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戰(zhàn)火灼傷的人們
雨沾在身上又黏又膩,,這樣的天氣哪怕是敵人也不太愿意出來搜尋弗雷凡斯殘余的鬼魂。
羅給他看了看鉑鉛病的情況,,白色病斑已經(jīng)退到肚臍以下,,雙手也已經(jīng)退到胳膊:“它們被什么東西壓制了,但是并沒有被祛除,遲早還是會爆發(fā)的,?!?p> “它們能夠被壓制,也就能夠治療,,對嗎,?”
“也許吧,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绷_不太確定道。
弗雷凡斯的人民被殺了一批又一批,,但總有難民從各個角落鉆出,。路上總能見到三三兩兩拖家?guī)Э诘奶与y者。尸體堵塞河流,,面黃肌瘦的兒童為了一鍋沒熟的狗肉大打出手,,每一個逃難者都驚懼著警惕靠近自己的生物。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將被噩夢縈繞一生,,如果他們能活下去的話,。
莫迪將新捕獲的兩條魚藏進(jìn)衣服里,小心的避開每一個人,,右手伸進(jìn)袖子緊緊握著匕首,,像一條受驚的小獸,隨時打算撲上去撕咬敵人的咽喉,。
經(jīng)歷的太多而時間又太過于倉促,,傷口尚未結(jié)痂。
兩個小男孩都沒有開口的欲望,,沉默的行走著,,一步又一步。
每當(dāng)南風(fēng)吹起,,即便已經(jīng)離城三四里地,,他們還是能聞到濃烈的煙味。哪怕下著雨,,弗雷凡斯的大火依然沒有要熄滅的跡象,,灰燼在風(fēng)中懶洋洋的飄散,在道路上覆上了團(tuán)團(tuán)又大又臟的雪花似的黑灰,。逃吧,趕緊逃吧,。
“酒,,給我酒……酒,”骯臟的破布堆和灰燼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莫迪的腳,,“發(fā)發(fā)慈悲吧,,一口也行,。”
莫迪嚇了一跳,,匕首直插而下才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一個人,,黑褐色的血和灰糊了一臉,一只眼睛是恐怖的血洞,,肚子被劃開,,腸子流了一地,一身沾滿膿血,。一股惡臭的味道,,聞起來就像尸體。那人向他懇求酒,。
“如果我們有酒,,應(yīng)該給你消毒,可是我們什么也沒有,,”羅皺了皺鼻子下結(jié)論,,“他活不了了?!?p> 僅剩的一只眼睛里布滿血絲,,手像將要溺死的人抓的最后一根稻草。莫迪只能一根一根扳開他的手指:“我們沒有酒,,如果你渴的話,,我們可以給你水;你愿意的話,還可以給你慈悲,?!?p> “不要再向前了,威斯特軍在前方設(shè)了關(guān)卡,,白袍軍沖擊了三次,,都被打散了。這些混蛋不會給我們活路的,,我想我媽媽了,,我不想死,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發(fā)發(fā)慈悲吧,?!比绻喜粮蓛羲哪樀脑捑蜁l(fā)現(xiàn)這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幾乎還是個孩子。
“十分抱歉,,我們沒有能力救你,。要不要水?”
“要,,”那人停止哽咽,,別過了頭,無力的閉上眼睛,,“我不想死,。”
羅拾起他的水袋,,找了個干凈一點的水坑裝水,。
見他回來,那人竭力仰起頭,。他吞咽的動作完全不像個將死之人,,不過這卻是是他最后飲下的水了,誰能指責(zé)他飲水的急迫失禮呢,?水順著嘴巴流下臉頰,,滲進(jìn)棕黑色的血塊,形成粉紅色的水珠,。他舔盡最后一滴水,。
躺下,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要是有酒就好了,,我可以醉著死去,。小鬼,刀穩(wěn)一點,,幫幫我,。”喝水牽動了他的傷口,,他疼的直抽氣,。
羅回頭看了看莫迪:“我是醫(yī)生?!?p> “我來吧,,”莫迪扶著他的頭,匕首到他的心口卻猶豫了,,“你叫什么名字,?”
“埃蒙德,弗雷凡斯最后的守衛(wèi)軍下士埃蒙德,?!彼难壑袔缀蹰W著光,。
“我記住你的,埃蒙德,。”說著用自己身體的重量壓著刀,,刺進(jìn)了他的心臟,。埃蒙德皺了皺眉頭陷入了平靜,他已經(jīng)沒有多少血可以流了,。
羅奇怪的看了莫迪一眼,,莫迪看起來不過和他一樣大,實際上還要小兩歲,。知道心臟的位置也下得去刀完全不像普通的小男孩,。
“我們要埋了他嗎?”
莫迪在死人身上擦干凈匕首:“不必了,,我們沒有時間,,他也不在乎了?!?p> 莫迪專注的看了士兵一眼,,將顫抖的右手和匕首隱藏進(jìn)袖子中,我第一個殺死的本應(yīng)是敵人,,沒想到卻是和自己一樣的逃難者,。
士兵的錢包里有一些貝利,和一張女孩的照片,,女孩不是很美卻笑的很干凈,。莫迪將照片放回士兵心口的位置,錢和羅分了,。
他還有一把槍,,但是已近沒了子彈,這槍比莫迪和羅都高,,對他們而言也太重了,,他們不得不放棄。莫迪拆下槍頭的刺刀,,將它拋給羅,。
接下來的路程愈加沉默。等他們抵達(dá)白沙河邊時,,雨差不多停了,。過了橋便是鄰國威斯特,自由與生存,,亦或者死亡,,一橋之隔,。
橋中不出意外的設(shè)了關(guān)卡,一排又一排的拒馬和帶刺的鋼絲網(wǎng)防御著難民通過,。穿著防化服的威斯特士兵疲憊的趴在掩體后,,神情緊張的注意著橋面。橋頭到橋的對面鋪滿了尸體,,斷臂殘肢四散著,,到處都是血污,硝煙彌漫,。白袍軍一度曾打過了橋?qū)γ?,但無法堅守勝利的果實,只要過了橋,,人民就四散著各自逃命,,崩潰便只在一瞬間。而今他們已經(jīng)撤走或者死光了,。
橋頭聚集的是一群難民,,但是沒人敢通過這條尸體鋪就的道路,哀求與抱怨著的難民亂成一團(tuán),。
莫迪與羅小心的和難民保持距離,,隱藏著自己少得可憐的食物。在這些人中,,只要有一個稍稍動心,,兩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是無法守護(hù)自己的食物的,也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全,。
“大人,,求求您,鉑鉛病是不會傳染的,。我們有錢,,只要放我們過去,這些可愛的貝利就都是您的,?!?p> “大人,我沒有的鉑鉛病,,您瞧,,您瞧,放我過去吧,,我可以把女兒獻(xiàn)給您,,大人?!边@個男人脫了上衣指著自己的胸膛,,希望士兵能瞅一眼,,以證自己的清白。
沃爾特吐了口唾沫,,這幾個星期來,,他見過太多難民的慘樣了:“雜種,有本事就過來吧,!”
至于放人,?上一個敢于放人過去的已經(jīng)在旗桿上快要風(fēng)干了??蓱z的格斯,他想趁著夜色偷偷帶自己異國的女友過去,,可惜他們不走運(yùn)被隊長科林抓住了,。
科林給了他兩個選擇,把“女友”送回橋的對面,,或者跟她一起回到弗雷凡斯,。女孩抱著科林的腿苦苦哀求,真是情深意切,,不過沃爾特更愿意相信他們只做了一夜的朋友,,格斯不想過橋而小美人兒抱著隊長的腿死不放手。
格斯做了第三個選擇,,隨手就把這可憐的小美人踹下了橋,。
也許是因為這女孩弄臟了我們偉大的隊長的靴子,他惱怒的把格斯吊死在了桅桿上,。沃爾特回頭看了看高處隨風(fēng)飄搖的格斯,,他的眼珠已經(jīng)不見了,烏鴉正在啄食臉上的肉,。沃爾特又狠狠吐了口唾沫:“呸,,海盜的雜種?!?p> 連日的激戰(zhàn),,六十多人的守備隊只剩下十二個人了,而對面的難民依然在三三兩兩的聚集,。
“砰,,砰?!蔽譅柼睾藓薜某焐祥_了兩槍,。也許是這糟糕的天氣,也許是這可恨的硝煙,,也許是因為這幾個星期死了太多的人,,軍士們緊繃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
前方的難民群傳來一片嘈雜聲,沃爾特正待呵斥,,人群中讓出一個女人,,披著破破爛爛的臟斗篷裹得緊緊的,頭發(fā)稻草似的糾結(jié)成團(tuán),,形容枯槁,,但雖然落難但走姿依舊帶有幾分優(yōu)雅,這恐怕并非一個平民女子,。
“別過來,,不要過來?!笔剀娨廊痪?,或者說是緊張,三四把槍口對著女人,,沃爾特旁邊的波爾鐺鐺地敲響敵軍來襲的警鐘警鐘,。
沃爾特隨手拍了波爾的頭一巴掌:“她嚇壞你了嗎?波爾下士,,你該回到媽媽懷里喝奶,,你個白癡,她只是一個女人,?!?p> 沃爾特回身對準(zhǔn)女人喊:“滾回你的耗子窩,婊子,,我會開槍的,,我保證?!?p> 沃爾特向她的腳邊開了一槍,,濺起的碎石讓女人頓了頓,她不為所動繼續(xù)向前,。
“滾,,滾回去,我保證,,我保證……”他幾乎嘶吼出來,。隨后又向她腳邊開了一槍,我絕不會軟弱的,,來吧,,來吧,你看不見這滿地的尸體嗎,?不要指望我會留情的,,他將槍口瞄準(zhǔn)她的胸口,。
在他正打算一槍結(jié)果了那不知好歹的女人時,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槍桿:“我來吧,!”
咱們空降的隊長難得的走出他的閨閣,沃爾特放下槍,,咧了咧嘴。
科林走前兩步,,到了女人身前,抬起手槍,。他聽出了沃爾特等手下的虛弱,他們的意志快要崩潰了,沒有人能長時間承受這樣的戰(zhàn)爭,,不,不該稱之為戰(zhàn)爭,,這是一場屠殺,。我是隊長,,我一定要堅強(qiáng)起來,。他滿懷光榮使命來到這里,,他答應(yīng)父親,,絕不讓一只蒼蠅飛過白沙河,,鉑鉛病絕不會傳染到我們的國家,,直到他率軍歸來,。
科林并非沒有見過殺人,,但他第一次見威斯特軍割麥子般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時,做好的心理準(zhǔn)備就像紙糊的城墻一般坍塌,,他差點把心吐了出來,。戰(zhàn)爭使人成長,無論敵我?,F(xiàn)在他已經(jīng)無比堅強(qiáng),,他要表現(xiàn)給手下看。
女人張開斗篷將一個小孩輕柔的推出,,科林臉上的肌肉抽動:“該死的女人,。”
女人看著他,,仇恨而哀傷。銀光一閃,,她又掏出一件什么,,匕首,科林想到,,下意識便開了槍。
“砰,!”匕首和子彈都擊中了女人的胸口,她抬頭看著科林,,如果恨意能夠傷人,,他早已被千刀萬剮。血絲像是要把眼珠割裂,,她死死盯住他,。女人自盡在科林的面前,。
科林全身的血液霎時凝固,,女人睜著眼倒在地上,,小孩才三四歲,,尚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正欲回頭看母親,??屏职牍蛑话驯鹆怂?,塞了個面包他手中,,按住他的頭,,不讓小孩看見血泊中的母親。
我可以把這小東西送回弗雷凡斯,,然后他會死去,,甚至被饑餓的難民吃掉,,小孩子的口感會比較好,,這正是奶媽的故事,,不是嗎,?但不關(guān)我的事,,不是我殺的他,,不是我,;或者我可以把他帶回威斯特,,他沒有得鉑鉛病,,他還那么小,,不會的……不,,我絕不能讓威斯特變成第二個弗雷凡斯,科林的親朋好友布滿白斑的臉孔不時浮現(xiàn),。
蠢女人,,多蠢的人才會把孩子親自送到敵人的手上,,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也害死了我……
科林拔出匕首,幾乎溫柔的送進(jìn)了孩子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