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陸路的艱難在于承載能力有限,,穿過無人區(qū)要冒很大的風(fēng)險,。白天,,人始終露在外面,,在北方高原寒冷的冬季,是很大的考驗,。
船既可以遮風(fēng)避雨,,又可以載貨,行進要比牲畜的腳力省很多麻煩,,楚浩在冷冽的寒風(fēng)中想念他的大船,、想念大海。
“查士丁尼王子送我的這幅畫要表達的是什么呢,?”楚浩問拜占庭的使者,。
那幅畫上,整個君士坦丁堡只有一棵樹,,樹上站著一條魚,。
使者笑道:“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实郾菹聦Σ槭慷∧嵬踝右髧揽粒踝雍懿豢鞓?。長了腳的魚或者說明向往吧,。”
“我問過王子,,他只說那條魚就是我,。”楚浩思索著,。
“皇帝陛下的父皇離開君士坦丁堡,,生活在敘拉古(意大利西西里島東岸)八年,死后被軍官篡位,?!?p> “那皇帝陛下十六歲繼位,就面對的內(nèi)部反叛和外部大食的進犯,?”
“是的,,皇帝陛下從八歲就失去父親的陪伴,所以他盡可能陪著他的王子,,讓他學(xué)很多知識,。唐使您的到來為大皇宮帶來很多歡笑,皇帝陛下和王子殿下都喜歡您,?!?p> 楚浩理解了查士丁尼王子的意思,他就像來自海洋的魚,落到巴爾干山脈的那棵樹上,,魚對那棵樹來說陌生,、快樂、自由,。
假如楚浩是一條魚的話,,那他現(xiàn)在正生活在魚池里,一點兒都不自由,。
***
樹葉落了一撥又一撥,,地上的還沒掃起來,一夜之間,,上面又蓋上一層,。
靖恭坊的老宅還是那么大的地方,楚岳一個人住,,倒顯得空曠了,。
兩三個小廝在前院把送來的炭搬到柴房,,管家老周前不久去世,,楚岳就把丫鬟給了庫狄薩允寶,只剩下兩個老嬤嬤打掃,、燒飯,、做些針線。
父親用過的書房翻修之后,,還留著很多他用過的筆墨紙硯,。
楚岳很久沒有動過筆寫兵書了,近幾個月安靜,,寫著寫著,,稍稍順暢些。
他正專注的時候,,茵兒進來了,。
“將軍安好!”
“哦,,快,,右邊肩胛骨酸疼,幫我捶一捶,?!?p> 過了一會兒,才聽茵兒說:“將軍,,茵兒是來告別的,。”
聽她的語氣并不是指去一個地方,。楚岳的筆停在半空,,他抬起頭,,看著茵兒。
茵兒戴著藍灰色女醫(yī)官的帽子,,穿著藍灰色的袍子,。楚岳想不起她以前都穿什么衣服,但這會兒看起來,,茵兒像是個尼姑,。
“告別?”
“是的,?!?p> “你要去哪里?”
“無論哪里,,只要不是這個家,。確切的說,茵兒要離開將軍,?!?p> 詞用的難道不奇怪嗎?裴蓉蓉經(jīng)常說茵兒是他的側(cè)室,、小妾,,不像裴蓉蓉那樣有權(quán)要求和離,她屬于楚岳,,像一件物品,,除非楚岳把她賣了。
“你,,你……”
是背叛,?楚岳強迫自己的思維,他有點矯枉過正,,庫狄薩允寶常常提醒他,,可還能怎么想呢?
“茵兒沒有與人私會,,也沒有相好的,。茵兒崇拜將軍,喜歡將軍,?!?p> 楚岳被她說迷糊了。
“將軍就像一塊玉石,,捂不熱,、化不開,將軍把茵兒當(dāng)丫鬟、側(cè)室還是小妾,,茵兒不清楚,。茵兒的角度不一樣,茵兒是將軍娶進家門的,,將軍是茵兒的丈夫……”茵兒哽咽著,,說不下去。
楚岳的后背發(fā)涼,,他放下筆,,從胡床上下來。
茵兒邁開一小步想去幫他把靴子提上,,緊接著又撤回去了,。
“茵兒,如果我哪兒做得不好,,我……”
“將軍若能回答茵兒三個問題,,茵兒就把門外的箱子放回去,留下陪著將軍,?!?p> 回答問題,楚岳以為很幼稚,。
“好,。”他還是點頭答應(yīng),。
“茵兒哪天生日,大名叫什么,,嫁給將軍多久了,?”
楚岳想了半天,勉強道:“生日三月幾日吧,,真名,,真名劉茵兒?我們,,我大約在春天娶你進門,。”
茵兒的眼淚成行地落下來:“茵兒是在孤幼園長大的,,無父無母,,不知道生日,也沒有大名,,我們在秋天成的親,,八月初三,整整五年了!”
楚岳扶了一下額頭,,說:“對,,對,孤幼園,,我派馬車把你接來的,,你看,我記起來了,?!?p> “那茵兒再問將軍三個問題。茵兒現(xiàn)在哪個醫(yī)館,,看什么病,,為什么至今沒有身孕?”
楚岳瞪大眼睛,,是的,,他的女人,他沒有在意過她是否懷過孕,。
他歉疚,,替茵兒難受:“茵兒,你留下來,,天氣那么冷,,夜晚那么長,陪著我,。你那樣溫柔體貼,,那樣細心周到,我不能沒有你,?!?p> “將軍留茵兒就是因為天氣冷,將軍寂寞,,茵兒能照顧將軍,,對嗎?將軍從沒有求過茵兒,,可將軍想的并不是茵兒想的,。”茵兒控制住哽咽,,抹掉眼淚:“將軍娶茵兒,,沒有寫婚書,沒有儀式,,倒省去很多麻煩,。將軍珍重,!”
茵兒走了,炭火把楚岳的腿烤的生疼,。
原來茵兒不是他買來的,,亦不是他娶來的,并不屬于他,。五年來在他身邊可有可無,,今天他才知道不能失去她。
太子顯去了洛陽,,燕西又搬回了昆士牧場,,楚岳若去城外找燕西,怕城門關(guān)了,。他牽出馬,,朝裴府而去。
庫狄薩允寶個子高,,長胳膊長腿,,盡管她跟宮里的侍女學(xué)過禮儀動作,還是給人一種大大咧咧的感覺,。
她聽楚岳說完,,把腿盤在胡床上:“茵兒下定決心,我今晚去也無濟于事,。你別著急,,我哪天約茵兒到牧場,和燕西一起勸勸她,?!?p> 看她的樣子,淡定地像是平常談?wù)撛鹤永锏幕ú荨?p> 楚岳很生氣,,后悔不該來找她,。也對,自己的家事兒,,找人家來干什么,楚岳想著就告辭往外走,。
庫狄薩允寶在身后問他:“岳,,你想好了,你是喜歡茵兒,、把茵兒當(dāng)你的伴侶看待的,,還是只是因為寂寞,湊合充數(shù),?”
楚岳頭都沒回,,所有人都讓他生氣,,尤其他自己。他守著怎樣一個爛攤子,,散了架,,扶不起來,還‘叮鈴咣啷’往下掉,。
魏啟和德納益都是性情中人,,填詞作曲,談情說愛,,醫(yī)館說不去就不去,,藥材說不收就不收。他們都很知足,,認為錢賺夠了,,索性把藥材鋪子關(guān)了,去年又把醫(yī)館也關(guān)了,。
楚浩讓茵兒接手了醫(yī)館和藥材鋪子,,把藥材鋪子改成蕓閣,醫(yī)館就叫茵兒,。
魏啟淡出醫(yī)館之前,,把平生所學(xué)毫不保留教給她,茵兒悟性好,,勤快,、刻苦、興趣高,,很快就出師了,。
茵兒雇傭了好幾位大夫和女侍,她思路清晰又有主見,,勤快又周到,,說話言簡意賅,表達到位,,婦科和兒科都打出了名氣,。
她還培育專門的接生侍女,代替?zhèn)鹘y(tǒng)的接生婆,。長安城產(chǎn)婦和嬰兒的得病和死亡率下降了很多,。
她特別注重細節(jié),自己設(shè)計看病的流程,,設(shè)計記錄病例,,保存病例……
她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一切都那么順利,,自強和自信也建立起來,。
她有多么愛楚岳,,就有多么想離開他。愛情的嚴重不對等,,作為付出者總是最痛苦的那個,。
庫狄薩允寶把茵兒約到牧場。她和燕西都尊重茵兒,,燕西私下還叫茵兒嫂子,。
茵兒也猜到她們請她來的用意,她刻意詢問燕西和孩子生理情況,,告訴她們保養(yǎng)的知識,,就是不提楚岳。
庫狄薩允寶忍不住主動問:“茵兒,,岳找過我了,。我和燕西都拿你當(dāng)朋友,你怎么想的能不能跟我們說說,。事情有沒有緩和的余地呢,?”
茵兒停手檢查小秋夏的發(fā)育狀況,有些羞澀,。
“你們這樣待我,,我很感激,那我就用咱們的地位來做個比方,。我和楚岳的關(guān)系,,就像是兩位郡主和我一樣,從天上差到地上,。但凡有一絲真情反饋,,我也不會做出如此選擇?!?p> “岳一直都是冷冰冰,,抬著高傲下巴的人,不懂,、或者不會表達吧,。”庫狄薩允寶替楚岳開脫,。
燕西點頭道:“是啊,,他二伯話不多,怕是說不出來,。”
茵兒苦笑了一下:“咱們的孤幼園沒有把孤兒當(dāng)奴婢養(yǎng)大,,每個孤兒都是獨立的人,,長大到外面謀生,,當(dāng)上官的也不罕見。我不靠丈夫養(yǎng)著,,也沒有賣給他,,有能力自由尋求幸福?!?p> 庫狄薩允寶嘆口氣,,半開玩笑說:“要怪就怪楚浩,若不是他,,也沒有你們的孽緣,。”
半夜,,燕西輾轉(zhuǎn)反側(cè),。
一點兒都得不到和不夠圓滿有什么區(qū)別呢?
楚浩的愛給了淳嘉諾熙,,而她每天在期盼著,,夫妻溫情不少,欠的那點意思對燕西來說是全部的精華,。
真正的實質(zhì)還沒有得到,,楚浩又娶了耐爾潔。
她比茵兒幸福嗎,?值嗎,?
人世間如茵兒一般自由瀟灑的有幾個?女人被婚姻和家庭甚至政治綁架著,。
既然如此,,努力經(jīng)營,和睦相處才是出路吧,。
***
天皇違背心理壓力,,再次去到奉天宮居住。
果然,,不久病倒了,,而且這次病的特別嚴重,焦慮煩躁,,徹底失明,。
他感覺到危險,想盡快離開奉天宮,,每天召集大臣商議行程,,安排后事。
天后早就做好準備,,此刻按捺不動,,觀看局勢變化,。跟隨在天皇身邊的大臣和太監(jiān),她也一個都不聯(lián)系,,單純陪著天皇,。
天皇封泰山之后,想遍封五岳,。修建奉天宮之前,,就通告天下,要封嵩山,。
因為吐蕃入侵,、突厥反叛,十月剛剛宣布封山延遲到明年正月,,迫于病情,,他讓武后到寺院代他與高僧問詢是什么導(dǎo)致病災(zāi),如何能夠消除,,并選擇再次推遲封嵩山的日期,。
天后去了一整天,冬日白天短,,月亮也躲到什么地方取暖去了,。
武后穿著雪地靴子,借著宮燈的亮光,,選擇從西門進大殿,。她先把濕冷的衣物在外間脫掉,以防把寒氣帶進天皇的寢殿,。
外間與北面的通道只隔著一個厚帳子,,夜晚張燈,為了防火,,帳子都要收起來,。通道與外間沒有了遮擋,可以走一個門進出,。
宮女正幫天后解雪地靴的帶子,,裴炎從北通道來到外間。
他進去的時候,,帳幔隔開了外間和通道,,原本從通道的專用門出去,不會遇見天后,??赡軟]有把握好時辰,而且對新宮的地形不熟,這會兒正好和天后面對面,。
他眼神有些慌張,,沒有立刻行禮。
天后敏銳的察覺到有事情發(fā)生,。
裴炎發(fā)覺到天后的敏銳。
天后也知道了他的發(fā)覺,。
就在他行禮前的那一瞬間,,密集的信息在兩人之間閃電般穿梭。
裴炎不是當(dāng)年的上官儀,,上官儀是個文人,,作詩、寫文章了的,,玩權(quán)術(shù)遠不如裴炎,。
裴炎勢力發(fā)展迅猛,況且在這個時候,,天后不會動他這棵大樹的,。
畢竟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該知道的有人會報給她,。讓裴炎知道她的察覺是對的,,至少給他震懾,天后這樣想,。
很快,,天后選到天皇身邊的鄭美人送來消息:
天皇擔(dān)心太子顯游獵無度,想讓裴炎組織大臣規(guī)范太子顯,,分擔(dān)天后的權(quán)力,,阻止武氏外戚勢力發(fā)展……
預(yù)料中的事實際發(fā)生了,天后心里還是波濤洶涌,。
侍醫(yī)施針后,,天皇的眼睛看到了,雖然頭疼癥狀沒有消失,,天皇卻平靜不少,。
一晚,他看著坐在身邊的天后,,感慨道:“不知不覺,,朕也奔六十的人了?!?p> 天后微微一笑,,柔聲說:“平時健壯的人,往往會突然得上絕癥,很年輕就死了,。慢性病跟隨的人,,養(yǎng)生服藥,猶如小心謹慎走路的行者,,避開了大災(zāi)難,,反倒能夠長壽。天皇的病蔓延相隨,,時好時壞,,想來是長壽的跡象?!?p> 生病的人需要安慰,,說的太好,顯得太過,,天后最得天皇的心,,話說的即現(xiàn)實又誠懇,天皇信她,。
“媚娘與朕相知相伴三十余年,,為朕生兒育女,操持國政,,照顧起居,,憂心朕的身體。朕得媚娘,,此生無憾?。 ?p> 天后含著眼淚,,動情地望著天皇,。
若不是皇權(quán),她們應(yīng)該也是一對真誠相愛的夫妻,,不需要明里暗里的虛偽算計,。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19-12-17/5df85274bbe86.jpeg)
可旁
不知不覺越來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