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云陵城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風(fēng)光,，這里的天氣也比總是落雨的溫江城要好,，然而實際上,，所有地方的天公都是說變臉就變臉,。
似是老天爺也看不慣惡人的所作所為,，要降天譴懲罰,，方才還是晴空萬里的天,，轉(zhuǎn)眼間化成瓢潑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
往常這個時候，百姓們自是趕緊回家,，收起晾曬的衣服,，關(guān)好窗戶,，燒一壺熱酒，躲進最舒服的地方聽雨看雨,。
但今日,，織夢閣前聚集的百姓沒有一個離開，他們寧愿站在大雨里受寒受凍,，任憑冰冷的雨水濕透衣衫,，也要得到一個說法。
同樣受著天公怒火的還有林奕三人,、萬象圣手與衛(wèi)老和另兩位閣老領(lǐng)銜的一干右分閣織者,。
范臨既嘆這雨來得巧，又嘆這雨來得險,，林瑤或許還好說,，但林奕和趙清語的身體恐怕是經(jīng)受不住。
必須速戰(zhàn)速決了,。
“衛(wèi)亭云,，事實證據(jù)都擺在眼前,，你已無可辯駁,，你若肯伏法認罪，隨我去西殿受罰,，或許還有一命可留,。但若你執(zhí)迷不悟，勢要與我們?yōu)閿?，那不止你是的命,，還有你身后的所有弟兄都落不到好下場?！?p> 范臨和范冢在說話間悄然改變了站位,，成夾角之勢擋住了衛(wèi)老的退路。
然而衛(wèi)老此時卻是異常平靜,，迷蒙的雨幕掩去了他的神色,，只一道目光看似是朝著萬象圣手二人，實則又像是透過他們在看別的什么,。
“我認不認有何區(qū)別,？人終有一死，與其身敗名裂地茍活,，不如為正道燃我魂靈,，坦然赴死。我是如此,，我身后的所有從眾亦是如此,?！?p> “什么狗屁正道，你們喪盡天良,，濫殺無辜,，還自謂正道？就算是去了無名神山,，也清不了你的余孽,！你逃不了了！”
范臨手中的光影已是隱隱成形,，強壓著一口氣才沒有直接動手,，這里的群眾太多，衛(wèi)老可以枉顧,，但他必須顧及,。
衛(wèi)老輕哼了一聲，絲毫不懼范臨的威脅,，“誰死誰活,，還……猶未可知呢！”
他最后一句話落在了雨聲里,，暗藏鋒芒,，似是每一滴雨珠都沾染上了他的力量，瞬時間橫掃全場,，令人氣息一滯,。
來了！
光影乍現(xiàn),，紅黃交融,，猶如數(shù)千盞燭火齊齊碎在地上，燃起火舌兇猛如獸,，萬象圣手的身影登時消散,，毫無蹤影。
然而,，最先動手的卻不是他們,，而是衛(wèi)老。
看似全無破綻地身形隱匿,，其實仍有蹤跡可尋——甫一交手,，哪還有躲的道理，自然是為了近身攻擊,。
衛(wèi)老也從未想過躲,，他的出手也是為了強攻，以剛克剛,。
只見炙熱的火光絲毫沒有被雨水澆滅,，但卻被一道混雜著黑影的雷電狠狠劈中,，四濺的火花中有猩紅點點。
是血,！
是滔天錘,！
林瑤的心猛地揪緊，所謂旁觀者清,，她看得真切,，分明那雷電為虛，黑影為實,，范臨范冢二人正是隱藏在火光之中,，雙手如鷹爪般準備直襲衛(wèi)老，卻不妨衛(wèi)老的巨錘來得如此之快,，只能轉(zhuǎn)攻為守,，硬吃下這一擊。
濺出的血珠也正來自于范臨的雙手,。
火光驟然減弱,，是范冢分力了。
別人或許不知,，但他才是最清楚范臨傷勢的人,。
半年前在右分閣內(nèi)，生生砸在范臨胸前的一錘根本沒有治愈,，也沒有機會治愈了,。
肋骨全折,，五臟皆傷,，根基已廢，哪還有復(fù)原的可能,？
今日本就是生死之戰(zhàn),，毫無退路，范臨是強撐著殘軀來到這里,，誓要保住林奕三人的命,，以及……西殿的榮耀！
“啊——”
狂風(fēng)巨吼,，幾乎將雨幕劈為兩半,，范臨的身影突然就在火光中出現(xiàn)，猶如盤古之軀,，屹然不倒,，無人可敵。
衛(wèi)老的攻擊瞬時一頓,，不知從何處抽出的巨錘高高舉起,，碩大無比,，但在范臨范冢幻化的巨人身前,，卻如小兒手中的木棍,，毫無威脅。
在底下的百姓看來,，萬象圣手此時便是神祗,，衛(wèi)老手中的巨錘則是惡魔的鐮刀，自古邪不壓正,，惡人終將被正義懲戒,，無一例外。
而這一幕即將來臨,。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衛(wèi)老在巨人之軀投下的陰影里緩緩抬頭，目光堅定而不屑,。
范臨胸前的那一錘是他砸下的,，方才逼范臨徒手擋下一擊的也是他，他怎么可能不知曉范臨早已是強弩之末,，破體殘軀,，不堪一擊呢？
臨死之前還要作出這幅高大的模樣,，難道是為了彰顯你們的英勇偉大嗎,？
愚蠢，無知,！
衛(wèi)老高舉著的滔天錘猛地揮下,，在這一瞬間，仿佛他才是正義的使者,，在強敵面前不屈不撓,，勇往直前。
巨人之軀的身形在滔天錘下破散,，簡單地就像一口氣就可吹開的煙霧,，徒有其表，脆弱不堪,，一如他預(yù)期的那樣,。
然而，黑影散去,，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從來都是作為影子存在的范冢竟然擋在了范臨之前，生生地接下了他這一錘，鮮血就從他的口鼻中噴涌而出,，可他的眼神卻直直地盯著他,，沒有痛苦，沒有怨恨,，是坦然,，是堅毅，還有嘲諷的笑意,。
他蠕動著嘴唇,，無聲地在說：“你上當了……”
衛(wèi)老須眉一皺，立即抽手后退,。
他中了什么陷阱,？
難道范臨范冢受傷是假？
不,，不可能,。
范臨在哪兒？,！
衛(wèi)老的瞳孔一縮,，敏銳的五感登時感覺到了不對勁，而且他退遠的動作令他想要打斷補救都來不及,。
因為,，范臨此時根本沒有躲在他身后準備偷襲，也不在范冢背后準備什么大招,，而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一個他以為屬于看臺的地方。方才的巨影只不過是范冢制造的掩護,，掩護范臨真正想要作出的選擇,。
“啊——”
這一次的叫聲，比前一次更加壓抑,，似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而且不是一個人的聲音,，是兩個人,，其中還有女子的尖利。
衛(wèi)老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范臨的聲音……
林瑤哈哈大笑起來,，“衛(wèi)老，你的計劃終究是失敗了,。你早就應(yīng)該殺了我們的,。”
倒下的巨影之下，隱隱有多重暗光在閃爍,，但唯獨沒有將林瑤籠罩在內(nèi),，她捆綁在十字架上的身軀是如此明顯，以致于衛(wèi)老下意識地將注意力也投到了她身上,。
但是,，真正的關(guān)鍵卻在黑影之中。
不好,，是林奕和趙清語,！
衛(wèi)老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遲了,。兩道沖天而起的光芒幾乎刺破灰暗的天空,，將云層都捅破，每一滴雨珠都無所遁形,，分毫畢現(xiàn),。
如世間末日，又如神降臨,。
光束中澎湃的夢元之力幾乎令所有人都無法直視,，那是一個修習(xí)控夢術(shù)數(shù)十年的織者積蓄余生最璀璨的爆發(fā)，一旦開啟,，就意味著死滅,。
死的當然不會是林奕和趙清語，而是范臨,。
他以其最后的能量做了最后一件事——傳承,。
早在京都西殿的時候，林奕三人就已經(jīng)拜入萬象圣手門下,，他們的徒弟并不多,，但大多都已獨當一面，年紀比林奕三人加起來都大,。唯有他們,，是織夢淵最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天賦異稟,，前途無量,。
他們絕不能應(yīng)背負千古罵名死在陰謀之下，他們應(yīng)該接替前人的位置,，繼續(xù)塑造織夢淵的巔峰時代,。
萬象圣手又如何？虛魔幻境又如何,？
人終歸逃不過一個死字,。
衛(wèi)老會為了他心中的信念與崇拜,，不惜違背誓言，大開殺戒,，他們又怎么會舍不下一條老命,，為后人鋪路？
榮耀終究會是屬于織夢淵的,。
范冢支持了范臨的選擇,，林瑤明白了范臨的犧牲，衛(wèi)老阻止不了范臨的爆發(fā),。
范臨已死,，范冢重傷，世間再無萬象圣手,。
但衛(wèi)老的神色卻早已大變,，反倒比最開始的開始還要如臨大敵的模樣。
用自爆方式將所有的夢元之力都轉(zhuǎn)接到別人身上會是什么效果他不知道,，因為幾乎沒有人這么做過,。但必然是對受者潛力和能力增補，林奕和趙清語亦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們兩人的潛能有多大他自是清楚,。
更何況先前林奕解夢的時候，就已經(jīng)暴露出了他與趙清語的探夢術(shù)相融合的可能性,。如果范臨也知道這一點……
修夢錄中的寥寥數(shù)語,，根本沒有解釋其中原理，也沒有闡述過其會有什么效果,。對于絕大多數(shù)織者來說,，這只是死亡的一種方式。誰會去研究自己的司法呢,？又有誰會選擇最慘烈的方式抹殺自己存在的痕跡,。
尸骨無存，灰飛煙滅,。
但,，死亡也意味著新生。
光芒散去,，兩道人影毅然并肩矗立,。
粗糙的十字架早已倒下，地上還有斷裂的麻繩散落,。
本該虛弱病態(tài)的兩人,，此時卻昂首挺胸地站在眾人面前，雨幕勾勒出他們挺拔的身型,，卻掩蓋不了他們蓄勢待發(fā)的氣息，猶如猛獸緊盯著獵物，沒有僥幸,，只有志在必得,。
他們的面孔逐漸顯露出來，似毫無變化,，又似滔天巨變,。
與其說是范臨的犧牲，不如說是他的成全,。
成全了上天最好的安排,。
本就相輔相成的事物，只會融合不會分離,。
此時的林奕和趙清語正是如此,。
他們沒有任何言語，只靜默地對視著,，雨聲便逐漸遠去了,。
所有人的視線里，都再看不到一滴雨,，一點烏云,。
就連建造了近百年的織夢閣也在無聲地分解崩塌，整座云陵城都化為了一抹青煙,，輕飄飄地變?yōu)樘摕o,。
一個光圈正在以衛(wèi)老為中心緩緩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