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愉使人不自覺地沉溺其中,,只有在痛苦時,人才會對這個世界有更清醒的認知,。由古及今,,莫不如此,所以才會有“文章憎命達”的名言,。
此刻的任舟,,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格外清醒,因為這一路跟在南宮大的身后,,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氣味,,令任舟痛苦非常。
人這一輩子遭受的許多痛苦里,,大部分都是自己找的——這正是任舟此時的想法,,對于懷疑南宮大這件事,他簡直后悔極了,恨不得要給自己一巴掌,。
好在,,還沒等任舟把這種想法付諸實踐,他們就已經(jīng)到了忘形院里,。
任舟從未想到,,這件事會這么容易,在忘形院里,,他四處打量了半天,,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此前南宮大連停都不停,,直接躍進來的時候,,任舟還覺得他有些莽撞,此刻看來,,南宮大對這種情況只怕是早有預料,。
“自從我聽說王柱國要在這擺壽宴的那天起,到今天為止,,我前后來了不下三十趟,。”瞧出任舟面帶驚異,,南宮大主動解釋起來,,“有時是和那天晚上一樣,偷偷潛入,;有時則是扮做客人,,有的時候,為了能在白天混進來,,我還當過車夫苦力——連薛雨都坐過我的車,。”
任舟由衷地說了句“佩服”,。
像南宮大這樣,,身懷絕技,又肯為了一個目的而不辭辛苦,、費盡周折的人,,他實在不能不佩服。同時他也有些明白了,,為什么他縱橫江湖二十多年,,所盜的奇珍異寶無計其數(shù),卻叫人連一根毛都摸不到:他所賴的,,除了縮骨功這類的偏門絕學外,,就是這種一絲不茍的精神,。
就拿王柱國的壽宴來說,憑他的能耐,,完全可以改頭換面混進來,,再伺機尋找寶物,雖然有些風險,,卻省力得多,。可他全偏偏要用這么麻煩的方法,,為的就是確保萬無一失,。任舟自問,若非是那天碰巧聽到了南宮大的腳步聲,,自己也絕無可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想起那輕微的腳步聲,任舟忽然有一些疑惑:此前,,他一直以為自己能察覺到,,是因為自己的聽力敏銳;可現(xiàn)在聽了南宮大的話,,他不可避免地懷疑起來,,那天聽到的腳步聲,究竟是得益于自己的觀察,,還是南宮大故意暴露給自己的呢,?若非是他故意暴露,憑著他如此周全的準備,,不該查不出來那里有人值守,,按著他的性格,,也不會冒險在那里落地,;可若說他是故意的,又是為了什么呢,?
任舟摸了摸嘴巴,,卻想不出個頭緒來。
任舟在想什么,,南宮大當然是不知道的,,因為他此時正像個征服者一樣,四處掃視著這座小院子——或許應該說,,他現(xiàn)在確實已經(jīng)是個征服者了,,在他的面前,忘形院已然全無防備,。
這座院子不大也不小,,設計得與其他兩座院子都不太一樣,,若說陶然院專供游覽、解憂院專供飲宴的話,,那這座忘形院則更像是專門用來居住的,。一道墻將這座小院分為了兩進,如今兩人就在二進院里,,只是與蔣涵洋在靖縣的那座略顯破敗的小院不同,,這里只有一座屋子,也就是坐北朝南的正屋,,兩側(cè)連耳房都沒有,,院中鋪著青石板,正中間擺著些石桌石椅,,兩側(cè)各留出了一塊土地,,或許是因為時值深冬,并沒有種著什么植物,,看起來光禿禿的,。
“這座屋子就是薛雨的居所了,花清來的時候也是住在這里,?!卑凑漳蠈m大的說法,他不止一次地來過這里,,所以顯得非常熟悉,。
任舟看了正屋一眼:“兩位百花苑的老板居然要擠在一個屋子里,實在有些寒酸,?!?p> “和幾十個人擠一張床的人,居然會嫌棄兩個人住一個屋子寒酸,?!蹦蠈m大語帶揶揄,一邊說,,還一邊翻了個白眼,,“行了,別廢話了,。這就是她們的居所,,無論要藏什么東西,總歸是在這間屋子里,,你要找名單,,就進去找吧?!?p> 任舟并沒有立刻動身,,而是先問了一個問題:“這里的護院都哪去了,?”
“你懷疑我?”南宮大瞪大了眼睛盯著任舟,,語氣里頗為不滿,。
任舟搖了搖頭:“不敢,只是有樣學樣,,跟著前輩學了一點皮毛而已——萬事還是小心些好,。”
任舟并非生性多疑,,只是南宮大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讓他不得不小心戒備:之前的問題,任舟想不出個結(jié)果,,可依南宮大表現(xiàn)出來的性格,,他更寧愿相信那天晚上南宮大是故意暴露給自己的,那么他這么做的用意何在,?現(xiàn)在又主動找上門來要幫自己的忙,,雖說自己也承諾了會投桃報李,可是江湖上輕諾寡信的不計其數(shù),,自己與南宮大又無交情,,他憑什么會相信自己?
“嘿,,嘿,,嘿。好得很,,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一定能活得久一點?!蹦蠈m大冷笑著說道,。
對于他語氣里的嘲諷之意,任舟恍若未聞,,一言不發(fā),,就那么看著南宮大,等著他回答自己的問題,。
“這院子里的守衛(wèi),本就是花清從綠林道里精挑細選出來的,,作為花清的心腹,,他們雖然對花清是忠心耿耿,但對同為花清心腹的薛雨就不怎么買賬了,。雖然不敢明著作對,,可陽奉陰違總是少不了的,,薛雨一不盯著,他們就開小差,,這也是薛雨輕易不會出門的原因,。”看任舟打定主意要自己解釋,,南宮大被逼無奈,,也只好開了口:“雖然今天花清也來了,卻是和王柱國一起到的,,所以她也來不及到這里訓上兩句話,,就去參加壽宴了。這群守衛(wèi)呢,,現(xiàn)在當然也樂得清閑,,要么是偷偷跟著花清去參加壽宴了,要么就干脆趁著沒人管,、跑出去撒歡了,,僅剩的那么幾個,則是晚上要在花清的眼皮子底下巡邏,,不好造次,,現(xiàn)在都在自己的房中補覺呢?!?p> 任舟輕輕點了點頭,,像是認可了南宮大的說辭,不過又馬上追問了一句:“如果這房中真有那份名單的話,,此物關(guān)乎整個百花苑以及相關(guān)大小官員的生死存亡,,防備怎么會如此松懈?”
南宮大瞧任舟點了點頭,,剛松了一口氣,,不料任舟又有新問題,不由得有些無奈地扁了扁嘴:“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叫‘只有千日抓賊,,沒有千日防賊’?況且,,這么重要的東西,,花清或者薛雨當然不會告訴手底下的護衛(wèi),免得他們起了異心,。護衛(wèi)們不知道這里有什么東西,,只當自己來是為了保護薛雨或者花清的安全,現(xiàn)在兩個人都不在,他們對這個房子也就更不上心了,?!?p> 任舟又細細地想了一遍,南宮大的這番解釋好像入情入理,,實在是挑不出來什么毛病,,只好拱了拱手,向南宮大行了一禮,,以示歉意,。
南宮大并不還禮,而是問道:“任大俠,,這下可以了吧,?”
“當然,多謝前輩了,?!比沃塾侄哑鹆诵θ荩⑶覟榱孙@示自己對南宮大的信任,,一馬當先走進了屋子里,。
聽到任舟的這句“前輩”,南宮大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不過也沒再多說便跟了進去,。
屋子里有四個房間,除了一進屋的廳堂外,,還有兩間是臥室,,想來便是花、薛兩位的閨房了,,任舟進去之后,,一看見床就立馬退出來了。最后的一間則是書房,,也正是在這間屋子里,,南宮大幫任舟找到了那張名單。
整個書房的布局看起來頗為雅致,,窗前擺著一把太師椅和一張巨大的書案,,案上擺著文房四寶以及一座精美的香爐,左手旁是書架,,上邊擺著各樣的書冊,,右側(cè)則掛著一把琴,對面則是一張小桌,,小桌上擺著一只茶壺和幾個小杯,,兩側(cè)則相對地擺著兩把太師椅。
任舟一進屋,,先是整體地觀察了一下屋內(nèi)的布局,,南宮大卻沒有這份雅致,而是直奔主題,,在書架上翻看起來,。
“你說兩個煙花場的女流之輩,家里擺著這么多書干嘛,?!蹦蠈m大翻看著書,嘴里也不閑著,。
“書能愉情悅性,,增長見聞,他們平時來往的又多是官場上的人物,,要是大字不認得一個,,怎么能和人家聊到一起去?”書架叫南宮大占了,,所以任舟也沒有往跟前湊,,而是在屋子里四處摸摸看看,以期有所發(fā)現(xiàn),。
“也有道理,,不過她們看的也真雜,連《戰(zhàn)國策》都有,?!蹦蠈m大每拿起一本書,大概地翻幾下,,確定其中沒有夾帶或者活頁之后,,便扔到一邊去了,所以效率極高,,不一會,,就把架子上的書全找了一遍。
找完之后,,南宮大一屁股坐在書案后的椅子上:“都找過了,,沒有?!?p> 任舟此時正躺在太師椅上,,聽了南宮大的話,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一眼,,笑道:“前輩用找財寶的辦法去找一張紙,,當然是找不到的。”
南宮大一瞪眼:“我給你幫忙,,你反倒躺在那裝起大爺了,。反正我是找不到了,你自己上吧,?!?p> 任舟站起身走過去,在那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書里挑揀了一會,,找出其中的一本來,,對南宮大說道:“我猜,如果真有那份名單的話,,大概就在這里邊了,。”
南宮大瞧了一眼,,這本書較其他的基本略厚些,,封面上寫著“管子”二字。
“‘為女閭?cè)?,以安行商’嘛,,我知道,不少妓院里還供著他的牌位,,我剛才也特意地多翻了幾遍,,什么也沒有?!?p> 任舟有些驚訝地看了南宮大一眼:“沒想到前輩于先賢之道還有所涉獵,,失敬了?!?p> “梁上君子也是君子,。”
任舟微笑了一下,,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打開了這本書,仔細地翻看著,??磿鴷r,他的表情非常認真,,生怕遺漏了丁點的信息,。
過不多時,任舟忽然露出一抹喜色,,說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