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都說夏天這個孩子肯定是個爽朗人嘞,大多數(shù)時候總是露出熱情洋溢的臉,,不過即便心情不好,,也不藏著掖著,總是顯露在她的臉上,。
這不,一陣狂風暴雨后又成了驕陽似火,。錦程家的房子外層糊的泥漿已經(jīng)被烤干了,,像魚鱗一樣布滿整個房子。風一吹,,干透的泥餅開始脫落,,有的地方已經(jīng)顯露出里邊藏著的麥秸稈。
場里的麥子已經(jīng)收回到院子,,要不是前幾天的暴雨,,麥子早已經(jīng)可以進入到錦程布置好的糧倉里了。現(xiàn)在,,這些麥子上濺滿泥點子,,錦程執(zhí)意要兩位兄弟把麥子卸到院子,兩個兄弟都勸說她,,挺個大肚子不方便嘞,,可是,錦程還是錦程,,她有自己的打算,,什么事情都要往前趕,干完一件事心靜一件,。她還要再折騰折騰,,她已經(jīng)借來一個篩子,準備把這些麥子再篩一遍,。
連續(xù)緊張了幾天,,麥子已經(jīng)整齊地擺放在到屋內(nèi)東北角的石板上,她把那一塊故意墊高了,,以防地上潮濕,,或者屋漏了。錦程終于能坐在院子里的石板上喘口氣了,。這幾天她總能感到肚子疼痛,。她在村里的醫(yī)生看了看,醫(y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疼痛依然存在,,半夜的時候總是一身汗接著一身汗。前幾天她趁著上班時,給丈夫發(fā)了個電報,。她征詢丈夫的意見,,是否需要到縣里看病,若看病,,能不能郵點錢,,家里一分錢都沒有嘞。家里除了一只公雞和那幾袋子小麥外再沒有值錢的東西,。這兩樣都不敢動,,一個養(yǎng)活大人,一個將來會成為孩子的營養(yǎng)餐,。由于疼痛,,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睡好覺,除了逼著自己吃點飯,,她不想做任何事情,。
這幾日,,雞沒叫,,她就下了床,拿起來抵著房門的棍子,,門吱扭一聲開了,,一陣涼風吹進來,她感到?jīng)鏊嗔?。屋?nèi)的小窗戶真是聾子的耳朵——擺設,。由于承重力度不夠,屋頂并沒有糊上太多的泥,,這么薄薄一層的泥早已曬透,,屋內(nèi)的熱氣又出不去,關上門就像是合上了蒸籠,。條件雖然苦點,,但錦程總是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的,,她可不是會挑肥揀瘦的人,,何況她內(nèi)心中充滿了希望嘞——。
披著衣服的錦程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時不時地在院門外兩頭看看……
這一天只是眾多難熬的日子里的最普通的一個,。但今天她似乎有點著急,,天還沒有亮,她已經(jīng)走到胡同口好幾次了那呢,。她感到自己的有些可笑,,誰會大半夜送電報嘞。不過按照時間推算,,電報該到了,。
“趙錦程——電報——”天蒙蒙亮,,她聽到郵遞員在院門外喊。每等她說出自己的疑惑,,郵遞員就接著說:“電報昨天就到了,,俺昨天有點事情,冇趕過來……”錦程一把接過電報,,上邊這樣寫道:
程,,收報后請速趕到我處待產(chǎn)。錢一并寄發(fā),,注安全!
在她正在回憶守喜曾經(jīng)告訴她的路線時,,郵遞員又遞過來一張收款單,并指示她簽字,。
這個結(jié)果可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嘞,。
她準備即刻出發(fā)。
她捉住那只肥胖的公雞,,騎上車子就向娘家奔去,。
到了娘家她反復囑咐她娘要善待這一只公雞,等她回來她要去集市上換只母雞,,這是孩子的營養(yǎng)品嘞,。她娘笑著一一允諾。她還是不放心,,又給老趙交代一次才放心坐上了兄弟的車,。
縣城的路不過十余里,消不得這輛大二八的轉(zhuǎn)動,,沒多久就到了縣城車站,,十分幸運嘞,剛到門口就聽見售票員拖著長音喊:“鄭州鄭州——有座——有座——”上了車,,她車上她發(fā)現(xiàn)座位上已經(jīng)坐滿了,,正在尋找座位的時候,售票員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一個馬扎子地給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坐吧,,有座——”,錦程的心已經(jīng)飛向了AH,,站著都行嘞,,她也不去計較這個,就這樣她趕上了最后一班去鄭州的汽車,。
司機并沒有想走的意思,,在大家的再三催促下,司機跳下汽車不見了蹤影,只聽見售貨員一個腔調(diào)重復著“鄭州——鄭州,,有座兒有座兒——”
約莫著一個小時后,,車子尾部冒出一陣黑煙。
分別總有一個招牌動作——揮手,。
窗外的樹木,,村子都一閃而過,她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幾次轉(zhuǎn)車,,再過幾分鐘,她將腳踏黃山的土地,。
黃山站是個大站,,進出的火車也較多,她在人頭攢動的人群中尋找的守喜的身影,。
她把所有穿軍裝的男人都看了一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守喜,,她有些著急,這該咋辦呢,?她站在出站口想,。她不能亂走,挺著個大肚子也不方便,,還是站在這等吧,,興許他讓別人來接她呢,,她找了個高點的臺階倚在墻上等著守喜的到來,。
“你是趙錦程吧”一個穿軍裝的士兵問。
“你是,?”錦程有點吃驚地問,。這個人應該是連隊來接她的人了,但是又不太確定,,她想在核實一下再跟他走了,。
士兵估計也猜到了錦程的心思笑著說:“嫂子,放心吧,。守喜讓俺來接你的”小士兵害怕錦程還不信,,一股腦地兒地把守喜是哪里人,甚至身高體重,,包括他的老鄉(xiāng)連長的情況都說了出來,,錦程這才放下心來跟著士兵坐上了小汽車。
車子彎彎繞繞地在山路上行進,,可以看出來,,小士兵刻意放慢了速度,害怕顛著她肚子的孩子。
沒多久,,綠皮吉普車就進入了山區(qū),,她聽守喜說過,他的部隊在山區(qū),,她透過窗戶欣賞著美景,,她可沒有看見過如此多而高的樹嘞。
車子停了下來,,一路上沒有說話的小士兵扭著頭說:“到了”,。錦程滿臉疑惑地推開門,這不是一戶人家呀,,咋到這來了呢,,沒有等她詢問,小士兵已經(jīng)跑進了院子,。
她站在門外,,沒敢進去。門內(nèi)傳來哧啦哧啦的聲響,,她抬頭一看,,門頭左邊掛著一個牌子,牌子上用雕刻著“木匠張”,。這咋給我?guī)У揭粋€木匠這來了呢,,她滿心疑惑,販賣人口呢,?她已經(jīng)做出了最壞的打算,,逃跑吧。
正在她遲疑的時候,,院子里出來幾個人,,她一眼就認出來守喜的身影,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了,。
“來了,,大妹子”沒有等守喜開口,一個五十多歲操著AH話的老漢熱情地對她說,。
“呃”她出于禮貌地回答道,。
“這是咱張大哥,可冇少幫咱忙嘞”守喜說,。聽守喜說完自己,,張老漢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守喜的肩膀,引領著她往里進,??磥?,丈夫和這一家人關系可不一般嘞,難道自己要住在這里嗎,?他們怎么認識的,?一連串的問題已經(jīng)像洪水一樣涌上心頭。
“今個中午都在這吃飯”中年男人拽著守喜說,。
“不啦不啦,,俺還有事嘞。今個來接俺媳婦,,順便拐這看看兄弟,,俺一會就回去了”守喜又解釋說“俺今個兒只請了半天假”
老漢一聽這也不再挽留,轉(zhuǎn)身招呼西邊活的守余趕緊過來,。
“二嫂”守余驚訝的說,。顯然守余對二嫂的到來不敢相信,他竟然驚訝道說不出話來,。
錦程似乎有點明白過來點,,守余在這當學徒了,她心里稍微輕松些,。
原來瘦得皮包骨頭的守余現(xiàn)在也圓潤起來了,,看來伙食不錯嘞,她不會想到,,這些圓潤是她的丈夫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在幾十年后,丈夫才告訴他真正的事實,。
“胖了點呀”錦程說,。
“嗯”驚訝中的守余才醒悟過來,趕緊回答道,。
這時,,老漢媳婦也湊了過來說:“大兄弟呀,咱家就數(shù)四弟能吃嘞,,一頓飯能吃好幾碗米飯嘞”老漢不等妻子說完就催促道:“你去給客人倒點水!”中年女人白了老漢一眼,,往后退了幾步站著不動,,顯然她好像對這些人的到來不太歡迎,錦程注意到,。
守喜沖著門外的士兵擺擺手,,不一會,兩個士兵抬著一大袋子大米徑直走到廚房把米倒進米缸,。
看到戰(zhàn)士抬的米,,中年女人走上前來拉住錦程的手熱情地說:“這么遠來了,,一定在這吃頓飯再走嘞”
“對對對”中年男子接著說。
“哎,,今個還真不中嘞,,回去遲了還得挨處分,改天俺再來吧”守喜邊說邊拉著錦程往外走,。
老漢和妻子守余都跟著走到院門外,。
沒多久,小汽車便消失在盤山公路的拐彎處,。
不知不覺,,趙錦程已經(jīng)到部隊幾個月了,在這幾個月里,,錦程過著從未有的生活,。每頓飯都能吃得飽飽的。隔三差五還能吃點肉,,起初的腸胃的不適應現(xiàn)在也欣冉接受,。連隊在深山的平地處,按理說,,這一段應該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可是這里到?jīng)]有家里熱的那么急切,這里的夏天倒像是溫柔的淑女,,一點點釋放自己熱情,。對錦程來說,豐衣足食,,這樣的生活過得賽神仙嘞,。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在這里迎接她的第一個孩子,。
當她第一次抱著孩子的時候,,她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要給自己孩子一個好的未來,,無論自己多苦,,也不能苦著孩子嘞。這也許是千千萬萬個母親中最樸實我愿望,。對錦程來說,,孩子就像天使一樣,打破了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曾經(jīng)她是那么害怕大嫂的“占”字起了作用,。這一切夢魘都隨著孩子的到來結(jié)束了,她轉(zhuǎn)過身動情地親吻了身邊娃娃的額頭……
人生就是這樣奇妙,,一個人的出生竟然能給一大群帶來快樂,,正如黑夜里的一盞明燈,,照亮了路,溫暖了行人的心,。
孩子出生的這一段時間里,,守喜是最忙碌的。跑遍了連隊,,借來一本厚如磚塊的大字典,,白天抽空一頁一頁翻,像大多數(shù)父母一樣,,他要給孩子起個響亮的名字,。到了晚上,這個字典又有了新的用途,,他把字典給兒子當枕頭,,說是這樣睡覺的孩子有文化,關于這個兩口子可沒少爭執(zhí),,在錦程再三要求下,,兩個人取了個中,字典照樣當枕頭,,不過在上邊加了一條毛巾,。多年后,他們的孩子印證了他們的作法是有用的,,因為,,后腦勺已經(jīng)平平整整的了。
字典翻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個主意,,總是覺得哪個字都好,哪個字又都不好,。他已經(jīng)著了魔,,站著想,坐著想,,躺著也想……
錦程笑話守喜說:“起個名字跟打個仗似的”,,守喜卻不以為然,在半個月的煎熬中他終于想起來一個名字——王文徽,,顧名思義,,在AH出生的有文化的男孩。經(jīng)過守喜的解釋,,錦程也感覺像那么回事,自己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名字算是定了下來,。
“文徽,,哈哈,你有名字了”守喜沖過來抱著孩子興奮地說,。
錦程看著興奮得像個小孩子的丈夫,,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