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南澤引(五)
“阿青,,傻青,,我問你干什么?哪是北呀,?”我看著滿目的樹,,相同的葉子,,相同的樹杈,就連被我們驚飛的幾只鳥都像是見過好多面,。
我抬頭,,日光澈澈地從頭頂一片碧綠的枝隙間透下來,不知是我的心太急還是林子里不透氣,,好悶,。
原來出了別水澤我就是個路癡,東南方是哪邊,?
我又帶著阿青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還是一樣的樹,一樣的葉,,一樣的鳥,,在林間轉(zhuǎn)悠的還是兩個滿頭大汗的大傻瓜。
阿青一直跟在我身后,,安安靜靜的,。
不會真迷路了吧?
我腿軟一下子跌坐在一棵老樹的根旁,,好像我不再走動路就不會迷得更偏似的,,阿青也在我身邊蹲下來。
“你累嗎,?”我問阿青道,,“對不起啊,帶你走了這么多冤枉路,?!蔽叶⒅_邊的那根草,一副厭世臉,。
突然,,額上的汗被人輕輕擦去,,我不由地張大眼睛去看阿青,他正拿著一方帕子替我擦汗呢,,并不多話,,也不理我臉上大寫的吃驚。
白色的帕上繡著一朵紫色的幻蓮,,像又不像是我的東西,。
我真正是受寵若驚,他之前還用劍指我要殺呢,,沒想到傻了后就變得這么溫柔細(xì)心,。
阿青為我擦干汗,頗有成就感地嘴角上揚,,臉頰上一邊一個酒窩為他的笑明明地點出幾分純真,,看得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我認(rèn)真笑起來絕對比他甜。阿青也學(xué)著我的手摸臉,,像小貓?zhí)蛱蜃ψ酉茨槨?p> 我真是心都要醉了,。
我從他手里拿過帕子,也認(rèn)真地替他擦起來,。他宛如流墨一般的發(fā)在他的額角鬢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輪廓,,本該是天成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可此時卻無比溫順,。
他眉如清晨醒來的遠(yuǎn)處深黛蒼蒼的山巒,,明明凈凈又靈動可愛的眼如湖似泊,筆挺直立的鼻子,,薄嫩透粉的嘴唇,,還有兩邊臉頰上的小酒窩,真是難以形容的,,甜,。
似山如湖,天云明媚,,我見過的湖光山色,,好像都能在阿青身上找到呢。
好像他也沒有之前那么讓人討厭,。
“擦完了,。”我把方帕往阿青手里一塞,。
剛剛某一刻,,糟糕,好像是心動的感覺,,一定是我以前從沒有這么的近地看過男的,,要么就是他生得太有迷惑性,,都怪林子里太悶。
一個人慣了,,總會有某些可怕的聯(lián)想,,我應(yīng)該沒淪落到是個男的就想綁了逼親的地步。
嗯嗯,,我只是送他回巖蕪境找回他智識的,,從沒真有動他的念頭,!雖然有人陪著挺好的,,但自由自在才是我最舒心的事。
“餓了,?!卑⑶嗬业囊滦洹?p> “哦,?!蔽宜λψ约旱哪X袋,然后變出身上攜帶的食物,,將它們移在一張我先在地上鋪好的布上,,道:“吃吧!”
阿青拿起一顆野草莓放進(jìn)嘴里嚼嚼,,馬上吐出來,,難受得舌頭卷在一起都不能打直。
“怎么了,?”我趕緊拿起一顆嘗起來,,咂巴咂巴嘴道:“不就是酸,你至于嗎,?”
“我想吃甜,。”
“真不巧,?!蔽倚牡馈4蠹医o我準(zhǔn)備的食物里酸苦辣咸淡都有,,就沒有甜,,因為我一吃甜就會變得昏昏欲睡,興起了還會耍瘋,,還自以為行為正常理所當(dāng)然,。我盯著地上這一攤食物,有些犯愁,,道:“乖,,我這沒有甜的,,你試試其他口味的好不好?”
之前嘗人間吃食的時候,,你也沒特意要甜的吃啊,。
阿青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我。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我只好抬手摸摸他的頭,,哄道:“阿青啊,這食有五味,,雜開來滋味有千百,,每一味都有它存在的道理,不要偏愛甜,,就只吃這一味嘛,,每個都試一點,你或許會發(fā)現(xiàn)更喜歡的呢,?”我遞給他一個看上去不那么酸的野草莓,。
阿青似懂非懂地接過這個小草莓。但當(dāng)阿青每個輪試一遍之后,,他還是表示自己要吃甜的,,真是個固執(zhí)的孩子。
“你先在這些中挑點吃的墊墊肚子,,等我們出去了再找甜的吃好不好,?”
“好?!卑⑶嗟?。
我看著頭頂上碧玉翡翠般牢實的天穹頂蓋,,干脆倚樹躺著,只能等我的蝶兒指路了,,但它們只能在傍晚夜暮時分才能變出來,,大清早也行,不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正午,,只能等了,。
干什么呢,?睡午覺嗎?好閑,。
“阿青,,”我戳戳他道,“你有過什么有趣好玩的事嗎,?跟我講講唄,。”
他正在折方帕,,抬頭一怔,,道:“姐姐想聽什么?”
“別叫我姐姐呀,,我們倆明明一樣大,,嗯,,起碼外形看起來一樣,,我有名字的!叫我荒落吧,?!蔽业馈?p> “荒落姐姐,?!卑⑶嗪苡卸Y貌道。
“什么姐姐妹妹呀,,喏,,你現(xiàn)在是我的朋友,“我從他手中把那塊被他疊的整整齊齊的方帕一手扯過來,,蓋在自己的腦袋上,,沖他搖搖頭道:“你三歲我就三歲,你八歲我就八歲,,你七老八十,,我也是個老太太。交個朋友為的是開心嘛,,排什么輩份名號怪麻煩的,。我叫你阿青,我的名字是荒落,,所以你應(yīng)該叫我……”
“荒落…”
“這就對了嘛,。”我隨意地往后一仰,,道:“你以前有沒有玩到過什么有趣的,,比如打秋千扔石子水上漂跳山神什么的,,或者遇到過什么奇聞怪趣之類的事?”
“沒有,?!卑⑶嗟馈?p> 這回答得倒是很干脆,。
“呵呵,,沒有就沒有,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玩意兒你若感興趣我都可以教給你的,。你會唱歌嗎?”
“沒試過,?!卑⑶嗟馈?p> “你聽,,蟬們現(xiàn)在在唱,,我們也唱,保準(zhǔn)唱的比他們好,?!?p> “你唱?!卑⑶嗥^看我,。
我在他面前神氣起來,你可找對人了,,我可是被別水澤眾妖稱作“小百靈”的一位頭號小迷弟的鄰居的親戚的朋友,,唱功還是能聽得過去的。
“那我唱了,,唱的不好可別笑話我,。好吧,其實這是枝婆婆教我的一首曲子,,我只會這個,,她自己編的,叫做《故人來》,?!?p> 好吧,其實自己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
我拿起水壺自己灌點水潤潤嗓子,,眼睛左瞟右瞟,終于有了定準(zhǔn),開口唱起來,。
“山水遙,,光陰老,故人可識歸來客,?”
“只消清酒淡茶洗心塵,,不妨千杯萬盞看月升,皎皎月華新,?!?p> “山水遙,光陰老,,故人可識歸來客,?”
“但憑荒草三徑許流年,自在清泉石上枕松眠,,傾傾午日延,。”
“還似舊容顏……”
我把頭上的方帕拿下來雙手搖了搖,,看帕子凌空舞成輕柔的波,,像極了別水澤湖面微瀾的時候,自言自語道:“我只記得這兩段,,這首曲子是枝婆婆要唱給一個她從年輕時就一直等著的人,,可是我覺得這歌詞挺難理解的,,為什么是‘故人可識歸來客’呢,?這首曲子應(yīng)該讓那個人唱才合適嘛,你說對不對,,阿青,?”
“很好聽?!卑⑶嗟?。
“我知道很好聽,枝婆婆編的嘛,,她會的可多了,。好多東西,什么禮呀道呀,,都是她教我的,,雖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聽著聽著打發(fā)時間還不錯呢,,而且有時候還很有用,,比如我相親時若遇到不喜歡的聯(lián)緣對象,我就大談特談什么大道之行,,什么法天法地道法自然,,念得他們腦袋疼知難而退……哈哈哈,。”我十分得意地笑起來,。
我將方帕再遞給阿青,,又道:“都出來幾天了,也不知道他們在干嘛,,最好不要太想我啊,。”
“他們想的,?!卑⑶嗟馈?p> 好吧,,我們不去巖蕪境了,,我們現(xiàn)在就回家,你跟我待在別水澤不走吧,,我不會嫌棄你的,。我剛才真有那么一瞬想拉著阿青回家的沖動,但我又見著阿青一臉真誠,,才把自己冒出來的荒唐想法又收回去,。
他有家的,在別水澤之外的某個地方,。
“好吧,,我又不能回去,讓他們先想一陣子吧,?!蔽覈@息道,盯著前面一叢叢的綠得出奇的草,,微微出神,。
“荒落…”阿青叫我,他把方帕放進(jìn)衣服里,,有些害怕,,道:“蟬聲,越來越響了呢,?!?p> 我也察覺出異常,往四下里瞧著就瞧見出端倪:我們身邊的樹木被愈發(fā)聒噪的蟬鳴震出一絲絲熱浪似的虛空的油紋,。
是目障,。
只是我與這蟬妖無怨無仇的,害我干嘛?被困在一個地方瞎轉(zhuǎn)圈也是很累的,。難道是我剛才唱歌把它們給比下去,?是它們先困住我我無聊了才唱的呀。幾百年沒出來,,果然是搞不懂外面的妖精了,。
“啊,!”阿青出聲,,像是傷了哪里很疼。原來他的左手已經(jīng)被一翅鋒利薄銳的蟬翼劃出血花,。幾滴鮮血飛濺處,,數(shù)只黑乎乎的蟬蟲爬出,一絲絲吸著血,。
原來是一群沒頭沒腦,,食血吃肉的低級精怪。我足尖點地三下,,被烈日壓制已久的毒污瘴垢便從土壤中抽生出來,,如游絲蛛跡瞬間侵入那些黑蟬的身體里,一下子毒倒好多只,。
掙扎吧,,呻吟吧,誰叫你們?nèi)堑轿翌^上,,幾百年前我叱咤南荒的時候你們祖上都不敢與我同道走,。我盯著扭曲抽搐的黑蟬,眼角泛出冷意,,之后便不再理會它們,,轉(zhuǎn)頭去看阿青的傷口。
這的確不是我吹,,我最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有這能力的時候,其實是不太能控制得住它,。就拿毒蛇作比,,大部分蛇是越長大,隨著毒牙越尖利,,毒腺越發(fā)達(dá),,毒性攻擊性就越強,而有些蛇則是幼蛇最毒,,因為幼年的它們無法自如地控制毒液劑量,,且分不清獵物與敵人的區(qū)別,一旦咬住目標(biāo)便下猛毒,不致死絕不松口,。
我當(dāng)初的情形就和這奇葩后者差不多,,我修煉的時候就經(jīng)常毒翻一些無辜的閑雜人等,因此也過上好一段妖魔喊打的日子,,好在到最后我痛定思痛,,又受到高人指點,才開發(fā)出化毒凈毒的能力,,那時的南荒最不缺的就是暗瘴陰毒,,且十分泛濫。
我靠著這本領(lǐng),,一直致力于為南荒的眾妖獸魔怪打造干凈美麗整潔的美好新家園,,這才彌補些過錯,扭轉(zhuǎn)好形象,,還被贈名號為“瘴母娘娘”,,說實話我其實并不太喜歡這個稱號,聽上去總感覺,,額……
匆匆的,,厭惡來的太快,喜歡也來的太快,,讓那時的我偶爾在恍神間有些無措,,我不知道除了毒之外我還會干什么。所以當(dāng)南荒的毒凈得差不多,,大家也不怎么提起我的時候,,我便隱了身份,去尋找我的荒妖同胞們,,再后來便入了別水澤,,安定下來。
老本行還是沒丟,,我依然記得自己之前創(chuàng)建美好家園的小目標(biāo),,定期為別水澤除污凈毒。剩下的閑暇時間,,就修煉功法,,修形化容,聽枝婆婆講學(xué),,干干家?;顕Z嘮嗑,除了后來煩人的相親聯(lián)緣,,小日子其實也挺滋潤的,。
才剛出來的就見血,,唉,外面太亂,,好想回家,。
“疼嗎?”我替阿青止著血,,可是他的手卻沒有正常的體溫,,冰得嚇人。
突然他的右手一下子掐緊我的脖子,,獰笑道:“吃了你補一補,,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