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的前一晚,，亦然失眠了，等他反應過來,，已經(jīng)站在了606病房的門外，手里還拎著探病用的蘋果和花,。此時時間將近下午1點,。亦然敲了敲門，無人應答,，但卻隱約能聽從病房里傳來說話的聲音,，于是他推門走了進去。
“有人在……”詢問的話還沒有說完,，亦然就看到了病房中的二人,，男人此時背對著他，小小則和他貼得很近,，二人面對面坐著,，不知在說些什么。小小的臉上還掛著一抹頑皮卻略帶著寵溺的笑,。亦然突然意識到,，那陌生的表情下，表露出的是一個他不認識的陌生人。
“亦然老師,？”沙發(fā)上的小小忙起身,，迎了過來。
亦然專注地看著此時正向他走來的小小,，就那一瞬,，小小的表情變了，仍是笑著,，眼底卻沒了光芒,。
“想什么呢？”小小歪著頭問,。
“不好意思,，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p> “哪會呀,，你也太見外了?！彼噶酥敢嗳皇种刑嶂臇|西,，又指了指自己，問道：“給我的,？”
“嗯,，我沒來探過病，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就隨便買了點,。”亦然說著,，把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謝謝?！彼舆^亦然手里的東西,，轉身便準備放到病房的茶幾上,。
“你病了,，手還疼著,，不能拎重物的,，我來吧,?！币テ鹕碜匀坏亟舆^小小抱著的禮物,，卻半點沒有要放下的意思,。
狹小的室內(nèi),，三人之間卻產(chǎn)生了微妙的化學反應,，一種緊張的氣氛縈繞其中,。小小看看姚偉，又看看臉上已經(jīng)有些許尷尬的亦然,，主動開口介紹：“亦然老師,，這位是我的朋友叫姚偉，,，也是我的主治醫(yī),。姚大夫,，這位就是我剛剛吃飯的時候給你提過的亦然老師?！?p> 姚偉主動伸出手,，但表情卻還是冷冷的：“幸會,，亦然老師,，剛還聽王二提起您要過來,，能認識您是我的榮幸?！?p> 亦然回握：“哪里的話，姚大夫真是年輕有為,?！?p> “都優(yōu)秀，都優(yōu)秀,！”小小適時地打了個圓場,。
“你也挺優(yōu)秀的！”
“哈,？”小小聽出了姚偉話中的冷嘲熱諷,，也不想和他多廢話，直接下了逐客令：“行了,，你走吧,，我這兒不得空了,，你去上你的班兒吧?！?p> “哦哦,，有話說是吧，那行,，你們聊我先去上班了,。”
姚偉離開了,，還帶走了剛剛亦然的那束花,，說是要找個好看的花瓶插上。而小小則收拾了桌上的外賣,，便招呼亦然隨便坐,。
兩人坐在沙發(fā)上，小小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亦然眼底的烏青關心地問：“老師這是連夜寫稿了,？其實你暫時不用著急開新書的,，可以休息一段時間?！?p> “沒,，就是昨晚有一些失眠?！?p> 小小輕輕地咳嗽了幾聲：“那就好,。”
“你身體好點了嗎,？”亦然的目光停留在小小手上的一片青紫,，看得人心驚。
小小看到亦然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自己的手,，便隨意地抬了抬，無所謂地表示：“別擔心,，只是看著嚇人,，過幾天就沒事兒了?！?p> “是……什么??？”
“你我之間不用這么見外,，雖然算起來，咱們只打過三次照面,，但好歹也有五年的交情,。我是肺炎引發(fā)了哮喘,，前天晚上突然病了,，被我爸送來醫(yī)院的,，但現(xiàn)在都好了,?！?p> “那是……”亦然欲言又止,。
“是什么？”小小歪頭盯著他,。
“是因為我們那天見面，讓你著涼了嗎,？”
“沒有的事兒,。”小小又歪在沙發(fā)上,，隨意撥弄著兩側的頭發(fā),，斜斜地打量著亦然。
亦然今天穿著一件酒紅色的燈芯絨外套,，外套的絨布中還密密的縫著銀線,，燈光下仿佛是披著一件流動的河流，紅色的水波紋趁著他白皙的臉龐,，映出一抹自然的紅暈,，整個人都顯得那么的柔軟可親近。亦然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拘謹,，整個人蹦得緊緊的,，只是那好看的鳳眼,，會時不時地往小小的方向瞟，欲言又止的樣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若你單純是覺得愧疚來探病,，那真的是大可不必,，我的病和你的關系不大?！?p> 心事就這樣被戳破,，亦然又開始尷尬地想避開此時的話題：“那就好，我?guī)Я艘恍┨O果,，你沒事兒的時候可以吃,。”
“謝謝,?！?p> 此后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兩人的談話陷入一種微妙的尷尬,。直到護士來送藥,，囑咐她病剛好，不能總在沙發(fā)上坐著吹風,，房間里的氣氛才略有緩和,。亦然識趣地起身，給小小倒了一杯溫水,，她吃了藥,，就開始犯困。
“抱歉,，我去床上靠會,，亦然老師不介意的話，也坐過來,，咱們再聊一會,？”
亦然拉了把椅子坐下，兩個人就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尚⌒『孟癫]有扛過這次的困倦，思緒沉沉的,，仿佛馬上就要睡去,。
“老王，姚醫(yī)生，你們是朋友嗎,？”
“你說姚偉呀,，他算是我發(fā)小，我和他從小一起玩兒大的,。”
“原來,?！?p> “亦然老師？”
“什么,？”
“你用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哈？”亦然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問題沒頭沒腦,，搞的他都以為是小小的夢話。
“很好聞,，我上次就想問你了,。”
“小小……你睡了嗎,？”亦然就這樣和小小面對面的坐著,，很久，二人誰都沒有再說話,。他的視線拂過她蒼白的手,，那邊青紫就猶如宣紙上不經(jīng)意間滴落的丹青墨痕，穿越過時間的灰暗地帶,，刺進他的心間,。但這一切思緒也不過就是一瞬，隨即亦然起身,，他先是幫小小掖了掖被子,，而后才悄悄地離開了病房。
住院處外,，姚偉處理掉亦然帶來的花,，就看到亦然從住院處的大門出來，兩人迎了個照面,，姚偉主動開口招呼：“亦大作家,。”
“叫我亦然就好,?！币嗳欢Y貌地笑笑，雖然能明顯聽出姚偉口中的惡意，但其實姚偉表現(xiàn)得,，并沒有聽起來的那么的不友好,。
“王二睡了？”
亦然迷惑,。
姚偉了然：“她每天下午都睡午覺的,，再說她身體剛剛恢復自然會困?！?p> “她怎么病的,？”亦然又一次詢問
“她沒和你說嗎？她有哮喘,?！?p> “說了，但也沒完全說,，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姚偉把亦然拉到離住院處不遠的露天吸煙亭中,，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問道：“抽嗎？”
“抱歉不抽煙,?！币嗳粩[手拒絕。
“抱歉,，不知道你不抽,，我認識好多作家都抽的?！币ヌ统鲆桓鶡?，愜意地點著，一邊抽一邊和亦然聊著：“王二也抽這個牌子的,，只是后來她病的太重,，經(jīng)常咳嗽氣短,，就不抽了,。我估摸著，她要是好點,，肯定還是要抽的,。”
“是嗎,？”亦然盯著腳下板油路,，若有所思：“那看來我是真的不了解她,，其實算起來加上這次，我們也才見了三次面,?！?p> 姚偉“哦”了一聲后，沒再做過多的表示,，仿佛并不關心這個話題,。
“算了不聊這個，還是說說她的病吧,?！?p> “哮喘，肺炎,，并發(fā)呼吸衰竭?！币サ鹬鵁?，瞟著遠處住院處的大門，眼神順著玻璃往上數(shù)著樓層,。
“這些她說了,。”
一根煙很快就到頭了,，姚偉看了眼自己的手表,，說道：“我要回去了，不能出來太長時間,?！?p> “好的，今天幸會,?！?p> 就在兩人都已轉身準備回去的時候，姚偉卻突然背身開口：“哦對了,，不知道王二有沒有和你講,，她的病來的時候差點死了！我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兒,，非要別人不遠萬里的去見你,，名利真的是一個好東西?！?p> 亦然抬頭,，張了張嘴，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他看著姚偉快步走進住院處,。剛剛的那番話似是一陣風一般飄忽不定地闖進他的耳朵……
小小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時間將近晚上6點,。屋里飄著一股食物的香氣,，姚偉正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機，看到她醒了,，便走過去摸著她的額頭,，探了探體溫說道：“不燒，還以為你要睡到明兒早呢,?！?p> 小小看著桌子上的保溫壺，有些困惑地問道：“劉姨來了,？”
“恩,，送了雞湯?！?p> “下班了,，為什么不走，在這里等我干嘛,？”
“你快點自己盛一碗,，其余的我要帶走?！?p> “姚偉,，你是不是過分了，我可是交了住院費的,?！毙⌒‰m然嘴上調(diào)侃，似也沒有生氣,，仍舊是笑笑的看著他,。走過去，自己打開保溫壺乖乖地盛出了一碗湯,。
剛盛完,，姚偉立馬扣上保溫壺，拎起下午亦然帶來的蘋果就準備離開：“反正你也不吃晚飯,，哮喘剛好也不能吃蘋果,，這兩樣我就都帶走了?！?p> “滾吧,！”小小剛醒沒多久，整個人暈乎乎的,，頭疼的厲害,，就更加不想聽姚偉在這里碎嘴了,。
“哦對了，五百元記得盡快還我,，那可是我的私房錢,。”
“滾呀,！”剛想再罵幾句,，病房的門已經(jīng)關上，房間瞬間安靜了下來,。小小盯著桌子上的那碗雞湯,，皺眉回想，亦然下午來了嗎,？病房里除了一碗湯,，什么都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樣。亦然來了吧,？小小有點記不清了,。
第二天上午小小起床，準備出院時,，病房房間的門突然被人大力的推開,，只見一人穿著一件短款反剪羊毛大衣,、毛線帽,、工裝褲、馬丁靴,，帶著耳機打著電話,，匆匆忙忙地就闖了進來：“我看到她了?！?p> 小小先是看清那人手中拎著的保溫桶,，正是昨天被姚偉帶走的那個，才疑惑地發(fā)問：“石凱,？怎么是你,？”
那人也顧不上搭理小小，一個勁兒的和電話那頭的人嚷嚷：“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去看診成不成，你今兒不是門診嗎,，怎么還有閑心在這里和我話家常,。我知道了，我一會把她送回去,，掛了,，我到病房了,。”
小小覺得自己現(xiàn)在是這病房中最多余的,，插不上話,，只能埋頭整理本就不多的隨身物品。
還好很快石凱就掛斷了電話,，自顧自地脫掉自己的帽子和大衣,，搓了搓雙手，才從后面抓住小小的雙臂,，就這么不見外的推搡著她往沙發(fā)上帶：“來來你坐下,，要做什么，你吩咐我來弄,?！?p> 小小微一側臉就看到石凱那健康的小麥色皮膚，被凍出了好看的紅暈,，稍一愣神才問道：“姚偉讓你來的,？”
石凱點點頭，打開保溫壺倒出了一碗粥,，遞給了小?。骸皣L嘗，我早晨做的,，姜絲瘦肉粥,。”
“謝謝,，費心了,。”小小接過粥慢慢地喝著,。
石凱坐到她的身邊,，指著對面她收拾起來的一兜東西問：“你的東西就這么點兒？”
“恩,，攏共就住了3天,，還要多少東西?！?p> “那你吃完,，收拾收拾咱們就回家吧。出院手續(xù),，姚偉說他一會門診結束回來辦,。”
“既然他辦,，你來干什么,？”
“哎,，你還真別說，真的不是我愿意來的,?！笔瘎P摸著他那寸頭，解釋道：“是姚偉他爸,，聽說你病了非要來看看你,。但是你懂的，老姚就和你家老王一樣,，云門的事兒那么多,，哪還有時間來看你，這不昨兒晚來我們家,，哭著喊著讓姚偉務必把出院的你護送回家,，咱們也拗不過他爸的牛脾氣，但他今兒門診,，我正好調(diào)休就來接你了,。”
“苦了你了,，但這并非我本意,，還要你跑一趟，我也是過意不去,。但父母嘛,，對兒子都是用心良苦，他們會想明白的,，給他們一點時間,?！?p> 石凱那雙含情的杏眼如深潭般平靜,，說出的話，卻讓人無法釋懷：“我無父無母的,，自然體會不到他父母的心意,。臉面都是自己掙的，只不過他們姚家看不上呀,?！?p> “你自己是心理醫(yī)生，別犯醫(yī)者不能自醫(yī)的錯誤,，你把問題想復雜了,，純粹一點?！?p> “你快吃吧,，吃飯就能堵上你的嘴,。你不說話的時候，比較討人喜歡,?！笔瘎P后腦枕著雙手，靠在沙發(fā)上,，目光有些渙散的盯著天花板,，抵抗著交流。
小小看著他這幅模樣,，心中轉了好幾個彎想編出一套得體的說辭,，但最終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半小時后,，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住院處，小小雙手空空,，石凱拎著東西跟在后面,。等到了停車場，小小遠遠的就看到了自己的車停在那里,，有些疑惑：“怎么開我車來了,？”
“你爸那個秘書，昨天送到我家樓下的,，應該是知道你今天自己回家,，怕你不方便，特意拜托我們今天開過來,，還是做過保養(yǎng)的,。”
“車鑰匙給我,，我來開吧,，你去放東西。你沒開車現(xiàn)在怎么招,，去我家坐坐嗎,？”
“我下午還約了病人上門看診，你先把我送回單位吧,?！?p> “那咱們走著......”
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車，車子還沒開出醫(yī)院的大門,，副駕駛的人就開始同她八卦了起來：“小小,，你知道的，就是,？”
“帥的,，但是沒你帥,。”小小看著前方大批涌入醫(yī)院的人群,，及雜亂無章的車輛,，目不斜視的回答。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不是和你說話,，難道還是和我車里的靈異朋友、或是我的第二人格,？”
“你也太可怕了吧,！過于敏感這樣不好?！笔瘎P雙手環(huán)抱自己,，做出夸張的驚恐神色。
“你是亦然的書迷吧,，姚偉原來就和我打聽過亦然的事兒,，想來應該是你喜歡?！?p> 此時的她有點煩躁的看著堵在醫(yī)院門口的人群與車輛,，她真的非常不喜歡來醫(yī)院，感覺在醫(yī)院的走廊里站上10分鐘,，整個人都會崩潰,，醫(yī)院在小小的概念里就是人生本質(zhì)的縮影，你注定無法回避人生來就是孤獨與涼薄的本質(zhì),。而身旁的人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變得喋喋不休：“那你和我說說他嘛，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就是他的編輯,，你藏的夠深的,。”
長時間的擁堵,，讓她的目光有些渙散,，她突然想起昨天短暫的會面,，也不知道后來如何,。
“你也沒問不是嘛！說什么,，我和他只是工作上的關系,，不是朋友。再說,，我和他也只見過三次,。我也不知該如何向你描述,，若是非要說一個的話，應該是敬業(yè)吧,?！?p> “誰想聽工作，說點其他的,?！?p> “挺溫和的，沒有你和姚大少那樣棱角分明,。我想,，和他接觸的人應該很難拒絕他吧?！?p> 石凱拄著下巴,，似是回想：“但太抽象，我不懂,?！?p> “嗯……”小小遲疑了許久，像是極力的想組織更為恰當?shù)恼Z言：“不是你這種大帥哥的長相,，偏向氣質(zhì)掛,。總而言之,，就是顧盼神飛,，見之忘俗吧。但不是我的菜,?！?p> “你的菜……”石凱的手指在下巴上面，來回的摩挲,，似是揣度著小小的字眼,，陷入一種思維之中。而后,，這一路上石凱都沒有再主動挑起任何話題,。直到車停在了石凱單位辦公樓的下面，沉思的人卻突然開口問道：“小小你知道人最可悲的一點在于哪里嗎,？”
“你說什么,？”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時間仿佛被剪短,，而后重新拼接：“到目的地了,，下車嗎？”
“我走了，哦對了,，我過一陣子要出一趟遠門,，你和姚偉別吵架?！?p> 最后的話題并沒有如石凱所預想的一樣展開,，自一切就如煙塵，飄進空氣中很快就散了,。