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樂聲,，低迷沉重，如風(fēng)卷落葉，漫舞輕風(fēng),。
戰(zhàn)士們的腳步隨著樂聲,，踏出一條心碎的軌跡，從孤星城一路延展到城外的英魂陵園,。
淺水清,，方虎，雷火,，還有沐血四人,，身披麻衣，肩抗紅棺,，眼角中是英雄的熱淚在汩汩流淌,。
棺材里躺的，是戚天佑,。
在他們四人的后面,，虎豹營三千士兵頭扎白巾，臂挽黑布,，在洪天啟的帶領(lǐng)下自發(fā)組成一條送葬的長龍,。
即便是營主戰(zhàn)死，也鮮見如此待遇,。
英魂陵園,，戰(zhàn)士們最終的歸所。無數(shù)烈士的軀體在這里得到安息,，靈魂得到升華,，它是戰(zhàn)士們最后的圣地。即使是在止水人反攻最猖獗的時候,，天風(fēng)人丟了孤星城,，也從未將英魂陵園丟失過。它于十年前開始建造,，每一年,，都要進行擴大，然后容納進上萬將士的尸體,。
如今,，英魂陵園已住進了差不多十萬戰(zhàn)士，是所有英靈最終的棲息之所,。
放眼望去,，英魂陵園占據(jù)了幾乎整座山頭，白色的墓碑整齊劃一的排列,，仿佛一棵棵參天巨樹,，矗立于世人面前,。
天風(fēng)帝國是尊重戰(zhàn)士的國家，對戰(zhàn)死者的尊重,，是他們支撐士氣的重要支柱,，非在必要時刻，天風(fēng)帝國士兵絕不輕易拋棄戰(zhàn)友的尸體,?？杉幢闳绱耍廊挥性S多人由于無法找到尸體,，而最終無法進入陵園做最后的歸依,。
“戚大哥，你就安心上路吧,。我淺水清飄零這些年來,，沒受過什么人的恩，沒為什么事真正感動過,，傷心過,。可是你卻做到了,。你用你的性命,，完成了一個戰(zhàn)士的承諾，而我將用我的一生,，來守護這個承諾,。”淺水清口中喃喃,，眼神中,，卻流露出無盡的哀傷。
遠處一騎鐵甲飛奔而至,，那是來自孤星城的戰(zhàn)士,。
他策馬飛奔，連人帶馬跑得汗流浹背,，顯然是有什么甚急的命令。
人尚未到,，大喊聲已經(jīng)傳來：“南督有令,，英魂陵園非戰(zhàn)功彪炳者不得入內(nèi)。戚天佑小小旅尉,，功不彰,，名不顯，其棺諄不得進入英魂陵園,。接令者立刻另尋良地安葬,，再將衡長順衡校的尸體運進英魂陵園,，不得有誤！”
“什么,！”虎豹營上下三千人集體震驚,，喪葬的哀樂在下一刻吹出一個驚顫的高音，惟有淺水清的臉上,，露出一點微微的笑意,。
沐血高叫：“我不相信！南督怎么會下這種混帳命令??？”
洪天啟臉色一沉：“你閉嘴，南督的命令也是你能評價的嗎,？”
“我不接受,！”方虎也大叫起來。
淺水清一揚左手,，示意大家先把棺諄放下,，然后揚聲道：“多謝這位兄弟傳話，我們這就改道他處安葬,?！?p> “淺哥兒！你,！,。。,?！崩谆鸫蠛穑骸拔医^不同意！一定要讓戚少入殮英魂陵園,?！?p> “住口！南督的命令有理有據(jù),，容不得他人肆意詆毀,。”淺水清大叫,。
“你,！”抬棺的另三人同時怒視淺水清。方虎憤怒叫嚷：“淺哥兒,，我敬你是條漢子,。可是今天你是怎么了,？,！怎么,？戚少為了咱們死了，你他媽的就不怕了,？縮了,？陽痿了？不敢為了他和南督爭上一爭嗎,？兄弟們有不怕死的,，就跟著我找南督評理去?！?p> 他這一吼,，整個虎豹營一時間竟然一呼百應(yīng)。
戚天佑在虎豹營向來甚得人心,，他這一死,，也不知多少人心中悲其遭遇。
“閉嘴,！”淺水清和洪天啟同時大喊起來,。
淺水清叫：“你這蠢小子想干什么？想嘩變嗎,？”
方虎全身一顫,，沒有借口。
淺水清繼續(xù)說：“英魂陵園是戰(zhàn)士們向往的居所,，可并不是每一個戰(zhàn)士都希望一定能進入英魂陵園,。實話告訴你吧，戚少根本就不想進英魂陵園,。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在他死后，能夠有人將他入殮在離此八十里遠的米家坡,。,。。你們可知道,，戚少就是米家坡人,，就是盤山人，就是在這前線故土上出生的人,。,。。,。,?！?p> “你說什么,？”幾名抬棺者一起驚詫起來,。
淺水清的臉上卻微露出一分陰狠歹毒的笑意。他雙手抱拳對傳令兵道：“麻煩小哥傳令辛苦,，淺水清在這里謝過了,。還要煩請你回報南督，虎豹營上下對此事并無不同看法,?！?p> 那戰(zhàn)士點點頭，策馬而去,。
淺水清又對洪天啟說道：“洪營,，既然南督已經(jīng)有了命令下來，就請洪營帶弟兄們回去吧,。由此前往米家坡,，還有八十里路要走。前線戰(zhàn)事未停,，虎豹營重責(zé)在身,，暫時不宜走這么遠的路。送葬一事,，就交給我們四個吧,。”
洪天啟老臉一沉,，看著淺水清的眼神復(fù)雜而充滿疑慮,。他說：“再給你八個人，一輛車,。明日朝陽升起前,，給我趕回來?！?p> “遵大人令,！”淺水清和方虎，雷火還有沐血同時叫道,。
洪天啟揮了揮手,，立刻有戰(zhàn)士為他將馬牽來。他翻身上馬,，高坐馬背上,，望向遠處天空,，心思沉重，語氣低迷，似是喃喃自語：“南督一生英明,，今天。。。怎會做出如此失策的決定,。奇怪啊。,。,。奇怪?！?p> 虎豹營三千將士心不甘情不愿地隨著營主回孤星城,，此刻在他們的心中，南無傷的形象已是大跌,。
淺水清滯立于空曠大地上,，撫摩著紅色大棺，語聲輕微：“對不起了,，戚少,。為了給你報仇，我不得不采用一些卑鄙手段,。,。。是我用了緊急通訊讓云霓唆使南無傷下這個命令的,。,。。古往今來,，多少英雄,，就是死于美人手上。由今日起,，南無傷在鐵血鎮(zhèn)的聲譽,，將會每日下降，直到我?guī)еヒ娔愕哪强??！?p> 他收回自己的手，注視了片刻,，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上面即將涂滿的血腥,。凝立于風(fēng)中，感受那未來的殺戮氣息,，心中竟出奇的平靜,。
他說：“將戚少的棺木抬上車吧。前往米家坡,，還有好一段路要走呢,。”
不知不覺間，他竟已成了這一小隊人的領(lǐng)袖,。
將棺木抬上馬車,，淺水清注意到周圍看他的眼光有些異樣。
沐血的聲音略帶沉重：“淺哥兒,，有件事，我很不明白,?！?p> “說吧，沐尉,?！?p> “你是怎么知道戚少希望自己葬在米家坡的？據(jù)我所知,，戚少從不跟別人講自己的過去,。”
淺水清淡淡一笑,，只是簡單回道：“是他在死后告訴我的,。”
眾人一呆,。
不過見他不想再說,，也終究沒有再問。
淺水清嘆了口氣,。有些事,，他終究無法回答，也不能回答,。
他知道的這些事,，的確不是戚天佑活著的時候告訴他的。
出戰(zhàn)前的那個晚上,，戚天佑給了他一個小盒子,，里面裝了一塊碎裂的玉牌和一封早已寫好的信。
信是這樣寫的：
“淺哥兒,，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相信我已經(jīng)死了。大國師一生預(yù)言禍福,，從未出過錯,，我也不指望會在我的身上出現(xiàn)奇跡。我這一生,，本早就該死去,，只因心中有事未了，不能隨母親于九泉之下。不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什么放心不下的東西了,。
淺哥兒，每個人都有屬于他自己的秘密,，你有,，我有，我們身邊的每個人都有,。然而有些秘密,，是永遠不能說，也不可說的,。因為一旦說了,，只會傷害到更多的人。我們是戰(zhàn)士,，我們在戰(zhàn)場上殺人,，但我們不會害人。
還記得我曾經(jīng)告訴過你,，我為什么要來當兵嗎,？是的，我當兵只是為了見一個人,，只是為了問他一句為什么,。我見到了，問過了,，此生便已無憾,。在那之后，我本可離開,，但卻發(fā)現(xiàn)我已不舍這里的兄弟朋友,。就象談心時和你說的那樣，沒錯,，我堅持不升官,，為的只是想要更多的保護我身邊的兄弟。這是我當初在母親墳前立下的誓言：我要盡最大的努力,，去保護身邊親近的人,。
你父親是個有遠見的人，他說得沒錯,。官做得大了,，心便野了，考慮的東西太多,，要保護的人也多,，最終的結(jié)果,，可能是誰也保護不了。所以我情愿只做一個小小哨官,，保護屬于自己的那個狹小圈子,，至少不會那么累，那么辛苦,。我接受升職,，是因為你和方虎都做了哨官。我不做旅尉,，就無法繼續(xù)保護你們,。
你們，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是我在這個充滿殺戮的大年代里,，身為一個戰(zhàn)士最后所擁有的一點財富,。
我想保護你們，這是一個男人的承諾,，而我既然承諾了,，就一定要做到，直到我死,。
這封信,，是在那晚我們談心結(jié)束，我把血影千重浪的刀法傳給你之后寫的,。在此,，我要告訴你三件事。
第一件事：血影千重浪的真正奧秘,，不在于刀法上,，而在于修煉方式之上。血影千重浪,，是發(fā)明他的人在戰(zhàn)場上用不停的廝殺拼搏悟出來的,，血性與剛勇是這門功夫的靈魂所在。簡單的說,，你殺的人越多,，對血影千重浪的領(lǐng)悟也便越透徹。惟有徹底悟透生死的人,，才能施展出血影千重浪最后的殺招,。惟有在生死門關(guān)之前，走過無數(shù)個輪回之后,，才能明白它存在的全部意義,。所以,，我甘心只做一個小小哨官也有為自己的成分在內(nèi)－－用殺戮，來追求它的極至所在,。
呵呵,，我是個天性好武之人。
淺哥兒,，你不象我,，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天生是一塊做將軍的料,，所以不必過于追求武道,。血影千重浪對你，更大的意義在于防身,，而不是殺敵,，因此，這最后一招,，你不悟也罷,。
第二件事，我死之后,，若能有個全尸,，就請將我葬在米家坡。那里如今有一百二十個墳頭,，走進去,，找一個叫蘭姑的女子的墳?zāi)埂Ｈ缓髮⑽以嵩谒纳磉叀?p> 她是我的母親,。
在七七之日,，你若有時間來拜祭我，就請在墳頭插上一束蘭花草,。那是我母親最愛的花,。
我死之后，或許會有位老人來找你,，問我的死迅,。到那時，就請幫我轉(zhuǎn)達一句話,。
就說：我已經(jīng)原諒他了,，望他日后好自珍重。
我知道你那么聰明,，其實一定已經(jīng)猜到那位老人是誰了,，當也能猜到這刀法的來歷。
我教你刀法的時候,，你不是曾說過:血影千重浪的刀法,，氣勢威猛無匹,，一刀下去，一往無前,，大有一夫當關(guān)之勢,。僅是一記橫掃便有睥睨六合舍我其誰的架勢。氣勢如此渾厚的刀法,，不該叫如此冗長的名字,。到不如更名為千人斬更佳。
那天我就知你是故意試我,。
沒錯,，這套刀法。,。,。原名就叫千人斬。
第三件事就是:我已向洪營進言,，我若戰(zhàn)死,，則旅尉一職由你接任。洪營感你才華,，當時已告同意,。所以,，淺哥兒,，日后第一旅便要交給你了，萬勿讓我失望才好,。
好了,，沙場男兒不擅虛言，該交代的事既然都已經(jīng)交代過了,，那么就到此為止吧,。那半塊玉牌，你切記收好,，或許會有大用也說不定,。
你的大哥，戚天佑,?！?p> 。,。,。。,。,。,。。,。,。。,。,。。,。,。。,。,。。,。,。。,。,。。,。,。
夜幕降臨的時候，米家坡終于到了,。
八名戰(zhàn)士手腳麻利地將墓坑挖好,，將棺諄小心翼翼地放進去，手腳沉穩(wěn),，充滿敬意,。
淺水清和其他眾人一起，在刻好的墓碑前,，點上一柱香,，拜上三拜。
然后,，他們靜靜地立于墳前,，仿佛戚天佑隨時都會從里面再爬出來一般。
沐血沉聲道：“好了,，大家跟戚少說幾句,，就準備上路吧?！?p> 方虎眼角通紅,，輕輕說道：“戚少,，這些年來，一直都是你在保護我們,。你死了,，大家的心也都跟著去了。,。,。我說你怎么就這么傻呢？要救大家,，你用什么辦法不行啊,，偏偏學(xué)淺哥兒那混蛋的野蠻路數(shù)。學(xué)得不象,，還把自己的命給搭了進去,。你讓大家以后怎么辦？”
雷火搖了搖頭：“是他那個預(yù)言害了他,，也是我們害了他,。該死的，本是我們,?！?p> 淺水清淡淡道：“是我害死的他。如果不是我,，衡長順也不會那樣做,。”
方虎一撇嘴：“你他媽的少放屁,。衡長順恨你,，是因為你得了功,，他卻差點獲罪,。難道要我們一起說你當初護糧時做的那些事都是錯的嗎？”
到是沐血,，臉上露出一絲凄然：“戚少啊,，你小子這一走，算是解脫了,。剩下我們哥幾個,，還得繼續(xù)在戰(zhàn)場上打死打活的作戰(zhàn)。他日我沐血也戰(zhàn)死沙場的時候,，我就叫人把我也抬到這米家坡來,。咱們哥倆，就一起做個伴吧,。也省得你地下寂寞,?！?p> 方虎一抹眼淚叫道：“你這一走，欠命團算是沒了,。這輩子,，除了淺哥兒算救過你一次，再沒人有機會還你的命了,。我兄弟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不知生死,，等我回去后，和他打個招呼,，他要是掛了,，我讓他替我給你帶個好，兄弟早晚下去一起看你,?！?p> 沐血轉(zhuǎn)手給了方虎后腦殼一下：“混帳東西，扯什么淡呢,？,！方豹不會死，躺幾天就沒事了,?！?p> 方虎不好意思地笑笑。
到是淺水清,，跪在墓碑前,，用手在他的墳前輕輕地挖了一個小坑。
隨手將虎牙解下,，埋于坑中,。
他說：“戚少，你說這一生都喜歡收藏武器,，可是一直到死,，也沒能帶一把過去。這把刀,，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有點價值的東西,，我也是用的它，先后送了你和衡長順離開這個世界,。如今,，它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就讓它隨你而去吧,。這樣九泉之下,，要是有哪個崽子敢動你，你也好有把防身的利器?！?p> 埋好虎牙,，淺水清長身而立。他抽出腰下的戰(zhàn)刀大喝道：“我淺水清一生,，沒立過什么誓言,，沒想到在從軍之后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要在一個誓言尚未完成的時候,，立下第二個誓言,。你戚少能為兄弟而死，我卻要為活著的兄弟而生,。今日淺水清就在此接過你的承諾：淺水清有生之日,，將傾盡全力，保護好身邊每一個還活著的兄弟,，寧可將天下置于水火之中,，也絕不讓我的兄弟離我而去！哪怕,。,。。,。,。。哪怕是因此屠戮千萬血洗長天,，亦在所不惜,。”
墳地上所有的人,，都被這個誓言驚呆了,。
淺水清頭也不回地離開墓地。
夜風(fēng)凜凜,，吹動他身上的麻衣,，卻拂不去他充盈全身的鋼鐵意志。
由這刻起,，那個原本尚被仁義道德束縛著手腳的淺水清,，已經(jīng)徹底拋開過去,，投身于這個亂世熔爐之中,，為了自己的誓言與理想，而奮力拼殺出一條血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