只能看出二三里遠,。
原以為城隍府衙前門既是片看不到邊的灰石廣場,,那么由后穿出,便應進入陽信縣城對應的陰城才對,,結果卻一腳踏進陰晦無邊的黑荒原,。
稍走遠點他還回頭看了看,唯有座暗黝黝的,、高大巍峨重檐拱脊的建筑影影綽綽地立于身后,,宛若蹲于暗夜中欲擇人而噬的怪獸。
“陰冥氣卻非純陰,乃溟海揮發(fā)渾幽氣息混陰氣而成,,于吾等而言無礙,,于尊客而言,久處其間卻會濁染陰陽渾圓一體的神魂,,絲毫不惹方為上,。”
“原來如此,。大人不說,,我還以為陰間只有純粹的陰氣呢?!?p> 陸銘把光芒黯淡的黃紙燈籠往自己身邊收了收,,隨口又問道,“可是大人,,為何出了府衙也不見陽信陰城呢,?莫非是城衙分離所致?”
柳無名臉上笑意收斂,,默默前行了一會兒,,方淡淡道,“尊客腳踏之地,,便是往日陰城所在,。再往前行柱香時長,便能踏上通往人間的界路,?!?p> “啊,?……”陸銘驚訝四望,,實在看不出這片平原上,哪里有著城郭遺跡,。
他張嘴欲問又連忙閉上,,心道又來了。
地府里的老官們個個城府頗深,,不問便罷,,一問,,指不定就是傾海悲情往外倒,,也不看他承不承得起,接不接得住,。
柳無名微不可聞輕嘆了聲,,細目微闔面上悲意一閃即逝,“尊客也莫怪吾等今夜冒昧行事,求助不得便魯莽沖撞,,實乃翁尊亦計盡力竭也……
“九州之地上古以來便波折重生,,萬余載前先有劃界而治,后又行分割之舉,,自有虞氏后,,世間便仙神難見妖魅橫行……”
陸銘目視遠方沉默緩行,不出聲接話只管豎起耳朵認真聽,。
歷史學家推測中華文化傳承至少六千年,,卻難有文字實證,他這也算是遇上古人講古史,,心里自然十分好奇,。
柳無名自不知陸銘起了聽八卦秘聞的意,他聲音低緩地道來,,“……陰冥界乃三界之一,,首當其沖亦難幸免,地域破碎,,大帝天官隱遁不現(xiàn),,各殿閻君化身萬千分管諸界,且不論諸君神通大不如前,,便是其部屬各司亦捉襟見肘……
“如吾等這般府屬陰官,,現(xiàn)如今多為商后受封,神力盡皆倚仗人間香火,,人間改朝換代時有動蕩,,香火祭祀雖時斷時續(xù),吾等倒也可勉強維續(xù),,然――”
柳無名長吁一口氣,,言辭陡然尖銳刻薄,“總有那豚鼠不如之輩,,為私利視天下人為牲畜,,動輒屠城滅族、坑殺驅逐,,且妄顧天意推廟毀像,,恨不能滅盡別族異道!”
說到激憤處,,柳無名細目怒睜頷須飄拂袍袖鼓蕩,,卻是他心映神動須袍自舞,“……陰陽有界人鬼相隔,,吾等陰官眼見著陰間冤怨盛,,卻管不得人間民戶?。∽员I衅D又能奈之何,!唯徒呼氣煞,!……”
陸銘默然,不知該說些什么來寬慰鬼心,,他只能抿嘴埋頭行路,,靜等身邊這只憤青魂緩和情緒。
兩人默行一陣,,直到前方遙有灰光弱閃于幽暗中,,柳無名方振作精神提示,“尊客請觀那亮處,,那便是仙道神妖皆可渡的界路,。”
陸銘心底微松,,想了想還是準備寬解一下柳文判,,免得他以為世道無望,地府要亡,,“柳大人,,這種混亂世道,必然是會結束的,?!?p> 柳無名腳步一頓,側臉看向陸銘,,見他神情無比誠墾認真,,復又轉臉前行,“哦,?當真,?”
“當真??倳腥丝床粦T,,出手鬧個天翻地覆,到時候,,說不定連皇帝老兒也不會有了,。”
陸銘嘿嘿一笑,,已經(jīng)被實踐過的真理,,無論時空怎么轉換,總會變成現(xiàn)實的,。
說話間二人已行至灰光閃爍處駐足觀望,,卻是一道孤零零立在荒野上的灰白三洞牌坊,坊上匾額處有兩個扭曲符文正毫光縮放,。
陸銘一眼望去,,便神通意明了二符乃是“陰陽”二字。
“從此坊中洞出,,便至人間路,。還請尊客稍候,,待吾取一路牌,,日后尊客需陰陽往返時,,手持路牌默念即可,。”
柳無名言罷便松開手中白燈籠,,任由它離地飄浮著,自已卻執(zhí)笏走到牌坊中洞前,,端端正正地對著匾額上的符文拜了三拜,,就見他手中笏板有白光沖起,陰陽二符文也有瑩光照下,。
兩道碗粗光柱半空中迎頭一撞即消,一道清越缶鳴響起,,緊接著便有塊指長灰白小牌自半空中掉落,,被柳無名恭敬伸手接住,他復又朝著牌坊拜了三拜,,方才退轉到陸銘身邊,將灰白小牌遞了過去,。
“此即通陰陽的路牌,尊客還請收好,?!?p> 陸銘伸手接過,灰白小牌五方有棱,,小指粗細寸半長短,,捏在手中溫涼如玉,牌身上每方上都有一串符文凹刻,,以古樸紋路圈繞串連,。
沒有細看,陸銘將路牌收起,,松手撒開燈籠向柳無名深揖一禮,,“多謝柳大人一路相送,,我們有緣再見,。”
柳無名連忙回禮道別,,“有緣再會,。”
陸銘直身提上燈籠不再客套寒暄,,朝著柳無名微微一笑,,便大步從陰陽牌坊中洞穿過,眼前一黑一亮,,他已站在月光清朗的官道上,,眼前正是陽信縣夜間緊閉的銅釘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