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后，中國大地上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些變化改變著城市面貌和人們的生活,。變革下的人們隨著這歷史的車輪,，改變著自己。市場經(jīng)濟(jì)急速發(fā)展,，人們的選擇逐漸增多,，經(jīng)濟(jì)的富足帶動了人們生活的富足。先不說城市,，即便是農(nóng)村小青年們都退去了單調(diào)的“軍隊綠”穿上了輕薄實絲滑的“的確良”,。下邊踢啦著能蓋住腳的喇叭腿褲子,。走起來兩個喇叭腿擺來擺去，甚是拉風(fēng),。擺脫溫飽困擾的人們爭相恐后地去尋找獲得物質(zhì)生活的保證,。越來越多的村子里人一到農(nóng)閑都扛起了包裹來到了城市。在進(jìn)城大軍中還有一類人,，那就是打算長期居住的人,，這一類人中大多數(shù)是男人在城里就業(yè)，自己安定下來后又想把孩子老婆接過來享受這富足的生活,。
守喜就是這進(jìn)城人員中最普通的一類人,。春節(jié)剛過，守喜翻了翻老黃歷簡單算了算日子,，就張羅著搬家了,。本來也沒什么家當(dāng)，又幾經(jīng)篩選,，幾個床單包袱孤零零地躲在大卡車的一個角落,。透過車頭的后窗看，守喜略帶自嘲地說：“這哪里是搬家呀,，就是小孩兒過家家”,。錦程沒有接話，她的心中正燃?xì)庖粓F(tuán)火,。對她老說,，生活只要是不退步就是進(jìn)步。
一路上,，兩個孩子興奮地笑著,、跳著。守喜也被兩個孩子的興奮情緒感染了,，情不自禁地哼著：
洼洼地里好莊稼
?。ㄎ疫@）走過了一洼又一洼
洼洼里里好莊稼
俺社里要把電線架，架了高壓,，架低壓
低壓電桿兩丈二,，高壓電桿兩丈八
安上一個小馬達(dá)，得兒叫喔喔把套拉,，它得兒叫喔喔把套拉,。
叫它拉梨，又拉耙,，叫它搖耬把種撒
拉起磨來嘩嘩,，嘩啦啦啦嘩啦啦
莊稼人有了它呀，可是真得發(fā),。
是啊,，美好生活總是讓人向往,。在通往向往生活的路上，一輛“大黃河”正穿過街道駛向起點,。
一路上高歌的守喜駕駛著“大黃河”鉆來拐去,。此時，透過平整的玻璃車窗,，她看到車子正停在兩扇大鐵門前方,。四五米高的大門上幾塊方鐵皮上寫著紅色的大字“黎城縣汽車隊”。應(yīng)該是到了二子工作的地方了,。錦程心想,。大門開了，一個系著白色圍裙的中年人小跑著打開了門,，隨著車輪的深入,，大門口東側(cè)是三排平房。再往后走,，就看到一個碩大的停車場,。停車場早已經(jīng)被整整齊齊停放的車輛占滿。等車子停穩(wěn),。守喜迫不及待地指著停車場北邊的四層樓房說：“你瞧,，咱們以后就住那”。兩個孩子興奮地拍著手說：“好啊好啊”,。頭一次看到樓房的孩子難掩內(nèi)心的興奮,。推著車車門就要往下跳。守喜急忙拉住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高興的忘乎所以,，一人高的“大黃河”跳下去可不了得,，顯然一家人都處于亢奮之中,。
下了車，趁著爸爸媽媽去車上拿包裹的空當(dāng),，兩個孩子向樓上沖去,。守喜看著飛奔的孩子，不自己覺地嘿嘿笑了起來,。兩個人扛著包袱上樓,，錦程看到，在樓梯的拐角處,，兄妹倆正倚著墻,，瑟瑟發(fā)抖。錦程趕緊走上前去：“咋了,？”“媽媽,，著房子太高了,，俺怕——”?！芭律多?？”哥哥支支吾吾地說：“怕掉下去”。妹妹馬上打斷哥哥的話說：“不對,，是怕樓塌了”,。聽著兩個孩子的對話，守喜笑的合不攏嘴,，他后腿幾步,，抓著兄妹倆的手說：“走吧，這樓結(jié)實著呢,，塌不了,！”。兄妹倆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邊上了三樓,，站在陽臺的平臺上看,，停車場的汽車確實有點小，但也不至于那么夸張,。守喜瞅了瞅下邊想,。兩個孩子還是有點膽怯，即便是拉著爸爸的手,，內(nèi)心還是無法平靜,，溜著墻根向東走去。
“孩子們記著啊,，咱們家是從東邊差地三家,，可別走錯了”錦程叮囑兩個孩子說。兄妹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言語，直到守喜一把把他們倆個拉進(jìn)屋子,，心情才算平靜些,。
這是一間不足二十平的單身宿舍。一進(jìn)門口是天然氣罐子和煤氣灶,。旁邊放著一張黃色飯桌,。飯桌上的油漆塊已經(jīng)剝落，露出來原來的木紋,?？梢钥闯鰜恚线叺奈蹪n是才被擦拭過，要不然肯定會積攢的比較厚實,。西邊靠墻處頂著南北墻處放置著兩張床,。中間扯了道繩子，繩子搭著一塊花布頭兒,，算是隔斷,。錦程三下五除二把兩床鋪蓋整理好，換上了前些日子在鎮(zhèn)上截的新床單,。一間不大的單身宿舍看起來如此溫馨,。錦程坐在床上欣賞著這個“新家”。是啊,，他們要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具體怎么生活她還不太清楚，城里的人到底是怎么過日子的呢,，既然來到這里咱也得過個差不多嘞,。要強(qiáng)的錦程心想。不過她做足了準(zhǔn)備,，她要和孩子一起去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首先得從兩個孩子身上入手，她扭頭看著坐在床上的兄妹倆,，似乎還沒有從樓層高的恐懼中走出來,。第一步，得從適應(yīng)高樓入手,。錦程心想,。她站起來，在孩子身邊坐了下來,。
“咋了,，還害怕了？”
“嗯”兩個孩子不敢抬頭支吾著,?？梢钥闯鰜韮蓚€孩子的內(nèi)心是多么懼怕這個龐然大物呀。
“冇啥,，你倆想想,，工人們建這高樓是干啥呢,？”錦程問,。
兩個孩子瞪著眼不回答。
“當(dāng)然住人了呀,，要是人住上來就塌了,，還建它干啥呢”“再說，你看看這一棟樓都住了多少人呀，他們比咱們先來,，要是樓會塌了,，他們早就跑了，還有恁爸爸在這也住了兩年了呢”
聽完錦程的話,，兩個孩子眼睛才活泛起來,。不過仍是將信將疑地看著錦程。錦程準(zhǔn)備拽著兩個孩子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習(xí)慣了不就成自然了呀,。兩個孩子墜著屁股就是不往前走，錦程笑著拉著兩條胳膊,。進(jìn)門的守喜瞅了一眼說：“瞧瞧恁倆膽小嘞”,。聽見爸爸的話，小男子漢可不想在爸爸面前當(dāng)膽小鬼,，他首先跳下床,，站在錦程的旁邊。妹妹看到哥哥站起來后也跟著站了起來,。
三個人開始了第一次“探險”,。在走廊上來來回來地走了幾個來回，兩個孩子膽子大了些,，不再溜著邊走了,，眼睛也敢偷偷地看看樓下的汽車?？粗鴥蓚€孩子的表現(xiàn),，錦程心里美滋滋的，萬里長征第一步終于邁出去了,。
到了下午,，兩個孩子基本上克服了高樓的恐懼。兩個孩子已經(jīng)坐在走廊上看來來回回的汽車,。這里彌補(bǔ)了往日的對汽車最大的愿望,。之前，一旦聽見汽車的響聲,，兩個孩子都會馬不停蹄的跑出去一睹為快?，F(xiàn)在，他們竟然找到了汽車的老窩,，兩個孩子坐在小凳子上托著腮審視著每一輛車輛,。這里共停放了三十六輛汽車。車頭方方正正的時“黃河”,，黃河個頭比較大,，需要爬上三個臺階才能爬進(jìn)車頭,。駕駛員后邊還有一個小床嘞，玩累了可以躺在上邊睡覺,，不過自己不愿意躺著,，他更愿意坐在副駕駛位置看著前邊的路。這樣更像是自己在駕駛車輛,。黃河車車頭里的東西已經(jīng)爛熟于心,，他能叫出沒個部件的名字，畢竟他的爸爸有這么一輛車,，他已經(jīng)坐過好多次了呢,。每次坐車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神氣十足，像是電影里騎著高頭大馬打了勝仗的將軍,。就是那個長著長長鼻子的“解放”還沒有坐過呢,，至于那里邊有啥東西他還不清楚。好奇心迫使著他去探索,，不過不著急,，以后有的是機(jī)會，自己要在這里生活呢,。
慢慢地他們都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沒有清早公雞的啼鳴，取而代之的是轟隆隆的汽車的咆哮,。在這里,，除了汽車的轟鳴，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安靜的,。似乎沒怎么住人一樣,。每個人都藏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出來，除了個別耐不住寂寞的孩子聚在一起,，在樓底下奔跑跳躍,。王文徽暫時沒有融入這個大集體，不過他也找到了自己的樂趣,。停車場院子?xùn)|側(cè)靠北的地方有個魚池,，里邊有不少碩大的魚，不過他的爸爸早已經(jīng)叮囑過他不要到那個地方去,，那是隊長家的魚,。至于誰家的他倒是不在意，只是他的爸爸告訴他,，不要讓隊長找他麻煩,，他倒是記住了。他避開那個地方,，找到了更有趣的東西,。魚池南邊是個加油站。一到晚上,，汽車都會排著隊到這里加油,。一根黑色的油管捅進(jìn)油盒子。他問過他的爸爸,，汽車為什么要加油呢,，守喜也不太了解其中原理，解釋說跟咱們要吃飯一樣,，不吃飽飯就沒有力氣干活,。至于到底為什么，他不想再去追究,，他有自己的樂趣——聞汽油味兒,。只要有汽車加油，他準(zhǔn)會第一時間跑下樓坐在加油站門口的臺階上,，眼睛緊盯著黑色的油管,，鼻子聞著從罐子里飄出來的味道。真是太好聞了呀,，香香的甜甜的,。他貪婪地聞著這個味道，直到汽車加滿了油離開,。他才悻悻地上樓去,。
這個院子里大多數(shù)都是農(nóng)村遷移過來的。極少數(shù)是土生土長的城里人,。城里人和鄉(xiāng)下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穿衣打扮，言談舉止,。這都需要剛進(jìn)城的“新人們”學(xué)習(xí),。在這群進(jìn)城的人中，又有一少部分提前開始了城市生活,，當(dāng)然大多數(shù)是女人,，她們紛紛換上了時髦的衣服，把自己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個別女孩子也學(xué)著在臉上捯飭起來,。頭發(fā)被白色泡沫定了型，被收拾得服服的按照主人的意愿帖帖擺著各種造型,。牙齒也能湊合著刷上一刷,，最起碼也要一天一次呢，不過這些大多數(shù)是為了證明給別人看,，我也愛干凈,。精神沒有升華到這是自己的事情,。還有的已經(jīng)踩上了高跟鞋，從剛開始的歪歪扭扭到現(xiàn)在的行云流水,，細(xì)細(xì)的跟走起路來吧嗒吧嗒直響,。你不用去看，只要用耳朵去聽就知道是誰走過來了,。
這個院子的女人基本上沒有工作,。她們的任務(wù)就是做飯、洗洗衣服,、接送孩子上下學(xué),。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觀念在這里得到了最好的印證,。女人有自己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她們不會感到寂寞,，把孩子送到學(xué)校后就端起盆子聚在了大院西側(cè)的伙房門口,。伙房門口有個供司機(jī)們吃飯的水泥平臺,，男人們出車后,，這里就被留守在家的女人們占領(lǐng)。每天早上,，伙房的大廚老趙就早早把菜盆子端出來等候著女人們到來,。俗話說“三個女一臺戲”，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每天都會有不同的事情發(fā)生,，這種情節(jié)即便是最好的編劇也編不出如此離奇的故事。對這里聚集的女人而言,，整個縣城沒有秘密,，即便是村子的發(fā)生的事情都會及時傳到她的耳朵里。一旦誰家做的好吃的,，即便再怎么隱藏,，香味總會飄到女人的鼻子里，然后全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女人們的談話一般都是從吃上慢慢展開,，往往是一波接著一波，像是燒柴做飯一樣,，誰都嫌灶膛里的火不夠旺,，迫不及待地往里邊填干柴。
錦程對這里的生活還不太熟悉,，她也不喜歡聚在一起說三道四,。孩子送到學(xué)校后基本上都是待在家里,，洗洗衣服，實在無事可做的話就再屋里的桌椅板凳擦拭一遍,。也有的時候拿出兒子一年級的課本,，看上幾眼，每次看到課本的時候都會有些傷感,，她懷念上學(xué)的時候,，一個雞蛋就能換一個本本呢,，可是那個時候家里窮,，實在念不起書了，自己也告別了學(xué)?！,，F(xiàn)在她只盼望著兒子女兒都好好學(xué)習(xí)，不要辜負(fù)現(xiàn)在美好的時光,，像自己一樣如此后悔,，即便做夢都能夢到自己背著小手讀書的場景。
搬到縣城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她還沒完全融入這個生活圈子,，確切地說她還沒有適應(yīng)這個院子的生活方式。她有點苦惱,，人閑著確實不是個事兒,，把孩子送到學(xué)校后一直在家里坐著，這跟以前的忙碌相比,，身體的輕松換來了是精神的勞累,。她不止一次聽見過一層樓的人在背后指指點點?！澳莻€鄉(xiāng)巴佬出門了……”“哈哈,，你瞧她那衣服……”聽到這些話錦程總是一笑了之，但是這多少都影響著自己的心情,。她想念農(nóng)村,，在那個地方雖然也有閑言碎語，但是大家都一樣,，誰也不會笑話誰,。想念終歸想念，她已經(jīng)無路可退,，再說自己也不允許自己回去呀,，這個時候回去肯定會讓別人笑掉大牙的，再說要強(qiáng)的性格也不允許自己服輸,。都是兩個胳膊扛著一個頭,，誰也不比誰多點啥,。她心想。
這幾天的閑暇時光讓她有時間思考一些事情,。她感到自己是大嫂棋盤上的一個棋子,，她考慮的是自己家要怎么樣，而大嫂考慮的是“大家”,，這也許就是自己和大嫂之間的差距,。去舅舅家串親戚回來，爹就在門口等著她說自己院子的事兒,。房子不住也是空著,，不如讓守全先住著。老甲的低著頭說,，錦程能感覺到爹的無奈,，按照爹的性格，不是被逼無奈的話他絕對不會去說這事的,，這不是借個鋤頭,、鐵锨把兒。錦程理解爹的苦衷,，欣冉地接受了爹的想法,。在他們搬到縣城的第二天，五弟已經(jīng)入住?，F(xiàn)在想起來,，這事兒可沒有那么簡單。不過錦程也想開了,，都是自己親兄弟嘞,，能幫助就幫助點吧。至于誰在背后推動那倒是次要的,，誰愿干啥就干啥吧,。
剛從那些煩心事中跳出來，門開了,，兒子哭著站在門口,。錦程示意兒子進(jìn)來，兒子哭著扶著門框不敢進(jìn)屋,。錦程心想肯定壞事了,。
“咋了？徽徽”錦程蹲下來問,。
兒子沒有回答,，只顧抹著眼淚。錦程拉住兒子的胳膊問：“給媽媽說說到底咋了？”
“俺——俺老師說讓你去一趟學(xué)?！闭f完接著哭了起來,。
聽見老師讓去學(xué)校，錦程感到頭皮一陣陣發(fā)麻,。兒子肯定闖禍了,，要不人家老師怎么會叫家長呢，哎,，真是的,，一點都不讓省心呀，錦程嘆了口氣想,。她想問問情況,，兒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硬著頭皮去學(xué)校了,。
見到老師,，錦程心才算放下,，老師慈眉善目,，一點不兇，進(jìn)了門就讓她坐在椅子上,。錦程感到心里十分溫暖,。
等錦程坐下，老師開始說：“這個孩子有點小毛病,，真需要好好教育一下了,。上課吃東西，自己不聽課,，還打擾別人聽,。還有今兒打架了，你瞧瞧,，這是他書包里裝著的兇器”說完,，老師遞過來一根一端帶著幾個分叉的棍子。接過來這個棍子,，錦程才算明白了,，她不住地給老師道歉，并保證不再將任何兇器帶到學(xué)校了,。老師見錦程和孩子認(rèn)錯態(tài)度很好,，笑著說：“也不用太在意，小孩子嘛總要犯個錯的,，教育教育就好了”,。聽到老師的話，錦程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是好,。該上課了,，兒子跟著老師進(jìn)了班,，她剛出門準(zhǔn)備回家又被數(shù)學(xué)老師叫住了，老師到辦公室翻了翻卷子遞了過來,，她拿起來一看,，38分，哎,，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尷尬地看著老師。好在老師比較忙,，給她說了幾句就讓她回家了,。
出了學(xué)校門，錦程長長舒了一口氣,，心跳總算恢復(fù)正常,。城里人也不是那么兇嘛，這一次經(jīng)歷改變了她對城里人的印象,。也正像她之前思考的那樣,，誰也沒有多長個腦袋。
回到家,，她就開始分析兒子的問題,，這確實讓人頭疼，要不為了孩子們有個好的前途,，咋著也不會考慮到縣城來呀,，這要是不好好學(xué)，這不是白費事了嗎,。她把手里的棍子放在桌子上,，這個棍子的問題她知道根源就是在老家養(yǎng)成的毛病。前兩年,，老家的學(xué)校不太正規(guī),，老師也是村子里人，半教書半務(wù)農(nóng),，農(nóng)忙了就把書本一撂,，給學(xué)生布置點作業(yè)跑到田里拔草種田。學(xué)生們也無所事事,，孩子們在一起總要找點事做,，打架成為這些學(xué)生的最愛玩的游戲，他們也不是真打,，都是比劃比劃,。書包里帶些“武器”也是常事兒，這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xí)慣。家長們都不去在意,。不過入鄉(xiāng)隨俗,，錦程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縣城的學(xué)生文明點,，她沒有將這個問題及時制止,，心里也有點愧疚。確實，融入這個大圈子真需要去考慮一些細(xì)節(jié)，她決定多多觀察其他家長怎么做,，自己也模仿模仿。思考過兒子的問題,，她也意識到改變真的需要自身做起，“舊瓶裝新酒”的做法肯定不行了,，她猛然間意識到,，現(xiàn)在身邊的人的思想都在發(fā)生著改變，他們不再關(guān)注溫飽,。今天她去學(xué)校時,，老師和同學(xué)們異樣的目光讓她感到窘迫。她低下頭重新審視著自己身上的這件洗的發(fā)了白的粗布衣服,，在時尚的老師身邊一站,，真是像個土包子呢,。今天真是不虛此行,，這改變了衣服洗干凈就行的思想。他決定去街上買件衣服,。
逛了一大圈,，也沒有相中一件。不是相不中款式就是相不中價格,。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相不中價格,，一件看著普通的衣服竟然要好幾十嘞，真是搶錢呀,。到了該接兒子放學(xué)的時候,，她才相中一件衣服，款式不錯,，價格也合適,，就是一個袖子長一個袖子短。老板見她看這件衣服,，倒是很爽快說：“相中了就給你個最低價,，這個有點小毛病”“嗯，看出來了一個袖子長一個袖子短”錦程回答說。說完她就把衣服放下準(zhǔn)備要離開,，老板趕緊迎上來說：“相中了給個錢就拿走,，中不，大妹子”,。錦程在老板的出價上又打了個對折,，十塊錢把衣服拿回來了。就這樣,，錦程有了第一件買的成品衣服,。她有點興奮，她看到這件衣服的時候早已想好,，袖子長短對自己來說根本不算是個事兒,，回家比著短袖裁剪一下就能穿了。
晚上等兒子睡下,，還沒有等給丈夫展示一下自己的新衣服,，剛進(jìn)門的守喜已經(jīng)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嚕。她知道,，沾枕頭就著是每個司機(jī)的通病嘞,，他們太累了。錦程輕輕地收拾收拾,，也躺在床上睡覺了,。
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敲門，她抬起頭豎著耳朵聽了聽,。
“二哥,，開門”，門外傳來急促的拍門聲,。她披上衣服下了床,。
門上插銷剛剛扒開，一臉焦急的五弟推門進(jìn)了屋,。錦程趕緊叫醒熟睡的丈夫,。
“你咋來了，這大半夜的,？”老二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問,。
“俺想借三千塊錢”五弟喘著粗氣說。
“多少,？”守喜以為自己沒有聽清楚,，聽見五弟要借三千塊錢頓時清醒了，現(xiàn)在這都流行萬元戶呢,，三千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呢,。
大半夜的來借錢肯定遇到難事了,，不過五弟有啥難事呢。他還想不出來呢,?！罢α耍眠@么多錢,？”
“俺要結(jié)婚!”五弟說,。
“結(jié)婚當(dāng)然是好事，關(guān)鍵是這大半夜借錢這跟結(jié)婚有什么關(guān)系呢,？”守喜說,。
剛才的緊張心情也放松了，緊接著連打了幾個哈欠,。他確實太困了,，才跑了個長途，自己開了十幾個小時的車,，如果五弟不來拍門,，他打算睡到明天中午再起床，下午還有一個活,，開車最少的保證精力充沛呢,。這幾年他把身體利用到了極限，一刻不敢放松,，也不敢雇人,，自己剛從農(nóng)村過來，趁年輕多掙點錢,。一般的感冒發(fā)燒都是路邊隨便買點藥硬扛過來的,，他不敢休息，也沒有理由休息,。這樣是別人半夜砸門,，他肯定要氣得不行。但是砸門的是自己的兄弟,。冷不丁的被叫醒，腦袋還有點蒙,，他使勁地抹了幾把臉,，清醒了許多，他要理清思路,，去好好考慮一下五弟的婚姻問題,。二十六七的五弟在農(nóng)村算是大齡青年了，爹娘忙活了半輩子才勉強(qiáng)給四個兄弟成了家,。輪到五弟,，爹實在沒有氣力了,，現(xiàn)在時代發(fā)展太快，他有點接受不了?，F(xiàn)在十里八村都實行開了一動不動,，千里挑一。這一動就是120型號的摩托車,，真是沒錢的也得買輛100型號的摩托,，不動的就是三間瓦屋。至于千里挑一就是一千零一塊錢,，水漲船高的財禮讓老甲的無能為力,，紅口白牙地給人家提親，人家根本連面都不見嘞,。
守喜心疼他爹,，凡事都要分擔(dān)一些，慢慢地幾個兄弟都依靠上了他,，無論什么事情都要找二哥二嫂拿拿主意,。不用守全說，夫妻倆對守全可是沒有少操心,。托了好多人給五弟提親,，都沒有說成，他們兩口子一回縣城來,，又難免伸不上手,，想到此守喜心中涌起一股愧疚。
旁邊的錦程也不說話,，她知道,，這是歸根結(jié)底也是人家兄弟之間的事情，當(dāng)哥的不發(fā)表意見,，當(dāng)嫂子的也不好說啥,。她內(nèi)心中有一個疑慮，相親結(jié)婚這應(yīng)該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呀,，再著急也不能這樣著急呀,，大半夜的借錢相親，這有點太……,。
這個疑問同樣存在守喜的腦袋里,，在守喜的追問下守全扭扭捏捏地講到：“昨天上午來城里玩，在路上碰見兩個逃荒的人攔俺的拖拉機(jī),，上了車人家大哥說家是駐馬店的,，家里發(fā)生水災(zāi)了，自己要出去打工,，又怕苦著妹妹,，看著咱這里條件都不賴,，尋思著給妹妹找個婆家。然后就說到這了……”
守喜不說話,，他揣摩著這件事情的真假,，南方倒是經(jīng)常性鬧水災(zāi)，對,，新聞上說的,，哦，對了就是前幾天的廣播上說的,，淹死好多人呢,，車隊里有幾輛車去災(zāi)區(qū)賑災(zāi)了。想到這,，守喜還是不放心,。他有自己的顧慮，真的有這么巧合啊,。他還不確定,。
聽見二哥確定那方遭水災(zāi)的話，守全迫不及待的說到：“我就說嘛,，人家即便沒有發(fā)水災(zāi),，還能賣自己妹妹嘞？”說完,，看了看坐在床上發(fā)愣的二哥,。
突然，守喜問：“多殺錢,，還有人家啥要求呢,？”?！芭?，那喲，人家倒是說了,，只要有房子住就行,，也冇說要幾間的?！薄芭?，還有人家說得買幾件衣服，還得有兩套新被褥呢”守全補(bǔ)充到,。
守喜聽著也不像是騙人呢，要是啥也不要,，那就得好好考慮考慮了呢,。他也心動了,，幾千塊錢能安置好五弟，也挺好的,，這樣一家人的心病都沒有了,。
守喜看了看五弟一眼說：“這都好辦，你先和人家說說定下來,，衣服和床上的東西讓恁嫂子跟你去百貨大樓轉(zhuǎn)一圈都弄齊了,。”守喜頓了頓接著說：“就是這錢——這錢現(xiàn)在也沒有呀,，身上頂多幾百塊錢……”
在一旁站著的錦程見丈夫如此熱心,，她一貫作風(fēng)，娘家兄弟和這邊的兄弟都一樣對待,，能拉吧就拉吧,。她看了看丈夫，兩個人心領(lǐng)神會,，算是答應(yīng)了,。她扭過來對守全說:“這，你先回去,，明天一大早我就去信用社排隊取錢,，取完錢我就給你送家去，咱們再說說這事,，中不,，你看？”
“那咋不中嘞”守全興奮地回答,。
“你咋來了,？又開拖拉機(jī)來的？”二哥問,。
“嗯”
“那你先回家去吧,，別再亂跑了，省的明天找不到你人”守喜叮囑道,，他內(nèi)心里可煩這個兄弟冇事就開著一個拖拉機(jī)亂竄竄,，不過現(xiàn)在也好，等結(jié)了婚可有人管管他了,。
“回去的時候慢點開”錦程叮囑道,。
守全知乎了一聲就跑著下了樓。
樓下響起了拖拉機(jī)的“咚咚咚”的聲響逐漸消失在黑夜里,，車隊大院又陷入了沉靜,。
守全走后，守喜再也睡不著,，枕著胳膊躺在床上問：“咱還有多少錢呢,？”“不到兩萬吧”錦程說,。這些錢是丈夫起早貪黑掙來的，她不敢亂花一分錢,，幾乎能攢下的都存到了信用社,。“哎,，咱得攢點錢呀,，孩子們都大了，可不能擠在一個床上睡覺了吧,，咱們得買套房子,，再說了有個親戚來住住也方便些”守喜說著自己的理想?！澳沁@——”錦程問,。“該取取吧,，就這個兄弟冇辦事兒了,，也就這一回了”守喜是解釋也是在安慰錦程，畢竟自己也是一家人家呢,。
兩個人商定后,，都躺在床上不再說話。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情,。南邊小床上傳來兒子的夢話：“老師,，她拿俺的本了，不行,！”
聽到這,，守喜和錦程都輕聲地笑了笑，剛才飛馳的思考算是慢了下來,，許久,，守喜迷迷糊糊睡著了，他夢到,，五弟穿著嶄新的衣服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拜堂成親,，坐在椅子上的爹的臉燦爛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