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用火筷子從地上邊畫邊說:“你還記得東大坑那條豬到嗎,?”
品正答:“當(dāng)然記得。那條道是鐵路貨場通往屠宰場的,?!?p> 母親說:“他可以通過這條豬刀,沿著屠宰場和土產(chǎn)公司的墻頭根兒,,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到老樊家,。通往下坡宿舍共有三條道:東道、西道和北道,。西道和北道是明道,,行人常見,,只有東道到了天一黑,,就別想見到一個人了,。劉玉祥太狡猾了,,情急之下竟然想出了這么一招?!?p> 品正問道:“倒座房那么高,他又怎么可能毫無響動的進了院子,?”
母親笑了笑,,說:“樊家那門沒上鎖,用一根鐵棍別著,,他怕留下破綻,,是從煤棚上登上房頂?shù)模姨匾膺^去看了看,房檐子被他扒下了一塊土坯,,他可真能算計?!?p> 品正急不可耐的說:“那還等什么,,趕緊去報案吧?!?p> 母親氣憤的說:“我才沒那么下作,!這次我要讓他們親自來請我。劉玉祥至少要在樊家躲兩天,,不急,,有時間?!?p> 品正有些激動:“媽,這可是原則問題,,您可不要犯糊涂,。”
母親瞪了品正一眼:“不用你教訓(xùn)我,,我告訴你,,我就要耍一耍,要讓他們知道我到底有沒有真本事,。tnd,,兩次都不聽我的,,他們還拿我當(dāng)棵蔥嗎,?”
品正焦急的說:“他們?nèi)f一不來請您呢,?”
母親沒打奔兒:“他們不來,我就把腦袋揪給你,。行了,,說點正事兒吧,我問你,,你心里到底有沒有麗紅,?”
品正想了想,說:“我總覺著,,他骨子里有種說不出的傲氣,。這大概是她生活在高干家庭養(yǎng)成的習(xí)慣吧,。反正……嗯,怎么說呢,,她好像不大適合給您做兒媳,。”
母親說:“合適不合適,,在于你怎么引導(dǎo)她,。男人是一家之主,,要是拿的起事兒來,,這都不是問題,。我看出來了,,你呀,多少有那么點兒自卑感,,怕以后降不住她。別多想了,,到一時說一時,總把將來想得如何完美而面面俱到,,就什么事也都別做了,。這人呀,每走一步,,說白了,,就是賭,贏得起,,也得輸?shù)闷?。人活著總得往前奔不是?!?p> “那好吧,,我都聽您的。哎,,您剛才沒見麗紅嗎?”品正臉上寫著不安,。
母親笑了笑,,說:“臭小子,明明心里有他,,非讓老娘廢口舌,?!?p> 品正也笑了,說:“嗨,,我這不是愛聽您白話嗎,?行了,我也說點兒正事兒吧,,您到底根據(jù)什么肯定他們會來請您?”
母親說:“這個案子一直都是我給他們提供線索,,這一次,,他們抓的是持槍在逃犯,出于種種壓力,,來請我?guī)兔?,是在預(yù)料之中的事,沒那么多根據(jù),!”
我坐在那兒,,頭枕在膝蓋上,聽他們說話長見識,。聽著聽著,可能是困過頭了,,不知不覺睡著了,。不知是誰把我抱到床上,等我醒來時,,母親已被他們請走了,。品正挺有精神兒,守在火爐旁,,看著那本褪了色的《紅樓夢》,,在我的記憶中,母親不大愛看《紅樓夢》,。她喜歡看高爾基的《母親》,。她說《紅樓夢》寫的不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情景,,猶如空中樓閣,。生存在不同的社會背景下,取之生活之常理,,才算個明白人。
母親被請到派出所,,照常理,,一進門不等謝長山給在座的一一介紹,,在座的就得趕緊起身,熱情相迎,。既然是請,,就得有請的氣氛。而此時,,只有兩個和母親打過交道的小頭和申明遠(yuǎn),,抬了抬屁股,沖母親點了點頭,。其他人沒動,,端著架子,什么也沒說,。
張百順沖謝長山揮了揮手,打斷了一一介紹:“免了吧,,都坐下吧,。”
謝長山拉過一把木椅,。這把椅子無處可放,,只好隨意放在了中間的空位。這位置是上次母親被李世茂問話坐的地方,。麗紅沒資格就坐,,她給母親倒了杯水,然后站在了一旁,。
母親坐在那兒,喝了一口水,,靜聽問話,。張百順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說:“謝長山已在請示,把你叫過來,,協(xié)助一下,,盡快把案子破了。我們經(jīng)過再三考慮,,這個案子必定是你提供的線索,,所以,,我們覺得有必要把你叫過來,。你仔細(xì)想想,,還有哪些線索,。發(fā)動群眾,,依靠群眾,,積極為民除害,,這是我們的一貫倡導(dǎo)。好了,,我也不多說了,,你有什么需要提供的,,不妨就直說吧,,這兒沒外人,,不要有什么顧慮,?!?p> 母親問道:“請問,您貴姓,?是哪方領(lǐng)導(dǎo)?。俊?p> 張百順的臉色突變,,就好像被人突然朝他臉上潑了一杯涼水.沒等他答話,,謝長山走過去,對母親說:“哦,,他是區(qū)革委的張主任,。”
母親瞅了瞅張百順那張掛滿橫絲肉的大白臉,,說:“張主任,,辦案有辦案的常理,,算命有算命的常規(guī),,說出生日方可算命,,理清頭緒方可破案。諸葛亮在能,,沒有草船,,何談借箭?我的意思是,,劉玉祥出乎預(yù)料僥幸逃脫,,到現(xiàn)在為止,,已經(jīng)過去七個小時。在這段時間,,你們都做了什么,?以及公安局內(nèi)部情況,我都一概不知,,你冷不丁的讓我這個老婆子來提供線索,,這未免有些太荒唐了吧?”
張百順愣了一下,,說:“你是唯一提供線索的人,叫你來協(xié)助破案,,是有因果的,,難道連這個你都不懂嗎?就沖你這個態(tài)度,,也沒什么能耐,,不用也罷!”張百順隨之拍了一下桌子,。
母親“騰”的站了起來,,把水杯往椅子上一墩,沖張百順喊道:“公安局是維護一方平安的,,不是你個人家的衙門,。用不用,你說了不算,!我見過的官上至中央下至省里,,比你大的官多了去了,我要是怕了你,,我就不姓喬!”
因為吳長河和劉玉祥這兩起案件,,鐵路公安處和地方公安局多次發(fā)生矛盾,搞的兩面很不愉快,。鐵路公安總處負(fù)責(zé)人肖世貴對張百順的出現(xiàn)十分不滿:一個不懂辦案的外行人,,對案子指手畫腳,這不是扯淡嗎,?
此時,,他見此情景。,,生怕母親搞過了頭,,不好收場,。于是,,他急忙上前,,往下壓了壓,,說:“喬同志,,都是誤會。來,,來,坐下,,坐下,。”
張百順搞得反而不好收場收場,,如同拎了塊燙手的山芋,,進退兩難。他站在那兒,,虛張聲勢,,大聲宣泄了幾句,直到被人相勸,,才有了臺階可下,。
等母親冷靜下來,肖世貴讓謝長山簡單潔要的把經(jīng)過都說了一遍,,其中包括對李世茂的審問過程,也都說了,。有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根據(jù)路人提供的線索,劉玉祥順著鐵路貨場往東去了,,結(jié)果沿途都搜遍了,,仍沒見人。母親根據(jù)這個線索確定劉玉祥的確藏在樊家,。而把劉玉祥定為持槍在逃犯,,母親卻有不同看法。她說:“你們上了李世茂的當(dāng)了,,劉玉祥手上并沒有槍,,他是想殺人滅口。李世茂和劉玉祥之間存在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劉玉祥被抓,,李世茂必死無疑,。所以,李世茂才編造謊言,,借你們的手來殺人滅口。關(guān)于李世茂和劉玉祥的秘密,,回頭我再一一給你們說清楚,。當(dāng)務(wù)之急,抓住劉玉祥才是頭等大事,,跟我走吧,,該收網(wǎng)了?!蹦赣H就像聊家常,,最后這句,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
“你說什么,?該收網(wǎng)了,什么意思,?”謝長山問道,。
“別磨嘰了,馬上跟我走,?!蹦赣H說著,走出了這間會議室,。
大家見狀,來不及多問,,迅速跟著母親去了樊家,。
參加抓捕的共十五人,肖世貴提議,,把臨時指揮權(quán)交給母親,,謝長山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母親說:“就沖他是劉玉祥,,這個臨時指揮官,,我當(dāng)了?!?p> 指揮去抓一個藏在民宅里的、罪大惡極的在逃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存在著無法預(yù)料的突發(fā)事情,。這片鐵路宿舍建筑構(gòu)造是:每排房由西往東,數(shù)“人”字通脊,。每家屋頂有一個通向屋頂內(nèi)的天窗,內(nèi)設(shè)有照明線路,。線路維修工可通過天窗進入屋頂內(nèi)作業(yè),。房與房之間的房山,都有一個方孔,,整排房的屋頂內(nèi)是相通的,。劉玉祥十分狡猾,他會不會藏在屋頂內(nèi),?母親經(jīng)過一番思考,,在樊家胡同口向大家傳達(dá)了他的抓捕方案:由謝長山帶人負(fù)責(zé)從正門沖進去,其余三組人各負(fù)其責(zé)守住樊家后窗戶,,西房山通風(fēng)口,。有一組人悄悄進入樊家東街坊,迅速進入屋內(nèi)天窗口,,防止劉玉祥順屋頂內(nèi)往東逃,,進入其他住戶。這一組人至關(guān)重要,,需要膽量和勇氣,,由肖世貴負(fù)責(zé)指揮。
一切布置完畢,,母親要求大家,,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開槍,留活口,。抓捕的時間定在火車通過時?;疖噭屿o較大,,可以遮掩人員沖進去時發(fā)出的響動聲音。母親這一招兒令人稱贊,。大概過了五分鐘,,一輛滿載貨物的列車風(fēng)馳電掣般的開了過來,,車輪碰擊鐵軌,發(fā)出了轟隆轟隆的響聲,。母親見機,,一聲令下“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