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家發(fā)話了,，大家也都各自作罷,。
坐回到桌子上，魯學(xué)良在旁邊低聲道：“師弟,，你這通綿里藏針的話回得好,，有恩師的幾分風(fēng)范,。這些混賬子,，就得好好懟幾句，要不然還以為我們的詩詞就跟他們拍馬屁的媚詞,，張口就來,。”
劉玄笑了,，自己的這位師兄,，還真有點意思,。
“看來師弟你是深得恩師的真?zhèn)髁耍幌裎?，其它的都好,，就是這罵仗上，總是欠缺幾分火候,。當(dāng)年恩師就說我,，為人處世，總愛留兩三分顏面,?！?p> 劉玄看了看魯師兄，有點不知道他這話是夸自己還是諷刺自己做事為人不留顏面,。
這時,，周府雜役流水價地上菜，不一會桌子上就擺滿了十碗菜羹,。燒蘆花豬,、糟鵝掌、燴通印子魚,、王瓜拌金蝦,、肉鲊燉雛雞、羊灌腸,、銀苗豆芽菜,、春不老炒冬筍干、黃芽韭菜,、雪花泛舟銀子羹,。還有玫瑰餅、果餡餅兩樣點心以及碎花點雪蓮子湯這一味甜點,。
魯學(xué)良嘗了一口,，“好，一吃就知道是重澤樓大師傅做的,?！?p> “魯師兄，你是說周府今天這壽宴,，完全是重澤樓里做出來的,？”
“可不是，里外兩個院子,，合計三十多桌,，周師叔今天怕是要破財了?！?p> “起碼得花掉三四百兩紋銀,?！?p> “哈哈，劉師弟也是食客啊,，懂行情,。”
劉玄左右看了看,，忍不住低聲問道：“魯師兄,，我素聞周師叔一向清廉，以持儉傳家,，今日如此大辦一番,，不像是他老人家的風(fēng)格?！?p> “我們周師叔這是破財免災(zāi)啊,。”
“魯師兄,，此話怎講,？”
“師弟，你難道不知道前幾日爆了一件奇案出來,？”
“真心不知,，還請魯師兄指點迷津?！?p> “事情是這樣的,。前幾月，忠順王爺從東郊回城,，在朝陽門里遇到攔路喊冤的,，是一婦人帶著一對兒女，舉著血書在那里告大狀,。王爺一時好奇,，讓護(hù)衛(wèi)喚到跟前，細(xì)細(xì)一問,。這一問不要緊,，問出一樁天大的奇案來?！?p> 魯學(xué)良一邊吃著,，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婦人狀告門下省殿中司起居舍人,，正七品宣議郎陳榮華,，告他停妻再娶,，還買兇滅口,。遞上了當(dāng)?shù)毓俑幕闀?、陳榮華雇的殺手自供血書、兇器等證物,?！?p> “這婦人姓什么？”
“姓林,，名二娘,。”
“哦,，還請師兄繼續(xù),。”
“林氏說,，陳榮華是湖廣北省峽州長陽縣人士,，七年前就跟她完婚，有官府婚書,、鄉(xiāng)老具結(jié)為證,，前后生下一兒一女。三年前,，陳榮華去武昌州鄉(xiāng)試,，從此就了無音訊。林氏一邊托人四處打聽,，一邊守著家里的幾畝薄田,，外加幫人縫補漿洗，拉扯著一對兒女,。去年秋天,，有同鄉(xiāng)從京城回來，說看到了陳榮華,，中了進(jìn)士成了貴人,，還娶了美眷，好不得意,?！?p> “林氏仔細(xì)問過后，姓名籍貫?zāi)昙o(jì)都對得上,，便變賣了田地房屋,，又得鄉(xiāng)人資助，湊了十幾兩銀子,，帶著兒女就上京來了,。先是打聽到了陳榮華的府邸，然后直接上門去表明身份,，求陳老爺出來相見給個說法,。那林氏說,，陳府出來位管事的，謊稱他們老爺不在府上,，下人們不敢擅自做主,，就將林氏并兒女安置在某處偏僻的客棧里，等著陳府老爺回來再處置,?！?p> 魯學(xué)良小小地抿了一口酒水，吃了兩口菜,，又繼續(xù)說道：“誰知過了幾日,，陳老爺沒等到，卻等來了一位殺手,。這殺手被雇來滅口,，卻看到婦孺三人，下不去手了,。問明詳情,，頓時氣憤填膺，用血寫下自供書,，言明自己是大興縣東郊陀子村的游俠兒,，陳府內(nèi)院二管事某某用紋銀五十兩雇了他，來殺人滅口,。只是他良心未泯,，留下這血書，說明內(nèi)情,，然后拿著銀子就亡命天涯去了,。”
“我還以為這游俠兒殺手會自殺以證清白,，誰知還是逃命去了,。”
“師弟莫急,，這游俠兒后來在通州城外某水溝里被發(fā)現(xiàn),，都成一塊臭肉了?！?p> “啊,，這案子是有幾分蹊蹺?！?p> “精彩的還在后頭,。陳榮華你道是誰？中和殿大學(xué)士、門下侍郎,、政事堂參知政事,，郭相爺?shù)呐觥赡昵?，這陳榮華中了三甲第十六名進(jìn)士,，自敘尚無娶妻,，又長得一副好皮囊,，便被當(dāng)時還是刑部尚書的郭相爺在東華門下捉了婿，許了府上的四娘子,。正是有了郭相爺?shù)恼辗?，這陳榮華才能一年一階，升到了今年的正七品宣議郎,，還身據(jù)起居舍人這樣即清貴又近在帝側(cè)的官職,。”
“魯師兄,，你這么一說,，我越發(fā)覺得這案子太有意思了。師兄,，你請繼續(xù)說,。”
“忠順王爺接了狀子,，叫府上的長史把林氏并兒女送到了京兆府,，讓京兆府查個水落石出。京兆府知府老爺派人去傳喚了陳榮華陳老爺,，他詛咒發(fā)誓說從未在家鄉(xiāng)娶妻過,，也從未見過林氏，更沒有什么買兇滅口了,。知府老爺再也審不下去了,，一邊是郭宰輔，一邊是忠順王,，干脆一份奏章遞了上去,，告病了。于是這案子在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五城御史衙門轉(zhuǎn)了一圈,，過手經(jīng)辦者都告病休假了,。被逼得狠了，干脆來個告老還鄉(xiāng)。眼看這案子轉(zhuǎn)了兩三個月,，總得有個結(jié)果出來,。聽說政事堂和宮里有意思讓都察院主審，刑部,、京兆府,、大理寺一并會審?！?p> 劉玄一聽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他左右看了看，伸過頭去低聲問道：“這事要落到周師叔頭上,？”
“可不是,，他老人家是左副憲，這時不頂上什么時候頂上,？”
這魯師兄的話語里,，怎么聽出了濃濃的幸災(zāi)樂禍的味道呢？
“那這件案子跟周師叔今天辦壽宴有什么說法,？”
“師弟,，你不知道京里官場的規(guī)矩。從前周開始有這么個習(xí)俗,，這從四品以上殿上官,，只要辦了五十、六十這整數(shù)壽誕,，就宣示著年事已高,，過幾年就要乞骸歸鄉(xiāng)?！?p> 劉玄一聽,，差點樂出聲來。這位周師叔還真是會做官,，知道有口天大的禍要飛到自己頭上來,，馬上先下手為強(qiáng)，把五十壽辰辦了,。圣上和諸位宰輔就看著辦,，反正他老人家時刻準(zhǔn)備告老還鄉(xiāng)了。
這案子還真有些意思,，居然能把人精一般的周師叔逼成這個樣子,。
“魯師兄，我素聞忠順王爺在京里風(fēng)評不好,，這次怎么當(dāng)起青天來了,？”
“師弟,，看破不說破?！?p> “明白,，對了，魯師兄,，這郭相爺哪年入得政事堂,？”
魯學(xué)良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劉玄，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就是圣上登基那年,，郭相爺從刑部尚書擢升門下省侍郎，加中和殿大學(xué)士,，入值政事堂參知政事,?！?p> 回到自己府上,，劉玄在書房里坐了許久，還是忍不住提筆給恩師楊慎一寫了一封信,，簡述了這起奇案,，最后在信中加了一句，“學(xué)生思前想后,，覺得此案頗有幾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