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尋真觀時,,陸安平剛好從夢中醒來,。
窗外傳來幾聲嘰嘰喳喳的鳥鳴,熟悉的粗重鼻息卻聽不到了,。
他起身走到神像背后,,床榻上稻草整整齊齊,喬大叔卻已經(jīng)消失不見,;紅泥火爐中的余燼散著余煙,,透著股陰寒的意味。
他打開觀門,瞬間一股冷風吹過,,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晨霧漸漸散去,放眼望去,,起伏的歷山余脈上,,林木灰蒙蒙一片,上面覆蓋著大片積雪,。東方的天空,,初生的太陽正映著朝霞,投下無盡的暖意,。
陸安平走到井欄邊,,蹲下看著那幾株梅。細細的枝條潔白如玉,,五六朵梅花已完全綻放,,寒風中舒展著身姿,散發(fā)出陣陣幽香,。
他輕嗅了口,,起身穿過庭院,走下山坡,,來到驛道上,。
黃楊木依舊挺拔,如昨日一樣,,只是枝干冰掛明顯小了;另一側(cè),,村舍上空飄來幾縷炊煙。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還是沒想好,是否要去初陽谷,?
他昨日已見識過修行人的手段,,遁法、符箓,、飛劍,、浮塵、異獸……還有那股掩飾不住的倨傲,,以及…...狠厲,。
為了一株三百年人參,尹奇便從關(guān)內(nèi)道的秦嶺追到河南道的歷山,,換做是寧封仙府,,該會引起修行人多大的瘋狂?他實在沒有信心從他們手中搶下丹藥。
也許那陶老道和余霜可能幫我,?陸安平想了想,,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即便陶老道得到丹藥,,且愿意相贈,,自己也得穿過仙人留下的三重陣法……至于余霜,她有一個嚴厲且倨傲的父親……
陸安平嘆了聲,,不知不覺走到東門外那棵枯槐邊,,發(fā)現(xiàn)兩位年輕道人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
那兩人倶是一樣裝扮,,身著淡藍色道袍,,齊整的發(fā)髻上插著根深碧色的簪子,腳踩一雙絲云履,,年紀均在二十上下,。
其中一人看著年長些,面色白凈,,眉目有神,,背著把古樸長劍;另一人看著與他相仿,,鼻梁高挺,,面容堅毅,透著股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意味,。
“難道又是修行人……”陸安平腹誹道,,旁若無人地繼續(xù)走著。
“貧道寧浮生……”年長些的道士走上前,,聲音如金石齊鳴,,響亮而優(yōu)美。
“顏崇……”另一道人也走上前,,聲音略低沉,,冷漠地道。
“兩位道長,,有什么事,?”陸安平停下腳步,有些沒好氣道,。
寧浮生略微施禮,,一雙澄澈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陸安平,而后很禮貌地問道:
“請問上山走哪條路,?”
又是沖寧封仙府來的修行人……陸安平臉上現(xiàn)出一陣復(fù)雜神情,,向東指道:
“前方半里處,,黃楊樹后有條小道,可以通向山上,?!?p> 那位寧封子道了聲謝,欲轉(zhuǎn)身離開,;倒是那顏崇,,盯著蒼鷹似的雙眼,多看了他幾眼,。
看著兩位年輕道人轉(zhuǎn)身離開,,陸安平想起喬大叔所說的三重陣法,及昨日山上的斗法,,不禁開口道:
“山上有危險,!”
甫一開口,陸安平便覺得有些后悔,,這兩位修行人比自己勝過百倍,,也自然知曉風險,自己尚且無暇自顧,,何必為他人操這份閑心,?
“不妨事…”
那位年長道人轉(zhuǎn)過身,沖他微微笑道,,而后迎著晨曦,,向東走去。
陸安平又嘆了口氣,,走入城中,。
……
……
雖然是清晨,歷山城中卻比他預(yù)料中的熱鬧些,。
街道上不時傳來騾馬的響鼻聲以及鞭子的脆響,,商人鏢客們從客棧里涌出,將一箱箱貨物搬上車,,準備趁著河道冰封時通過大河,。
陸安平走到小攤前,在熟悉的宋嬸那里買了兩塊蔥餅,,一邊吃著,一邊穿過忙碌的人群,。
置身于這樣的煙火氣息中,,讓他越發(fā)覺得生之可貴。
等他走到前日那悅來客棧前,,破損的木門還沒修好,,熟悉的胖掌柜正從里面走出,,沖他揮著手。
陸安平心念一動,,問道:“前日那鏢師,,怎么樣了?”
“別提了,,前天便迷迷糊糊的,,昨晚回光返照了陣,說是厲鬼奪了他性命,,然后便死了……真晦氣,!”
掌柜說著,啐了一口,。
“昨晚死的么……”陸安平喃喃地念著,。
他想起昨晚從山上下來時,聽到城中的那幾聲喧囂,;又想起晚上做的夢,,不禁有些難過,問道:
“那他們一伙人呢,?”
“一早便走啦,!發(fā)生這樣的事,他們也不愿意多待,;不過總算他們走鏢的有良心,,把那鏢師的尸體也帶上?!?p> “說起來也蠻可惜,,那鏢師龍精虎猛,怎么就忽然中了邪崇呢……”
掌柜的說著,,陸安平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漸漸走遠。
……
……
尋真觀中,,無名神像肅穆地立著,,下方紅泥火爐里的余煙還未散盡。
陸安平穿上鞣皮靴,,綁好腿套,,又戴上灰鼠皮斗篷,從墻根提起那根短矛,,轉(zhuǎn)身往觀外走去,。
還未走出幾步,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觀中,,將還沒吃完的蔥餅供奉在神案前,,一臉認真地道:
“人常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可我跟喬大叔似乎沒怎么敬過你,,連累你頭頂都落滿了灰……”
“我又要上山了,,極可能是最后一次,再回不了這尋真觀了,?!?p> 他嘆了口氣,又笑道:“到現(xiàn)在也不知你是哪一路神明,?”
陸安平抬起頭,,望著這尊丈許高的無名神像,依舊是那副左手捧書卷,,右手橫著竹節(jié)鞭的奇特形象,。
視線一點點向上,待看到神像肩部往上密密麻麻的蛛網(wǎng)時,,他忽然覺得很不協(xié)調(diào),。
陸安平找出條掃帚,幾番起落間,,將神像頭上的蛛網(wǎng)灰塵一掃而空,。
借著稍顯暗淡的天光,他發(fā)現(xiàn)這神像原是個相貌堂堂的中年文士,,嘴角上蓄著兩撇須,,兩眼不知望向何方。
“還是不知道你是哪路神明,?不過這樣看上去好多了……”
陸安平提起短矛,,走出觀門時還特意往那塊黑匾上多看了眼。
朝霞還未完全散去,,現(xiàn)在大約是辰時二刻,;南方的天空中,似乎飛來一道白虹,。
他呼了口熱氣,,握緊那根短矛,向著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