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浩一起面圣的有三位,，四五十歲了,，個個都汗如雨下，又怕濕了朝服,，緊張地不知所以，只有楚浩一個不緊不慢按照太監(jiān)和衛(wèi)兵指導(dǎo)的程序一步一步來到偏殿等候,。
九成宮位于天臺山上,，四季無酷暑，夏季氣候宜人,，況且已經(jīng)立秋,，還能熱到哪兒去，而可那幾位不停擦汗,，嘴里不時小聲念念有詞,，大約是背誦職位上的業(yè)績，楚浩模糊聽到有數(shù)字,。
大約一刻鐘,，太監(jiān)把他們領(lǐng)進(jìn)大殿。
粗大的柱子和陽光照亮的地面花磚，立刻讓人肅穆,。殿里面熏著一種綿綿的香,，聞著很舒服。楚浩第一次到正經(jīng)講規(guī)矩的地方,，不由得也嚴(yán)肅起來,。
一旁的太監(jiān)說：“拜?！?p> 幾人跪倒地上,，山呼萬歲。
皇上一個接一個問了業(yè)績,，給他們升了官,，安排了差事。
楚浩在地上跪了半個時辰,，膝蓋都快受不了,。等其他人都走了，楚浩甚至聽到皇上喝水的聲音,，接著聽太監(jiān)說：“起,。”
楚浩站起身來,，不顧太監(jiān)講的規(guī)矩,，抬頭看了一眼皇上，才又低下去,。
“你就是齊楚浩,。”皇上問,。
“微臣正是,。”
“盧大人才把你的薦議折子呈上來,，你就要辭職,，怎么，官兒剛當(dāng)上就膩歪了,？人家都盼著高升,，被迫才辭，你被典選看中,，就要升遷,，為什么辭？”
“啟稟陛下,，微臣自小就散慢慣了,，守不住當(dāng)官的規(guī)矩。朝廷對官員都有考核，微臣怕位子還沒坐穩(wěn),，就被拉下來,。重要的是，微臣覺得太局促,，愿意養(yǎng)馬,、做生意，活個自在,?！?p> “父母養(yǎng)你如斯，你卻懶與仕途,、不求上進(jìn),，此為不孝；你能騎馬打仗,，不為國家效力,，此為不忠；輕視前輩舉薦,，此為不義,。不忠、不孝,、不義做個商人也難免欺詐妄為,。”
“商人獲利也可以贍養(yǎng)父母,，便利百姓也是造福國家,，不違心對待舉薦的人也是仁義?！?p> “哼,，你倒振振有詞、頭頭是道,。那朕問你,，朕本想十月去涼州，大臣們以為不可,，說西垂尚未息兵，隴右戶口凋敝,，鑾輿所至,，供億百端。朕聽取大臣的勸諫,，罷了西巡,。如果朕也由著性子，一意孤行，那和隋煬帝有何不同,？朕尚且如此,，你一個小小的七品官卻要活得恣意？”
“自古帝王,，莫不巡守,。陛下說要去涼州，大臣們所以勸諫,，是因?yàn)槟菦鲋葸呥h(yuǎn),，諸多不便，而非說巡守不對,?！?p> “哦，那你說到富足地區(qū)巡守就對了,？”
“國人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巡守大約也要如此吧,。陛下如果去富足的地方巡守，首先要整修道路,，修路利國利民,；其次要購置鑾駕錦旗、帳幔,，花錢從百姓手中購置物品,，老百姓才能有錢；百姓有錢,，才舍得花錢從匠人手里買絹帛,、滑犁；匠人有了錢就會買農(nóng)人的糧食,；農(nóng)人有了錢,，可以交稅、買商人的商品,。這樣商人,、匠人、農(nóng)人乃至國家都會有錢,。所以有錢要花,，商人、匠人,、農(nóng)人,、官員都不可或缺,，這一切從那兒開始的呢，是從陛下的巡守開始的,。陛下巡守推動了百姓錢財流動的波瀾,，錢財流通起來，百姓才能活起來,，難道不是好事嗎,？”
“那建造宮室也花錢啊，照你這么說就要多建宮殿了,？”
“對啊,，建宮殿要買木材，運(yùn)石材,，買綢緞,。雇傭些官員要發(fā)給他們俸祿，這些官員去市場和坊間進(jìn)貨,、花銷,，富了商人，商人去買貨,，富了百姓,，豈不是好事？”
“倒是從來沒有臣下給朕講過這樣的觀點(diǎn),，如此天馬行空,，聽起來又有幾分道理?！?p> “凡事要有度,，陛下之所以罷了這次西巡，并不是由著性子去做,，是因?yàn)楸菹率敲骶?，能夠掌握那個度，平衡大臣和百姓,?！?p> “朕一直以來希望身邊能有一個直言勸諫的人，封你做個監(jiān)察御史,，做朕的耳目,，難道還不比你做個低階商人？”
“陛下,，微臣私下常想,，商人地位低賤，為什么哪朝,、哪代,、哪國都離不開商人？微臣愚鈍,，想不通個中道理,，只淺薄出了一個拙見：沒有流通，價值就不能體現(xiàn),。比如一個農(nóng)人,，百斤種子，十畝地,，來年收了三千斤糧食,，刨除種子一百斤，自家一年吃掉一千斤,，交稅三百斤,，留出為來年災(zāi)荒存儲六百斤，還剩一千斤,，如果不賣給商人,，那這一千斤糧食的價值留在農(nóng)家就沒有意義，只有經(jīng)過商人流通把這一千斤糧食賣給需要的人,，這些糧食才有價值,。”
皇上捋須點(diǎn)頭：“嗯……”
“農(nóng)人從商人那兒拿到錢,，可以購置需要的東西,，商人從中獲利可以購置自己需要的東西，商人再把匠人的生產(chǎn)富余賣給農(nóng)人等等依次推下去,，價值就流通起來,，而且會越來越多，國家就會越來越富庶,。而那一千斤糧食就是農(nóng)人生產(chǎn)的價值,，商人負(fù)責(zé)購買運(yùn)輸再賣出就是商人創(chuàng)造的價值，流通起來,，價值才能得到體現(xiàn),、得到增長。而微臣喜歡做,，愿意做的正是讓國家和百姓都富庶的事情,，為什么不讓微臣去做呢？微臣說得拙劣,，卻是微臣的肺腑之言,，望陛下斟酌?！?p> 皇上深思著,，緩緩說道：“不,，能跟朕暢聊的大臣沒有幾個，何況你一個七品官,，首次見到朕就能分析勸諫,。朕要把你派到工部去，讓你負(fù)責(zé)皇宮的采買,。不,，朕要按照皇后的意見，把你派到靺鞨,，讓你在荒涼的地方做商人,，看你有什么本事在當(dāng)?shù)貫殡薷粐鴱?qiáng)兵?！?p> “微臣,，微臣倒是有個主意?！?p> “主意,，你小小年紀(jì)、小小的官,，哪兒有什么主意,？莫非你也要像你哥哥一樣跟朕討價還價?！?p> “微臣不敢,，微臣愿意去守靺鞨，只是陛下要給微臣些便利,?！?p> “哈哈哈，果然不出朕所料,，提條件了,，說來聽聽，什么便利,？”
“陛下知道商人的利來自流通,、流動，靺鞨那個地方微臣去過,，百里不見人煙,，若是守在靺鞨，別說經(jīng)商,，餓死都有可能,，所以陛下要給微臣開通路條，微臣擔(dān)保,，十年內(nèi)讓靺鞨繁榮如幽州,?！?p> ……
楚浩與皇上達(dá)成了協(xié)定，回長安的路上,，四周的景色變得那樣靚麗,，一點(diǎn)兒都沒有秋天的蕭瑟。
牧場上,，李林接到洛陽商站的信，說嘯林寨派來船隊(duì)過幾日就可到達(dá)洛陽,。
楚浩納悶了,，高軍參、梁毅沒有船只,，沒有沿途驛站可以使用,，怎么可能把山貨運(yùn)到洛陽？他在長安一刻未停,，叫上楊衛(wèi)州騎馬向東而去,。
到了洛陽，楚浩把洛陽碼頭的每一個官兵都問了一個遍,，也沒有遼東船只靠岸的消息,。
第三天，他去到板渚,，就在他站在板渚河堤上向東遠(yuǎn)眺的時候,，河面升起一個巨大的木筏，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后面一共九條一丈多寬,，十幾丈長的大木筏從遠(yuǎn)至近而來，打頭的就是梁毅,。
楚浩高興地跳進(jìn)河里去迎接他們,。
那寬大的木筏由幾十根大木頭連接而城，木筏上面用木板簡單搭建一個小屋,，除了供撐桿的人吃住,，還栽了不少的山貨，有皮毛,、山參,、木耳、蘑菇之類的,。
楚浩拍打梁毅的肩膀說：“你比我心急,，我正籌劃著買船，你卻到了,，這樣運(yùn)木材,，真是聰明啊,。一路上可有關(guān)卡為難？”
“浩,，多虧了你的兄弟趙將軍,，他給了咱們路條，簽了他的名字,，說他管著永濟(jì)渠,，讓我們放心走。頭一趟,，沒敢多運(yùn),，就整了這些來?！?p> “好,，把木筏劃進(jìn)河灣停穩(wěn)，我去找人來卸貨,?！?p> “怎么不走了，這河不是一直可以通到長安嗎,？”
“從這里轉(zhuǎn)過去就是黃河,，黃河與運(yùn)河不同，水流湍急,，這樣大的木筏,，撐不過去，況且如此大的陣仗,，進(jìn)城太過麻煩,。木材就在板渚上岸，存到倉庫,，慢慢再運(yùn)到長安,、洛陽去?！?p> “啊,，還有這說法，看來哥哥我在山里呆久了,，真是不懂城里那些道道,。”
“先把木筏停好,，咱們再作打算,。”
“也好，那黃河俺在山東也見過,，樣子也沒那么嚇人,。”
“黃河流經(jīng)千里,，河面寬就平緩,、窄就湍急?！?p> “哈哈哈,，這么說俺就明白了?！?p> 等他們把貨物安頓好,，梁毅隨楚浩坐船去長安，經(jīng)過三門峽,，他才真正見識了黃河。
楚浩讓李林拿出錢跟梁毅結(jié)賬,，梁毅都跳起來了：“兄弟,，你讓哥哥們給你備些山貨，可沒有說要跟哥哥們做買賣,，兄弟們攢齊了,，一腔熱情給弟弟送來，哪兒有收錢的道理,？”
楚浩完全被梁毅和高軍參的兄弟義氣所感動,，不再提結(jié)賬的事兒，帶梁毅在長安和洛陽又玩了幾日,，挑了兩匹馬,，送給高軍參和梁毅，讓楊衛(wèi)州找關(guān)系買了兩條小船,，載著絲綢和生活必需品回遼東,。楚浩給高軍參寫了一封共同長久貿(mào)易的信，親自送梁毅他們到板渚,。
梁毅送來的皮子,，楚浩讓牧場把最好的存下來，其它的連同山貨和木材都賣了好價錢,。
近年,，皇上、皇后在洛陽居住的時間越來越長,，并修建了合璧宮,、上陽宮，又整修了洛陽宮，耗用了大量木材,。
皇上來,，官員和顯貴們自然也跟著來，所以洛陽的房產(chǎn)和木材也跟著走俏,。
江南的貿(mào)易長時間穩(wěn)定,、成熟，想要介入并不容易,，倒是遼東動蕩不安,，大量的原生物資可以送來洛陽和長安。
臘月,，楚浩攢了很大的商隊(duì),，準(zhǔn)備去山后與父母團(tuán)聚。
來來回回幾次走遼東,，楚浩因此建立了一連串的生意網(wǎng)絡(luò)：他把人參,、鹿茸、獸皮等遼東特產(chǎn)運(yùn)回長安和洛陽,，再從內(nèi)地販賣生活必需品到遼東,。
山大王高軍參和梁毅按照楚浩的意思在山路上開設(shè)多個驛站，走馬幫,，幫楚浩運(yùn)送貨物,，再也不用冒死去搶。
商人很難做到像楚浩那樣的長線生意,，楚浩把各地商人,、商隊(duì)一節(jié)一節(jié)連在一起，打通貫穿東西的商路,，不光自己可以大筆盈利,，也能極大促進(jìn)遼東的繁榮，方便當(dāng)?shù)匕傩铡?p> 靺鞨本族人不會使用地圖,，又因?yàn)楹谒呿H和契丹余部不斷侵?jǐn)_,，粟末和白山靺鞨部落的邊界吏部沒有辦法標(biāo)明，只是按照高句麗官方的記載,，說明是在白山一帶的山地叢林聚集地,。
又因?yàn)殪呿H不只粟末和白山兩部、白山部臨海,，吏部斟酌后,，經(jīng)皇上首肯，改稱兩部故地為渤海,。
楚浩更不知道自己的封地到底有多大,、在哪里,。一年多了，戶部才傳他去受印,。
楚浩滿懷期待,，沐浴更衣來到戶部。戶部授予了楚浩渤?？h男封印,，給了戶口簿，楚浩低頭一看,，簿上只有二十三戶,！
戶部那個官員一邊宣召，旁邊值班的官員還低頭偷偷抿嘴笑,。
楚浩把戶口簿拿給李林,，李林也瞪大了眼睛。
“縣男好歹是個五品爵位,，應(yīng)食邑三百戶,，這二十三戶都不如一個村子大！”
“開始我還洋洋得意于縣男這個爵位,，也沒指望有食邑,，聽說靺鞨人都住在土坑里，漁獵為生,，沒有資產(chǎn)，哪兒有稅可收,？可就是這樣的原始部落也被朝廷內(nèi)遷,，整個成了一片荒地，而且還不知道地兒有多大,，只在海邊山里畫了一個圈,。什么渤海縣男,，空頭銜而已,。好在半圓洞地域給了，我也別無所求了,?！?p> “有軍隊(duì)駐扎，沒別的意思,，就是讓你守國門,。”
“高句麗境內(nèi)叛亂不斷,，靺鞨還在高句麗北面,，守什么門？”
“靺鞨北面是契丹、奚族和其余靺鞨部落,，西邊是突厥啊,。”
“你怎么知道,？”
“地圖,，這不是你拿給我的地圖嗎？”
“這個他們倒是標(biāo)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