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熱,，用完早飯雪晴和嫣兒在院子里的花亭下刺繡,、乘涼。
秦姨進(jìn)來,，臉色沉重,。
雪晴忙起身問道：“秦姨,，您怎么了,？”
“少夫人,，您可千萬不要太傷心?！?p> “秦姨,，怎么了，快說啊,?！辨虄航辜钡卮叽俚?。
“少夫人娘家來人說沈夫人病故,，明日出殯，讓少夫人去奔喪,?！?p> “啪嗒”，雪晴手里的繡撐掉在地上,，近來太陽暴曬,，雪晴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去牧場了，這幾天也沒有見到楚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呢?
秦姨看雪晴一臉煞白,，以為她傷心過度。趕緊上前扶住:“少夫人節(jié)哀??！人死不能復(fù)生，可別傷了身體,?！?p> “小姐，小姐?！辨虄航械?。
其它幾個丫鬟婆子也圍了過來，越發(fā)的一團(tuán)糟,。
“不管怎么樣,，趕緊收拾去吧?！鼻匾陶f：“夫人還在東院等著呢,。”
雪晴一幕幕想著可能的情況,。
‘母親當(dāng)天來通善坊,，沒呆上兩個時辰就送走了，之后的幾個月,，我根本沒有出過門,。難道最近有人跟蹤？去牧場的次數(shù)太多了,？有一次倒是差一點被秦姨發(fā)現(xiàn)了,，如果母親被抓回去折磨而死，今天就跟他們拼了,。到了一定要開棺驗尸,，不管怎樣都要查個明白’。
她拿定主意,，偷偷把剪刀藏在身上,。來到東院前廳，見了夫人,。
一陣傷心落淚之后,，齊夫人說：“看來當(dāng)父母的還是心軟，你父親能讓咱們?nèi)サ跹?，說明他已經(jīng)原諒你了,。回家不要說過分的話,，好好送你母親最后一程,。我等你公爹回來，明日出殯就過去,?！?p> 雪晴一一答應(yīng)，坐車出發(fā),。
張家府上來憑吊的人很多,，想來可笑,，母親活著的時候沒有人看一眼，死了卻弄出這么大的排場,。
張信義看到雪晴,，跪地喊道：“見過誠敬夫人?！?p> 張信義一行禮,，一群人也都跪下行禮。
雪晴誠心不想理他,，只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難聽的話不好說出口，勉強(qiáng)說：“請起,?！?p> 張信義站起來，含著淚：“孩子,，來見過你的母親,。”他領(lǐng)著雪晴走到靈堂前面,。
“怎么我還沒來就已經(jīng)棺殮好了,？女兒沒能見母親最后一面，死了一定要看一眼,?！毖┣缯f著要去掀棺材蓋。
張信義早有準(zhǔn)備,，一把拉住她：“你母親得的是霍亂,，這大夏天的，不能放在外面,，再說她得病之后已經(jīng)瘦的不成樣子,，你看了受不了的,?！?p> “那生病的時候為什么不告訴我，那怕讓我看一眼也好??！”雪晴說著大聲哭起來，引來眾人矚目,。
“你就知足吧,，死了能讓你來，已經(jīng)是給你面子了,，還要怎么樣,？難道想現(xiàn)在把你趕出去不成,？”
二夫人肥胖的身體不知從哪兒擠了出來，出奇細(xì)膩的雪白皮膚凸顯著涂得血紅的嘴唇,，格外大的頭沒有脖子作為過度,，直接長在兩個渾圓的肩膀上，滿是贅肉的手臂,，當(dāng)年打起雪晴和沈夫人來,，波動亂顫。
雪晴看到她更是怒從心頭起,，眼前馬上出現(xiàn)她可能抓住母親瘋狂致死的場面,，雪晴現(xiàn)在不用再怕她了，加大了嗓門說：“那是我母親,，死了看一眼難道都不能嗎,？”
“跟誠敬夫人說話連禮都不拜，成何體統(tǒng),?！辨虄号繄A瞪指著二夫人。
二夫人滿臉不服,，毫不情愿地施了個禮,。
外面的親朋應(yīng)聲進(jìn)來，張信義無奈說：“看,，來看吧,。”
“她都已經(jīng)被趕出去,，如今能讓她來,，倒是沒完了……”
二夫人還沒說完，丫鬟紛兒跑過來趴在雪晴的耳邊說：“小姐放心,，三公子回來了,，說夫人安好?！?p> 雪晴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不過既然父親說讓她看，她倒真想知道這棺材里到底有沒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走上前去，讓人挪開棺材蓋,。
一股腐臭的味道立刻竄出來,，里面果然躺著一個死人。雪晴撩開她頭上的金紙,，被畫了濃妝的臉根本分不清原來的面目,，她禁不住開始嘔吐,。
二夫人趕緊示意下人把棺材蓋蓋回去，然后一副勝利的面孔說：“叫你不要看吧,，現(xiàn)在受不了,，還讓大家跟著受罪。各位趕緊去前廳吧,，這里打開門窗散散,，哎呀，我都不行了,?！?p> 說著捂住口鼻，把涌進(jìn)來的人都推了出去,，自己也跟著出去了,。
張信義見騙過了雪晴，柔聲說：“晴兒,，別傷心了,，還有爹呢。以后想回來就回來住吧,，沒有丈夫,，住在婆家不太方便不是?！?p> “滿城的人都知道你不要我了,，我又何必給你丟人?！?p> “你,，你和你母親一樣不知好歹。那你就老死在婆家,，一輩子別再嫁了,。”
“我也沒有想著再嫁,，不用您操這份心,！”壓抑了多年，說了兩句狠話,，雪晴甚覺暢快,。
當(dāng)晚守靈,，親友們都走了,，只有她和嫣兒兩個人守著。
下人們看不過去的,，偷偷送來些夜宵,，陪她們一起,，只是什么話都不敢說。雪晴不難為他們,，也什么都沒問,。
張信義這么一出，讓雪晴踏實了很多,，即便到時候他們找到母親,，恐怕連認(rèn)都不敢認(rèn)。今日她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了決裂的話,，只等第二天葬禮一完，就回楚家,，再也不會登張家的門,。
楚浩得知消息，卻想借此機(jī)會懲治張信義,，他瞞著雪晴,，利誘張家的傭人，要查出替死者的底細(xì),。傭人說張信義是用無人認(rèn)領(lǐng),、墜河而亡的尸首冒充。
楚浩很是不服氣,，不過張信義畢竟是雪晴的父親,，看在雪晴的份上，楚浩只得作罷,，不管怎樣,，大家都相安無事，才是上策,。
幾天后,，楚浩一早在西院門外候著，雪晴悄聲出門,，坐上馬車,，到牧場去見母親。等著她的不光有沈夫人,，還有馮伯,。
馮伯見到雪晴，直接了當(dāng)告訴她：“我要和你母親成親,?！?p> “成親？”剛剛參加了母親的葬禮,，又要參加母親的婚禮,，這讓雪晴一時難以適應(yīng),。
“是的，你父親不是已給你母親辦完葬禮了嗎,？那我就娶她,。”馮伯情緒激動,。
雪晴看向母親,，母親期待地看著她。
“可是,，千萬不能張揚出去,。”雪晴似乎已經(jīng)同意,。
“不,，我們只在牧場和孩子們一起熱鬧一下?！蹦赣H聽雪晴像是答應(yīng)了,，怯怯地說道。
“張揚出去又怎么樣,，那邊已經(jīng)下葬了,，誰還知道活在這里的是誰？”馮伯生氣道,。
雪晴也不好做聲,，但是看著母親多年沒有展露的笑容，她還是默許了,。
現(xiàn)在最不樂意的人是范簽的奶奶,，被她欺負(fù)慣了的幫傭變成了牧場的主人，她無地自容,，帶著范轉(zhuǎn)灰溜溜要回家,。
沈夫人勸住她說：“大嬸何必在意，不過都是為了孩子們和牧場,。我干活不中用,，嫂子嘮叨兩句也是應(yīng)該，不必自責(zé),?！?p> 范簽?zāi)棠虒擂蔚匦Γ骸澳鞘牵鞘?，都是為了孩子們好,。人老了嘴碎，夫人若是容得下我，我,，我……?p> 沈夫人接過她手里的行李：“氈墊和羊毛還指望著嬸嬸打理,，冬日作坊就移到外場,。還望大嬸不辭辛苦啊,。”
“哪里,，哪里,，應(yīng)該的?！狈逗?zāi)棠踢^慣了這里衣食無憂的生活,，怎么還能回到南城根下的土房子里呢？聽說作坊移到外場,，可以避開與沈夫人見面的尷尬,，自然不會拒絕。
羊毛作坊移到外場也是馮伯的主意,，一來羊毛味道大,；二來外場更靠近河邊，清洗方便,；最重要的是范簽?zāi)棠屉x開,，可以讓孩子們養(yǎng)成良好的生活習(xí)慣，也可解除沈夫人的壓力,。
擇黃道吉日,，牧場上張燈結(jié)彩，所有人都興高采烈,，表達(dá)著對馮伯和沈夫人的愛戴,，好像這個家里一下子父母雙全了一樣。
雪晴穿上淡粉色的裙子出席,，美若天仙一般勾住了楚浩的眼睛,。
馮伯洗漱、整發(fā),、修剪胡須之后,，眾人都驚詫他竟然是個美須髯的中年男人。
儀式開始了,，馮伯在供桌上擺上父母的牌位,，很正式的拜過之后，拿出來一個盒子,，讓大家安靜,，然后從盒子里拿出一個蓋著大印的封冊。
“前兩天我去了禮部，想給我的夫人一個正式名分,，這是冊封的金冊,。今天是我馮曦和夫人沈晨大喜的日子，有你們在就是最隆重的儀式,！”
雪晴一愣,，只有三品以上的夫人才能用灑金冊，這個馮伯什么來歷??？母親的名字改了，看來馮伯還是加了小心的,。
牧場和馮伯神秘而真實,，母親總算苦盡甘來，她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雪晴勸自己不要再想那么多,。
回家的路上雪晴一直不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楚浩搞不清狀況,，沈夫人嫁給馮伯，不是應(yīng)該皆大歡喜嗎,，嫂子為什么悶悶不樂,？
他回頭看看雪晴，再想想,，如果換做自己,，能開心得起來嗎？
“不管怎么樣,，歸宿是好的不是嗎,？”
雪晴回過神來，楚浩說得有道理,。他最近老是裝作很成熟的樣子跟她說話,，不過這句話卻不做作。自己在糾結(jié)什么呢,？
是啊,，想來每一個孩子對母親的再嫁都要有一個適應(yīng)的過程，即便你不需要再跟他們一起生活,。
晚上,，香燭初上，馮伯滿懷深情對新娘說：“我從牢獄出來,，以為牧場已經(jīng)被收走,，不想朝廷還保留著我的爵位和封地,。楚浩送我一大筆錢，完全可以把這里修葺一新,?？墒俏业炔患耙⒛悖Ｍ蛉瞬幌雍喡??！?p> “愛你如我，你在街邊賣羊,，我也會跟你地老天荒,！”
此刻牧場上漫天晚霞那么契合他們大悲之后的大喜,！
***
波濤洶涌的大海,、一望無際的碧色和船下一波一波拍打船舷的浪花如夢如境一般。
很多人暈船吐得不成人形,，楚岳卻坐在角落領(lǐng)略著大海的波瀾,，完全不知道還有暈船這回事兒。
劉仁軌仍然被部下奉為上司,，在船上吃,、住都是最好的，對楚岳這個小跟班也相當(dāng)照顧,。
正午,，甲板上的油快被頭上的烈日點著了一樣。劉仁軌出來看看東邊的天,，命令馬上準(zhǔn)備繩索,。士兵的神情緊張，不顧暈船和酷熱,，火速行動起來,。
“明明是晴天，我看東邊也沒有什么征兆啊,。大叔看到什么預(yù)示了,？”楚岳仔細(xì)研究西邊湛藍(lán)的天空。
“看到水天交界處那條灰黑色的線了嗎,？”
“看到了,，那不是交界線嗎？”
“不,，烏云就在那條線的后面,，并且那邊已經(jīng)電閃雷鳴了?！?p> “憑一條線,，大叔怎么判斷出來的？”
“五分靠經(jīng)驗，五分憑感覺,?！?p> “憑感覺啊,？”楚岳不太相信,。
“天氣誰也說不準(zhǔn)，那邊烏云可能會來,，也可以剛好繞過我們,。沒有誰能準(zhǔn)確判斷，即是最有經(jīng)驗的水手都做不到,。上次我督海運出事兒,，船上有二十多年經(jīng)驗的老舵手，碰到壞天氣,，一樣翻船,。所以我現(xiàn)在只相信自己，不管暴風(fēng)雨來不來,，我只管做好一切準(zhǔn)備,。”
這句話靠譜,，楚岳起身向內(nèi)倉跑去,。
“誒，誒,，你去哪兒啊,。”劉仁軌攔住他,。
“去幫忙啊,。”
“記住,，你是我的跟班,，留在我身邊保護(hù)我是你的職責(zé)?！?p> 楚岳惺惺回來,，沒有跟班經(jīng)驗，他就爽快答應(yīng)了劉仁軌的要求,，結(jié)果處處受限,。
“怎么，想去看看怎么備戰(zhàn)的,？”
楚岳連忙點頭,。
劉仁軌帶他進(jìn)入內(nèi)倉說：“算你有眼福,。我們本來有足夠的時間從陸地抵達(dá)，但是那樣的話閑著的二十多艘船就派不上用場,；上次那個舵手太自負(fù),，害我損失很多海戰(zhàn)士兵，老夫不甘心吶,！這個季節(jié)海上變化無常,，趁此也敲打一下新兵，讓他們增長些經(jīng)驗,，不至于在鼻屎島國的水兵面前給我丟臉,。”
“那大叔怎么有信心能戰(zhàn)勝海上風(fēng)暴呢,？”
劉仁軌沒有回答他,，徑直走進(jìn)內(nèi)倉，楚岳往里一看,，立即向劉仁軌投去信任的目光,。
內(nèi)倉排放了打成各種結(jié)的繩索,，有的繩索頭上套著鉤子,，有的繩索繞過帶有把手的圓木，有的繩子下面是系著油氈布做的桶,，還有全部用繩子編成的網(wǎng),。
二三十人，雙手翻飛間,，把繩子或是縫到帆布上,，或是兩塊帆布拼接，或是兩條繩子拼接……
一個人把兩節(jié)繩頭劈開,，左纏右繞,，細(xì)密地編織在一起，里面夾帶牛筋扎住口,，接口處比繩子本身還要結(jié)實,；繩子的另一頭，用十分之一細(xì)的細(xì)繩,，扎上纏繞,，順著繩子的紋理交叉，結(jié)成整齊敦實的繩頭,，即便是繩子斷了,，繩頭也不會散開。
更不要說里面的師傅用幾股繩子,，復(fù)雜極了地繞在大小不同的七八個鐵盤上,。如此精湛的技藝,，即便船被撞碎了，也能用繩子把木片拼起來,。
快要傍晚的時候,，風(fēng)里夾雜懾人的涼意，劉仁軌命令船員就位,，把帆打正順著風(fēng)向向北漂移,。
船大過來請示：“大人，風(fēng)暴就在右前方,，左滿舵繞過去吧,？”
“再等等，我要和它‘擦個肩’,?！?p> “危險啊,！”
“我剛剛順風(fēng)聽到求助的喊聲,，有女人的聲音，應(yīng)該是百濟(jì)出逃者開往倭國的船只,，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說話間風(fēng)速加快了數(shù)倍，還沒看清甲板上落下的雨點,，傾盆的大雨像是把大海傾起來澆到船上一樣,，周圍成了水的世界。
連起船舷的繩索,，柔韌,、有力、滲水快,。三十多條首尾相連的戰(zhàn)船就像一條長龍,，隨風(fēng)搖頭擺尾。水手們把繩子一頭系在墩柱上,，另一頭系在腰間,，拿著油氈布的桶飛快向外淘水。
楚岳感覺自己被大雨淹沒了一樣,，沒有辦法呼吸,，冰涼的雨水澆在身上，控制不住地打冷顫,，像是正在接受一次瘋狂洗禮,。
大雨持續(xù)不到半刻鐘，嘎然停止,，大家一陣歡呼,。行出兩三里,，烏云隨風(fēng)飄散，漏出夏末傍晚火紅的太陽,。
隨風(fēng)集聚的烏云遮蓋了西半邊天,，烏云里超長鏈條的閃電，從天界一直通到海面,。
劉仁軌站在船頭注視著周圍,，不一會兒，果然看到一兩塊破碎的船板飄過,，他命人撈上來仔細(xì)檢查,，然后對蔣朔說：“是貨船，向著漂浮物集中的地方前進(jìn),?！?p> 水面的漂浮物漸漸多起來，楚岳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只舉起來的手：“有人落水,?！彼暗馈?p> 身后即刻有一個繩索“咻”拋向水中,，準(zhǔn)確套住落水者,，拉近一看，穿著華麗的百濟(jì)婦人手里死死抱著幾個月的嬰兒,，雙雙都已溺亡,！
船員松開繩子，大家雙手合十,，目送他們錯過遲來的船舷。
一絲扭曲,、費解的表情從劉仁軌的臉上略過,。
緊接著前邊大概有幾十人浮在水面，蔣碩帶頭大聲喊著：“還有活著的人嗎,，船來了,，還有活著的嗎？”
沒有一個人回應(yīng),，楚岳也跟著大聲喊著,。不遠(yuǎn)處有微弱的聲音，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趴在一艘還算成型的小船上,。
劉仁軌打了個手勢，士兵跳下水,，游到男孩身邊,，連船帶人一并推了過來,。
男孩到了甲板上，驚恐的眼神看著周圍的人,。
劉仁軌剛要詢問,，話到嘴邊又咽下，讓人把他送到船艙,，好好照顧,。
楚岳趕緊給他披了一個麻袋。
等小孩進(jìn)到內(nèi)倉,，劉仁軌感嘆道：“哎,，受災(zāi)受難的都是老百姓啊,！”
下水的士兵報告說：“大人,，前面有暗礁。我看有很多貨物沉在暗礁上,，只有一丈深,。要不要撈上來看看？”
“撈,。如果是金銀財寶一概不要,，只要棉衣和糧食?！?p> “浸水的糧食還能要嗎,？”楚岳問。
“他們是用船運糧食,，肯定已經(jīng)做過防水處理了,。”
“那為什么不要金銀財寶,？”水手問,。
“這邊處處有暗礁，咱們還沒有靠岸,，如果裝上金銀,，戰(zhàn)船吃水太深，會有生命危險,。命都不保,，要金銀有什么用？再說我們客往異國打仗,，糧食最重要,，你餓的時候吃金銀行嗎？”
水手們紛紛下水一箱箱把貨物打撈上來,，放進(jìn)前面的船艙里,。
蔣碩和杜爽催促著：“快,，行動要快，天黑就下不了水了,?！?p> 東邊的天空出現(xiàn)一條清晰美麗的彩虹，海豚也躍出水面劃出彩虹一樣半圓的弧線,。
楚岳認(rèn)定它們就是他在榮城登船時那群,，海豚似乎被楚岳初看到它們的興奮呼叫吸引了一樣，一路跟著船隊來到這里,。
戌時,，撥開烏云的太陽，才戀戀不舍沉入西邊的海面,?；馃泼髁翂延^，給海面投來濃烈的光線,，暗礁沉落的貨物都被打撈上來,。
楚岳跟著劉仁軌到前面十幾條船上查看。
所有的箱子上都涂抹上類似桐油的東西,，撬開箱子,，里面油氈布包裹著上好的白米。另外還撈上來幾只豬和兩籠雞,，夏天船上不能帶太多肉,，這些豬和雞鴨可以讓士兵們解解饞了。
到了下一艘船,，杜爽給了劉仁軌一個貨物清單,。劉仁軌點點頭，示意他避開旁人打開箱子,，箱子里面滿滿的金銀錠和珠寶,。
楚岳馬上看向劉仁軌。
“箱子都一樣,，打撈的時候也分不清楚，所以都弄上來了,?！倍潘忉屨f。
“也罷,，如果有狀況,，先把這幾箱扔進(jìn)海里?！眲⑷受壉砬閲?yán)肅,。
***
幾天后一大早,，楚岳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對岸山上的綠樹。劉仁軌讓所有船都停在原處,，安排幾個人乘小舟先去岸上探視情況,。
過了中午小舟回來報告一切安排就緒，船隊順利靠岸,。
蔣碩和杜爽帶人和來接應(yīng)的士兵一起安放好船只,，全部人馬沿著小路向樹林深處進(jìn)發(fā)。
天色麻黑時轉(zhuǎn)了一個彎,，楚岳看到前面燈火通明,，火把在一塊軍營里圍成一個大圈。
早有兩個絡(luò)腮胡子的副將迎出來,，遠(yuǎn)遠(yuǎn)就高聲喊道：“大人,，您回來了，可想死我們了,！”
劉仁軌滿臉笑容,，等他們走近，在他們肩上使勁兒拍了拍,。
劉仁軌個子矮,，兩個人習(xí)慣了一樣，彎下腰來把肩膀給他,，然后動情地說：“大人受苦了,。”
“起來吧,，已經(jīng)不是什么大人了,。老夫能喘著氣兒回來，泉蓋蘇文那老小子要倒霉啦,，哈哈哈……”
營地里準(zhǔn)備好的晚餐香味撲鼻,，劉仁軌咂吧咂吧嘴：“在船上吃了多日咸魚，這飯菜的香味可把我胃里的饞蟲勾出來了,，來,，來，入席,?！?p> 眾人也都被他逗樂，席間他們高談闊論,，不時有人出來跳奔放的舞蹈,，楚岳再次感受到軍隊的氣氛。
“大人此次九死一生，我真想一刀宰了狗賊李義府,?！逼渲幸粋€絡(luò)腮胡子的副將說。
“李貓小人得志,，太張狂,，他的好日子長遠(yuǎn)不了，等著瞧吧,?！?p> “等打完這仗，我先讓他領(lǐng)略一下厲害,?！?p> “聽說蘇定方那廝已經(jīng)把熊津擺平了？”劉仁軌笑呵呵問了別的問題,。
“是啊,，大人您不在，我們半點份兒都沒沾上,，被按在這山溝里,，看著人家喝酒吃肉?！?p> “放心,，馬上就有肉吃啦?！?p> 這時來了一位百濟(jì)穿著的人在劉仁軌耳邊說了幾句,，劉仁軌不動聲色，沒一會兒宴席散了,，他叫上楚岳跟老屬下研究藏糧食的地點,。
杜爽遞給劉仁軌一封信：“又讓我們?nèi)ゴ驋邞?zhàn)場、維持秩序,，全是啃骨頭的活,。”
“大家都去搶肉,，我們正好啃骨頭,，呵呵，啃得好,，一樣能吃到肉,！”
休息一夜后，部隊拔營向熊津進(jìn)發(fā),。沿途不時遇到逃亡的百姓和偷襲的小股百濟(jì)散兵。
接近熊津城，民宅密集起來,，跟他們正面撞上好幾撥四處燒殺掠搶的新羅士兵,，劉仁軌命人一并綁了帶進(jìn)城。
新羅士兵不服,，用生硬的漢語說：“我們是盟軍,，你們沒有權(quán)利綁我們?！?p> “不管你們是哪國士兵,，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概不能放過?！眲⑷受壍?。
到了城下，值班的得知他們是杜爽帶的部隊,，不屑立即寫在臉上,，磨磨蹭蹭打開城門。
而城里面燒殺搶奪的人全部是唐軍,。唐軍人多勢眾,，把新羅軍攆到城外去搶，他們則在城里為所欲為,！整個熊津一片狼藉,、哭天喊地，滾滾濃煙不時從幾處房子里升起,。
兩個唐兵拽著一個被堵上嘴的姑娘從巷子里跑出來,，后面跟著老兩口手拿棍棒追趕。
劉仁軌讓杜爽把兩人攔下,，女孩回到父母身邊,，老兩口大聲地喊罵，臉和脖子通紅,，眼睛里都是血絲,。
聞聲從躲避處沖出來的居民，都拿著棍棒圍攏過來,，濃重的火藥味一點即燃,。
杜爽呵問兩人：“你們是誰的手下，哪個隊的,？”
“我們是陳帽梁手下副將?”兩人昂著頭,，一副傲慢的樣子。
“副將,？你們也配,?！?p> 周圍鴉雀無聲，突然“咣啷啷”,，兩個唐兵肩上扛著兩個袋子,，從巷子深處狂奔過來，不時回頭看看追出來的兩個年輕人,，腳下不小心踢翻了什么東西,，飛出好遠(yuǎn)，當(dāng)他們抬頭看到前面的陣勢,，戛然停下,。
劉仁軌擺擺手把他們兩個也帶來，下了他們的兵器,。
“你們干什么,，干什么，你們哪路的,？”這兩人比剛才那兩個更橫,。
“你們是哪路的？”杜爽問
“我們在儲冬糧知不知道,？大部隊已經(jīng)打下泗壁城,，一路向北開往高句麗，冬天不會回來了,。這是陳帽梁將軍首肯的,，你們憑什么拿我們？”
“儲冬糧,，冬糧老子已經(jīng)冒死送來了,，你滿口胡沁什么？”蔣朔罵道,。
更多當(dāng)?shù)匕傩帐帜霉靼魢鷶n過來,，把士兵圍成的人墻圈擁擠得越來越小，
杜爽看向劉仁軌,，劉仁軌走過去說：“殺”
聽到了“殺”字,，他們嚇得面無血色，其中一個嘴唇多哆哆嗦嗦地說：“我是袁公瑜的侄子,，你們敢殺……,？”話沒說完，人頭落地,。
杜爽安撫圍攏過來的百姓,，讓他們散了。
劉仁軌先行找到那個陳帽梁,，陳帽梁衣冠不整從內(nèi)室出來,，醉醺醺地問：“大人干嘛一到就弄得血雨腥風(fēng),，豈不傷了兄弟們的和氣?！?p> “劉仁愿將軍呢,？”
“劉將軍升任都護(hù)，北上泗壁城了,。”
“那這里由誰接手,?！?p> “說是調(diào)派新任左衛(wèi)中郎將王文度為熊津都督，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到,?！?p> 劉仁軌覺得情況不妙，他素知王文度是個奸詐小人,，他若入主熊津,，登陸部隊和百姓恐怕要遭殃。
蔣朔喊道：“立刻命令你的手下停止這種非人行為,？”
“大家拼死了打下這座城,，發(fā)點小財也是理所當(dāng)然嘛。再說王大人至今未到,，冬天的糧食沒有著落,，等到冰天雪地以后上哪里找去啊,？”
劉仁軌忍不住問：“蘇總管留你們多少人守著這里?。俊?p> “八千人,?！?p> “那你知道城里城外的百姓有多少人？你知道義慈王和太子還沒有抓到,？你知道他們的舊部四散隱蔽的有多少人,？你知道你離你的大部隊有多遠(yuǎn)？”
“老百姓,？老百姓家的門鼻兒都讓我們都收起來了,，他們手無寸鐵，有什么可怕,？我們八千精裝軍,，何足為……”。
“啊……啊……來人那,，來人那,！”尖叫從西廂房傳來,。
眾人沖進(jìn)去，一看究竟,。
楚岳跟到門口,，蔣朔把他擋在門外：“別看了，晦氣,?！?p> 楚岳目光已經(jīng)掃到一個百濟(jì)女人掛在了房梁上。
蔣朔將那個陳帽梁綁了出來,。這時門外的站崗士兵沖進(jìn)來詢問,，蔣碩拿出軍印說：“征遼左溢衛(wèi)將軍在此，都退下各司其職,，否則格殺勿論,。”
崗兵們面面相覷,，毫不情愿地退下,。
劉仁軌和蔣朔命手下控制熊津駐軍，火速派出加急戰(zhàn)報,，送回長安及蘇定方處,。
駐軍里多有世家子弟，個個不服,，跑到前廳鬧事兒,。
蔣朔說：“輪軍銜，你們都沒我大,，輪年齡你們都沒劉大人高,，剩下的就是比功夫了。這樣,，你們就跟我這個小兄弟過過招,，誰能贏了他，這個地兒我就讓誰做主,?！?p> “我們憑什么比試？蘇總管派我們守城,，王大人還沒到,，這里本來就是我們說了算?！?p> 楚岳從后排走出來,，對方一士兵認(rèn)出他來
“這，這不是楚岳嗎,？你不是在……”
“什么你們我們,，大家皆是來征討百濟(jì)的大唐軍人,。”楚岳冷著臉告訴他,。
此人知道楚家父子的身手,，小聲跟打頭的嘀咕幾句后又來通報：“那就等王大人來了再做定奪吧，王大人沒來我們不會聽從你們發(fā)號軍令的,?！闭f完一群人就憤然離開了。
當(dāng)晚杜爽在給皇上的戰(zhàn)報中寫道：“百濟(jì)百姓定居耕種,，誓死保衛(wèi)家園,。駐軍軍紀(jì)敗壞，無惡不作,，必將激起民憤、白手送出血命換來的熊津城,。我軍以此據(jù)點意在高句麗,，若熊津不能守，全盤皆輸,。況,，百姓耕種、貿(mào)易方生錢糧,；燒殺掠搶,，月末即空，不為長久計,。臣冒死控制駐軍,，嚴(yán)肅軍紀(jì)，強(qiáng)兵護(hù)城,，等候都督到任,，跪領(lǐng)越權(quán)之罪?！?p> 接下來杜爽和蔣朔操練新軍,，楚岳每天跟著劉仁軌為無家可歸的百姓安排住處，歸還日常用具,，清理危壞房屋,，幫城外百姓搶收秋糧，城里百姓恢復(fù)商鋪攤位,。
熊津本就貧弱,，處處破敗，冬天的生計恐難維持,。
這里原駐軍將近一萬,，加上劉仁軌舊部五千人,，此次運來軍糧只能維持兩個月，王文度督運軍糧若再不到,，冬天就接濟(jì)不上了,。
月清風(fēng)高夜，楚岳練完劍譜,，一人躲到屋頂躺下,，靜靜想著心事兒。
進(jìn)攻的部隊和戰(zhàn)場都在北方,，他沾不上邊,。他伺機(jī)出征是來打仗的，沒想到居然在后方做了和搬運工一樣的活,。
也許是劉仁軌給他洗腦緣故,，這些事情在他自己看來又是那么重要和有意義，以至于心里的仇恨似乎淡薄許多,。
家和如梅的可愛臉龐,，因為時空轉(zhuǎn)移，仿佛兩個世界,。
他有些迷茫,，迷茫是一個軍人最要不得的，他迅速打消這個念頭,，直到斗志昂揚回到心里,，他才踏實回房睡覺。
住在里屋的劉仁軌黑著燈坐在炕上,，等楚岳回來才躺下,，他知道這孩子心事重重，能撐到現(xiàn)在才有所表現(xiàn)也不容易了,。
***
冬天第一場大雪,，皇上的頭風(fēng)病一天重似一天，與皇后訴道：“朕除國舅及顧命大臣,，獨掌朝政不過一年,，得此重病，豈非天譴,！”
“皇上頭暈多思而已,，自古新帝無不被托孤掣肘。國法無情,，不容權(quán)臣當(dāng)?shù)?。國舅控制朝政，濫殺公主、王子,、結(jié)黨謀逆罪有應(yīng)得,，皇上不必負(fù)疚?！?p> “太子年幼,，朕頭暈?zāi)垦＃瑖厝尉徒唤o媚娘了,?！?p> “皇上只管安心養(yǎng)病，媚娘就在皇上身邊,，不決之事,，與皇上商議，不會有什么紕漏,?！?p> 皇后明敏，博覽群書,，在太宗皇帝身邊見習(xí)多年,，所批奏章，上下皆稱贊,，不久皇上索性撒手把政務(wù)全部交給她處理。
杜爽有關(guān)百濟(jì)現(xiàn)狀的折子送到皇宮,，皇后閱后問皇上：“王文度泛海運糧,，病死途中。劉仁軌白衣從軍,，此刻就在百濟(jì),，不若讓他代為方州刺史，主管百濟(jì)駐軍,？”
皇上寬慰道：“劉仁軌與李義府素有淵源,，如今李義府位高權(quán)重，媚娘啟用劉仁軌,，是要給劉仁軌一個護(hù)身符,？”
“皇上一再貶斥警戒李義府，量他必有收斂,?！?p> “李義府剛回京上任，就誣構(gòu)李崇德的罪名,，把李崇德下獄,，逼令自殺，又一個朝廷命官死在他手下,，他哪里看到前車之鑒,？”
“李義府得意時,，李崇德與李義府連宗，編入他們趙郡李氏家譜,；李義府被貶蒲州刺史,，他即刻除了李義府的名字，如此諂媚之人,，死不足惜,。劉仁軌不同，他心懷國家,，對皇上忠心耿耿,，堪當(dāng)大任?！?p> “媚娘深明大義,，用人得當(dāng)，朕臥榻亦無憂矣,！”
***
劉仁軌接到圣旨老淚縱橫,，跪地長嘆：“吾主明君啊,！臣定不辜負(fù)先帝和陛下的抱負(fù),，全力掃平東夷！”
唐軍內(nèi)加嚴(yán)防,，外加警戒,，百濟(jì)舊部暗中集結(jié)，卻不敢貿(mào)然行動,。
楚岳說：“王文度心胸狹窄,，嫉能妒賢。顯慶元年,，程知節(jié)帥兵攻打西突厥,，時任前軍總管的蘇定方將軍首戰(zhàn)告捷，獲敵軍馬輜重不可勝計,。副總管王文度怕蘇將軍的功勞蓋過自己,，矯詔怠戰(zhàn)，士馬疲累,，殺降取財,，回師后被免死除名。如今又被啟用,，死葬海中,，不辱其德。老天有眼，未使大人歸入他的旗下,?！?p> “嘿嘿，老夫終于得到老天眷顧啦,。既然熊津統(tǒng)軍我說了算,，那就先從用你這個跟班開始吧?！?p> 劉仁軌分給楚岳兩千年輕新兵,，和蔣朔、杜爽組成三隊主力,，所有的日常訓(xùn)練都由楚岳一人負(fù)責(zé),，劉仁軌不檢閱，不干涉,。
楚岳自小武藝超群,，自然而然形成清高的個性，最重要的表現(xiàn)就是他的潔癖,，這個毛病平時就已經(jīng)使他不怎么合群,，到軍隊里更加顯得古怪，手下的兵根本受不了,。
在世家子弟組成的騎兵中,，楚岳已經(jīng)鶴立雞群，何況如今這支寒門步兵,。他們大部分人從生下來可能都沒洗過澡,，他們來到部隊，只知道練武打仗,、立功受賞，能夠活著回家,，誰還會講究干凈,。
撥給楚岳的兩千人在原隊伍里是精兵，自認(rèn)為很了不起了,，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訓(xùn)練項目,。
早上起來要檢查衛(wèi)生，飯前廁后要洗手,，晚上睡覺要洗腳,，隔幾天要洗澡洗衣服，定期清理茅廁,。物品整齊有序排放,，被褥折疊，軍容軍貌……
士兵簡直要被逼瘋了，屢屢有人‘暴亂’,，怎奈迫于楚岳高超武功,，只能順從。
楚岳以身作則,，每天早上,，他第一個起床，漱口洗臉,、整發(fā)束冠,，衣帽整潔干凈，從頭到腳一塵不染,，就連他的馬都打理的清清爽爽,，再看看他的房間立刻讓人肅然起敬。
每天早上拉練跑步,，上午武術(shù),、騎馬射箭，下午野營訓(xùn)練,，晚上還要突然集合,。楚岳在各方面的出色令手下士兵傾倒，士兵慢慢也由反抗改為追隨,。
成績是有目共睹的,，楚岳部隊的軍容、軍姿,、陣型,、營地，素質(zhì)成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